是在一个深秋的早上,我从楼上向下望,看到一位穿着单薄并且严重谢顶的大爷,怀里抱着一个戴棉帽子,裹得严实的小孩。他们头顶的反差使我觉得有趣。看上去像是两道数学题,一道减法,一道加法。
回家
前些天,不到三岁的外甥女被姐姐送去上幼儿园。听老师说,这小家伙在班里整整哭闹了一天,吵着要她的爸爸妈妈,要回家。其实,送完孩子,姐姐也没闲着,她在家里苦恼了一整天。想起孩子太小,就惦记孩子,还不时落下泪来。
一天的时间那样长,终于挨到接孩子的时间了,姐姐第一个冲进班门,那小家伙更是眼泪汪汪,一下子紧紧抱住她的妈妈,再不愿放开。
在敬老院,也总会看到等待着被接回家的老人,他们的一天也同样漫长甚或更加难熬。可他们要比小孩子惨得多,因为少有人回应他们的等待。一个星期,一个月,抑或一年。就这样念叨着,盼望着,竟也成了习惯,如此,整个晚年,老人们不知不觉陷入了无限的等待中。
或许,他们曾经也是那个第一个冲进幼儿园去接孩子回家的爸爸妈妈,或许他们的孩子也曾抱紧他们,再也不愿与他们分开。可是在此,看不到一个孩子在下班之后着急得接父母回家。
时间推着人前行,孩子们不再需要爸爸妈妈的拥抱,不再因一天见不到父母就哭闹。而那些曾经年轻的爸爸妈妈,他们虽一天天变老,但仍旧需要孩子的拥抱,仍旧想天天见到孩子。他们的挂念,他们为人父母的心从未在时间的逼迫下减退。
说话
仍旧是姐姐和我外甥女的事。小孩子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姐姐就每天抱着与她对话。我不解:“她能听懂什么啊,你还和她说个没完。”姐姐没有理会我,对着小孩儿说:“不要小瞧我们,我们什么都懂,是不是啊?”没过多久,外甥女可以“咿咿呀呀”地表达了,一说起来还停不下。姐姐更是快乐了,母女俩常常聊很久,而且都乐此不疲。或许说话不光是种能力,是种工具,它更是爱的表达。有了爱,不管是“呐呐呐呐”还是深刻的道理,都能进入彼此内心。
然而生命老去,有一天,父母也会回到“咿咿呀呀”的时候。可这次,很少有人觉得这样是可爱的。他们含糊不清的表达,不会换来夸赞,只有不耐烦的: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别说了;我看着办吧。
老人们曾经是耐心倾听孩子“呐呐呐呐”说话的爸爸妈妈,也一定曾不厌其烦地对孩子们讲述一天发生的事情。现在,他们也需要有人用爱听他们讲话,需要有人用心在他们耳边唠叨一天的事。
也许,时间教会了我们表达的技巧,可是却使我们忘记了,说话是从爱开始的。
前进
听妈妈说,我小时候很胆小,其实已经学会了走路,但还是不敢自己走,每次总要父母拉着,这样才能踏实的向前迈步。
后来学习滑冰,妈妈把纱巾绑在我的腰上,然后在我的后面拽着,爸爸则在前面拉着我的手,就在这看似滑稽的教学过程中,我学会了滑冰,还收获了属于我们的亲子时光。
这些曾经拉着我们走路,教会我们滑冰的人,会不会有一天,也像敬老院的爷爷奶奶一样,只能推着椅子,磕磕绊绊向前挪动颤抖抖的腿。我们会耐心的拉着他们的手向前走吗?
有一位奶奶,每次她儿子来看望她,总要让儿子拉着她出去走走。她的儿子开始还愿意,时间久了,就不耐烦起来,抱怨道:“平时不走,我一来你就要走,走一圈儿慢得要一个多小时,我哪有时间在这儿陪你练走路啊!”打那之后,奶奶每天自己推着椅子走,她说她要多练习走路,等儿子来让他看,看自己走的多好。其实一开始,奶奶就已经走得很好了,她只是想让她的儿子拉着她走。
在敬老院,还有好多像这位奶奶一样的老人,当他们赖着不肯出去,我就拉着他们的手,这样,无论去晒太阳,还是去吃饭,他们就很愿意从屋子里走出来。那枯瘦的手会把我的手攥得紧紧,生怕被我丢下。他们趿拉着鞋,总比我慢几步。每当这时,我也喜欢紧紧拉着老人们的手,走两步,停下来,等他们跟上,再继续前进。爷爷奶奶们这对人完全的信任,使他们显得更加可爱。
可是,我知道,他们更希望的是,自己的孩子能这样拉着他们的手,陪伴他们踏实得度过晚年。就像当初他们陪孩子踏实得度过童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