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离开的那天,就是皮特来到我家的那天。也是因为年龄尚小,也是因为诺诺最后给我的印象太过糟糕,诺诺离开的伤感还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得到更为可爱的新小狗的喜悦冲散了。
那些年,我所住的小县城饲养的狗大多数都是普通的小土狗,偶尔有几户人家养着长毛短腿哈巴狗,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当我回到家时看到那只没精打采的长毛幼犬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居然得到了一只白色长毛小狗啊。它有一张张扁平的小脸,明显和寻常哈巴狗不一样,身子非常地小,我用两只手就能把它捧起来,再配上那初来乍到无精打采的小眼神,便更像是一个精巧的毛绒玩具而不是一只活生生的小狗了。
狗狗到底还是刚刚断奶的幼犬,母亲在地上放了一个红色棉垫,把它抱上去,没过几分钟它就侧躺在上面睡着了。我调皮地轻轻拨弄它的小短腿,它呼呼地打着鼾,没有半点被惊扰的反应。它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觉睡到晚饭时才醒来,母亲咀嚼了火腿肠和馒头放在地方喂它,它眨巴着似乎还没睡醒的眼睛,被食物的香味吸引着去小口小口啃食着。好玩的是它一边吃还一边拱着那团食物,还没吃上几口就拱出去差不多一米远。母亲有些看不过去,拿脚挡住它说:“好了,别拱着了,一会儿该拱到北京去啦!”我们又笑,而被取笑的对象对这诡异的快活气氛毫无察觉,仍然专心致志地对付着自己的美食。
小狗的名字依旧是我来取,我翻着刚到手的《小企鹅》连环画,指着上面小企鹅的名字提议叫它“皮特”。洋气的狗狗就该有个洋气的名字,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只是认真叫“皮特”这个名字的时候也不多,大多数时候,包括我在内的大家都喜欢亲昵地称呼它为“小老皮儿”。
最初我们也是不允许皮特出去的,皮特也乖乖地吃了睡睡了吃,没事了就睡眼惺忪地在垫子上趴着。幼犬的脑子里似乎完全没有“要出去”这样的概念。反而是我的虚荣心驱使着我把它抱了出去,让大家都看看我的新小狗多么可爱。
巴掌大的小老皮儿迷惑地睁着它始终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在它身边围了一大圈的或惊诧或欢喜的大人孩子,它当然听不懂人们都在讨论什么了。它似乎不喜欢这么多的人,便找了个空当钻出包围圈,张开了短短的小腿儿拼命跑,而它身后的我们则一通哄笑。伙伴对我说:“好可爱啊,真像个玩具似的。”我一笑,不急不恼地看着它笨拙前进的小步子,看它跑出一段小距离后几步追上去,把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小老皮儿又抱了起来,让大家仔细瞧瞧它扁平的脸和黑玻璃扣子似的眼睛。这只小白狗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到那么的快活,也许唯一不知所措的就是皮特自己。
那一晚,小老皮儿出尽了风头,大大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渐渐熟识了环境后,皮特便少了几分拘谨,开始活泼起来。父母不喜欢小狗进屋子,认为很脏,平时总是把它们赶进院子里的。但是无一例外的是,狗狗们都讨厌呆在院子里,没事了便往屋里钻,即使是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老皮儿也不例外。
在来到我家的几天之后,我和妹妹坐在屋子里看电视,忽然听到有焦急不堪的小狗的叫声。往门口一看,却是皮特用两条短短的前腿扒着从院子到客厅的台阶,眼巴巴地盯着我们。这台阶并不高,但是要爬上来,对于我那可怜的短腿小老皮儿来说还是太难了。它只能扒着那台阶,尾巴晃啊晃的,半急躁半撒娇地汪汪呼唤我们过去把它抱上来。我好笑地看着它,用手圈住它填肉腊肠般的身子,帮它爬上台阶。一进屋子它就瞬间踏实了下来,在地板上卧成了一条虫子,任由我和妹妹来回摸弄,只有尾巴还在不停地摇晃,乖得人心都融化了。
皮特那肉鼓鼓的肚子曾让我以为它是只小胖狗,而它第一次洗澡时的景象却否定了我的猜想。一通温水浇下来,蓬松的毛发粘在了一起,看起来肥嘟嘟的小老皮儿顿时现了原型——它简直就是只小老鼠,身子又瘦又小,本来就大的黑眼睛这下看着简直吓人。我吃了一惊,随即又觉得它这湿淋淋的狼狈样子非常滑稽,跟童话里的小怪物似的,于是拍着手围着木盆边跳边欢呼道:“哦!皮特鬼!皮特鬼!”妹妹也跟着我一起拍手:“哦哦哦!皮特鬼啊皮特鬼!”原本在盆子里竭力挣扎着要窜出来的“皮特鬼”被我们弄得挺惊愕,它眨巴着眼睛瞧着我们莫名其妙的欢呼,安静了下来。待到洗完之后,我们把它裹在垫子里,可它显然不喜欢这样,挣开垫子就跑掉了。我和妹妹也没管它,在院子里写了一会儿作业,再看到它时,瞬间又感到忍俊不禁:这个“皮特鬼”的脑袋里也不知道在转着些什么念头,居然跑去蹭我家的红色墙面,蹭了一脸红毛跑回来了!
这次的“蹭脸”行为让“皮特鬼”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红面怪”。它的样子更像一个小绒毛玩具了,以至于在某次来到我家的一位修电工在准备离开时随随便便地踩了卧在地上的皮特一脚。皮特立刻尖锐地悲鸣一声,吓得电工浑身一哆嗦,对我说道:“哎呀!我还以为这是个玩具呢!”
皮特初到我家时的点点滴滴,现在一件件回忆起来是那么的温馨甜蜜,却又仿佛变成了一把锥子,每回忆起一件来心里就会被其轻轻地扎一下,当时发生时有多么想笑,回忆时就有多么想掉泪。可以说,皮特是我最爱最爱的狗儿,也是陪伴我最长时间的狗儿,我时常慢慢地回想那些与它相伴的时光,虽然总会悲伤,却也是无可替代的珍宝,我害怕长久不回想的话那些感情就会被淡化甚至遗失。我亲爱的小老皮儿,你知道吗,我是真的,不愿忘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