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沉迷在肉香味的时候,我忽然发见,其实不算是他挤我的,确切的说是他身后的一个人在拼命的挤,现在还在持续中,我的身体有点站不稳了,在这里我不想再用任何的词语来描叙他的外貌。因为在当时,我的心里已经怒火中烧,我只会用一些最恶毒最阴狠的词句来形容他的容貌与身材。我相信,只要是人,当别人有意或无意损害了你的利益,你都会痛恨他,甚至要报复他。这就是人世间的仇恨。只要有人得罪了我,我必将以同等的代价还给他。但在当时,我似乎恢复了一丁点的理智,我只看清了他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像黑色的玻璃球,一点眼白也没有,我下意识的立即就把头转向别处。
就在这一霎那的功夫,那双眼睛已经深深刻进我的大脑,让我在以后凡事遇到类似的事情时都会毫不犹豫地想起它,当然,在我看来,那是在我感到生气或者发怒的时候下,冷静下来的必备良方。
我经过千辛万苦才最终把靠近窗户的那个用破布盖起来的座位找到,并且满心欢喜的坐了上去。我的旅程不算长,但我的目的很明确,我必须把我烦躁不安的心重新放好,不然这里的一分一秒都将是我的噩梦和地狱。然而,刚刚从宽阔整洁的大厅来到这么一个狭窄肮脏的地方,我在心理上很难一下子适应,这就又为此趟旅行增添了厌恶和鄙夷。
说句老实话,我从肚子里的的每一寸血肉到我外表下的每一块肌肤无不渗透着对此趟旅行的憎恨与厌恶。我的终点是一个我十分不愿去,甚至连提都不愿提的一个地方。与人世间所有的无奈一样,许多时候,我们必须要做自己不喜欢甚至是十分痛恨憎恶,恶心,一万个不愿意的事。
但是没有办法,我们必去要去做,别无选择,这就是生活。
我讨厌火车上的那个咬着笔作苦思状的戴着近视眼睛的中年男子,他的样子让我想起那些衣冠楚楚的教授。白天是教授,晚上就是些禽兽。我不止一次看见过在深夜中,外表文质彬彬的教授们怎样把一双双肮脏的手伸向年轻的女学生们,他们那深褐色的长舌头在女孩子们脸上不停的来回舔着,一眨眼的时间,就只剩下一堆堆腐烂的血肉。我对那个坐在我前面的那个金黄色头发的女人感到恶心,呕吐。这个女人正用一种轻佻的眼光望着我,我浑身感觉不自在,就好像当众被扒光衣服一样难受,我又看见站在我身旁的那个家伙,正把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金黄色头发女人的胸部。还有那个一直站在后车厢的大叔,嘴里仍旧叼着烟,熏得周围的人都背对着他。他的脸上已经烧出一个黑色的大洞,一直在发出滋滋。不过也真奇怪,就是这种状态他还依然站立着,默不作声,只是偶尔混沌的眼珠动一下,看来吸烟真不是个好习惯呀。
我必须把我的心收起来,我于是慢慢的闭起眼。头脑里尽量想着一些不是火车上的事情。如果,我做不到这一点,我觉得我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我不知是不是睡着了,还是正在梦里,我只听见一声巨大的怒吼声,像地狱里的魔鬼冲出地狱,重返人间时的那声惊天动地的呐喊,也像天堂的天使被贬入地狱时的那声凄惨悲凉的长叹。后来,我才知道,卖东西的来了,我也醒了。我揉揉双眼,拉开窗帘,才发现,火车已经驶进了静谧的夜色。
跟我同座的那个长的像个猴子的家伙正在随身包里往外掏钱,然后他就美滋滋的接过一盒不知道里面包裹着什么食材的寿司。他侧身找钱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包里有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我觉得是我该花钱的时候了,我必须把水买了,不然,我在这里的每一分一秒就连噩梦和地狱都没有。那半瓶矿泉水早已入了我的肚子,整个肚子里全是水,只有这样,才能暂时让我顶住饥饿的折磨,我有点后悔我把包里的过期的食物扔掉的举动了。
当我掏出钱的一霎那,我的眼睛刚好对上她的那双红泛红的双眸。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她的那双迷人的眼睛,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那双眼在当时给我带来的震撼和敬畏之感,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那双眼和我的感受叠加起来的那种神秘而惊异。所以,我只是说了一个字,美。她的眼睛虽然很美,但是可惜缺乏一丝神采,整个人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我在那惊鸿一瞥之间,也瞥见了她的眉毛和睫毛。眉毛是一条细细的黑线,似乎是经过加工过,但恐怕过了头,我总觉得这在她的长脸上是一条多余的黑色毛毛虫,要是没有眉毛的话就更好看了,她的睫毛只有简单的几根,而且还沾了许多水珠子,应该是她推的小车里小盒饭里的热气凝成的。
总之,我对她产生了一丝兴趣,因为她是那种胖胖的身材和圆圆的脑袋。我把头转向窗外,假装欣赏着外面一片漆黑的夜景。而她则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喊着卖东西。我在心里强忍住自己目前的感受。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受不了了。我的那瓶水早已经进入我的腹中,而我要的远远不只是这些。我还要更多的水,热乎乎的水。我必须在她最后一次来的时候顺利的截住她。车厢里到处充斥着一片可怕的让人窒息的宁静,没有一个人是醒着的,他们早已达成了自己的所愿,唯独我。我又看看窗外,只是一些一闪而过的灯火和黑漆漆的黑夜。我的嘴唇已经干裂了,我的头发也已经开始变得又干又痒。我伸手抓了一下头发,果然,又是一把头发出现在我的手中,天冷了,掉头发也太严重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本来是想用我并不多的意志与果敢撑过这一关的,因为我不想再被那些恶心的令人作呕记忆所叮咬,啃噬了。但我知道,我那并不多的意志与果敢终于像电筒里的最后的一点电,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渐渐退却了。
我在焦急和渴望中等着那个福音传到我焦干的双耳,滋润它的心窝,让它们重获上帝的佑护。但我的等待似乎比我的旅程更为漫长,我觉得现在的一秒钟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时间概念,既不是小时,也不是天和月,更不是年,而是比光年更大的家伙。我知道所有人都懂得这样的一个感受,在医院里,或者在车祸现场,垂死者被自己血液包裹着,心里唯一的一微弱的希望就是有人来救他。然而,这丝希望就像战场上受重伤即将归天的士兵,绝症患者,不会游泳的掉在水里使劲挣扎的人,三十六层高的楼上不小心掉下来的人,无不想着会有什么奇迹的事会发生,但是,概率只有零。
虽然,我知道,她是不会再来了,但我可以去找她。我纷乱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对,只要我不怕麻烦顺利穿过密密麻麻的铺满各种人的过道,我就能找到水。我就能像地狱里的魔鬼一样,冲出地狱,重获新生。这是个好想法,我有些得意,对着右侧的车窗的玻璃,努力地露出一个微笑。我在任何时候都是认为我是一个很丑的家伙,在这样被压抑,被压迫的地方里,我的丑陋越加明显了。我无意地把眼睛对着窗外,却在两车交错的一霎那间看见了一个如同白色幽灵般的影子飘在玻璃上。是在玻璃外还是在玻璃内,或者就在我的眼前,我都无法真正的确定。我只是觉得它跟我的距离就像是我的眼睛与鼻子的距离,近却难以触碰。它是一张纯白色的大脸,没有嘴和鼻子,只有一双大大呆滞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是在盯着我,又好像是在盯着我眼前的空气,就这么一直盯着,似乎在跟我用眼神交流,不过这只是单方面的。
那双眼睛又忽然一笑,对,是一笑,眼角分明有了弧度。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的心里七上八下,那是一种十分奇怪的复杂的而且难以言喻的感受,但我知道其中并没有害怕和恐惧的成分。忽然,我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当我要把这双眼睛仔细地放进大脑进行搜索思考的时候,它就突然消失了。仿佛电影院里的电影,放完了,就咔嚓一下由彩屏变成了黑屏,什么都没留下。
见过那张脸,哦不,应该是那双眼之后,我在一霎那间感觉到我的身体里有另外一种力量充斥着。不过很快,我就不能察觉这种力量了。
我把手紧紧捏起来,然后像沉睡多年的狮子一样,站起了我那落满灰尘的巨大的肩膀。我朝着火车上那个简陋的流动的厕所走去。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或者,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我暂时还不知道而已。
走到厕所的时候,我就在镜子里看见那张脸。对,就是那张大脸,我做梦也不会忘记。我刚才就在窗外看见过它,而现在,我在现实中亲眼目睹了它的真实容貌。那张脸紧紧对着我,我在瞬间一阵窒息。但后来,我又稍稍恢复了镇定。我怎么能被一张脸吓倒?我努力地保持着冷静,然后当我终于冷静下来时,我又将冷静向上升一级,变成了呆滞和木讷。我就傻站在那,我不知道该干什么。我的大脑自己都把该做的事给忘记了。我自然也不会知道我是该离开,还是向那张脸发出挑战。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于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我的那个座位上,我的同座的那个家伙正在歪着头,双手交叉在胸前,睡在他的座位上。我懒得吵醒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我是可以用一些不必要的声音去惊扰这个疲惫到极致的人的,我很厌恶他,至于原因,我说不上。但我还是没有做什么,我只是静悄悄地跨过他的双腿,然后用手扶着玻璃,慢慢地移到我的座位上。我在此刻真的不想再对他做什么报复的事,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把他包里的那把短刀拿出来,带到那里去。
我一直向前走着,此时的路很长,像穿过十八层地狱一样,心理上也是煎熬难耐。路途很遥远,前方是一片黑暗,我的四周也是一片黑暗,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知道,我的终点在这片黑暗的尽头。
我慢慢的摸索着,寻觅着,终于在19车厢的尾部我看到了她,她还是那样木然的站着,静静的依偎在厕所旁边,眼睛不住的上下闪动,看来她困了,我不自觉的咧了一下嘴角,因为我发现19车厢的乘客都已睡着,于是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向她。我保持着沉默,然后在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瞬间从怀里抽出那把短刀朝她的脖子上猛地一刺,再刺,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股温热的泉水扑面而来,我兴奋的长大嘴巴大口的吮吸着这来之不易的水源,它像母亲的乳汁一般甜美,我把头紧紧的埋在她的脖子上,哪怕是一丁点泉水我也不想浪费,就是在这种兴奋的场景下,我也没忘记尽量小点声,我很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幸福的时光过的实在是太快乐,当我喝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心里又忽然开始有点失落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泪水流了下来,我知道那是我所谓的廉耻心在作祟,我托起剩下的食材把她移到厕所里去,然后熟练的切割起来,空空的包里瞬间装的鼓鼓囊囊了,我松了一口气,慢慢的退出厕所,随手把门关上,然后慢慢的一步一步的退出来。在我往回走的时候,火车一个急刹车,一个包裹从行李架上,砸到了我的头上,我正准备一脚踢开的时候,发现了里面闪烁着迷人的光彩,我慢慢的俯下身子,打开包裹一看,是一身华美的服饰,我偷偷的看看了四周,确定没人发现,拿起那个包裹,慌慌张张的回到了我所在的车厢,先到厕所换下了衣服,把那沾满迷人香气的衣服依依不舍的扔到了垃圾桶里去。然后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到我的座位,当我走在半途的时候,我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少年的脚,弄的他醒过来吭骂我一声,我歉意的说了声对不起,猛然我发现他的鼻子在不停的抽动着,像豪猪一样,慢慢的把脸贴向了我的包上,满脸露出了陶醉的表情。我立马用恐怖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他就像受惊的老鼠,乖乖地夹着尾巴不敢做声。
我干净利落地完成这次漂亮的狩猎行动,不见丝毫差池。
后来,下火车的时候,我发现那个少年一直在尾随着我,我有点生气,但是我还是保持了足够的镇定与沉着,引领者他一直来到了僻静的角落,在一个死角处我站住了,我慢慢的打开了包裹,迷人的芳香瞬间弥漫住了整个空间,我发现那个少年忍不住了,他向疯了似的朝我扑来,我默默的看着他,慢慢的笑了,我笑的应该很美,因为一瞬间,那个少年有点迟疑,他呆呆的看着我,但在下一秒,他还是抵不过食物的芳香,直冲我奔来,我不慌不忙的慢慢的张开了嘴巴,嗯,张的稍微有点大,我感觉到了耳根有点痛,是呀,那个少年的头也蛮大的,一口吞下去有点噎呀……
整个上半夜我就这样简单的度过了,天空飘起了小雨,也许我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