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十分难受，这是一种完全说不出来的感觉，一股冰冷刺骨的的触感深入我的灵魂深处，让我无法逃避。我感觉自己赤裸裸的暴露在世人的眼前，周围的人们纷纷指手画脚的指责我，嘲笑我，以往的经历如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一闪晃过。我艰难的伸出双手想去抓住什么，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是一阵阵剧痛感，胃里一股股酸水纷纷往外涌来，一浪接一浪的波动，似一片波动的黑海，黑暗与心接成一气，一切变的渺茫虚无起来，各种各样的声响围绕着我，恍惚中我不禁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双耳，第一次清晰的大声呼喊起来：“不要抢，不要抢，这是我的……”
我出生在大辛安镇李家屯村，我家在当地也颇有声望，因为我们家连续两代都有人在村里担任要职。我自从记事起，我就隐约觉察到周围的孩子对我的态度有些异样，要不就是看见我都畏惧我，疏离我；要不就是靠近我，讨好我。从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我的功课是班上最好的，很多邻里邻居的看到我时，都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说道：“银锤，真乖巧，真聪明，以后就是个当村长的料子。”每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大哥金锤的脸立马就拉了下来。大哥金锤比我大五岁，人长的黑黝黝的，性格深沉。每次在学校考试成绩都是倒数的。也许由于这些原因，大哥在家里不算讨父母欢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点，幼小的我清晰的感觉到大哥十分讨厌我，我也曾想方设法去讨大哥欢心，但是我的这些举动落在大哥眼里就是一种炫耀和挖苦。我对大哥越是恭敬和讨好，大哥越是背离和憎恶我，可惜我又不知如何改变这种情形的存在。
在我9岁生日那天的傍晚，久不和我说话的大哥，忽然要我和他一起出去玩耍。我想也没想的就立即答应了，也许这就是我刚才吹生日蜡烛时的愿望成真了，我的亲大哥金锤要和我和解如初的预兆。当时年幼的我根本不知道，即将面对我的将是什么……
金锤带我来到村西头一个废弃的祠堂边，笑着对我说：“我在祠堂里面给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快去拿吧。我兴奋的连忙点头，然后一蹦三跳的来到了祠堂里。一进大门就闻到一股腐朽的气息，我强忍住鼻子的不适，兴致勃勃的四处仔细找了起来，巴掌大的地方一目了然，根本没有什么礼物之类。正当我疑惑的时候，忽然隐约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响声。好奇的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悄悄的走了过去，没想到在祠堂破旧神像的后方竟然还有一个暗门，那些怪声就是从门里面发出来的。我不禁把头往前探去，定眼望去。我的天呀，里面竟然有一对光着身子的男女在一起扭动着，那个女人双手被反捆在背后，嘴里塞着一块破布，正发出呜呜的哭泣声。在她背后一个浑身黝黑的男人正用一双干裂的大手狠狠的揉抓着女子的胸脯，嘴里发出嗯哼的声响，红色的血液顺着女子的双腿之间哗哗往下流着。我当时就吓傻了，因为这两个人我都认识，那个女人是我那自小患痴呆的小姑姑，而那个男人，正是我的父亲！我吓得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我呆呆的站在那，忽然后面一阵微风吹过，让我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我决定悄悄的退出去再说。但在当我正准备溜出去的时候，砰的一声，一个小石子砸到了我的脚踝处，我冷不丁的被吓的大叫了一声。屋内的人立马听到了外面的响声，随即猛的推门冲了出来。我最后一个清醒的记忆就是，我孤零零的倒在地上，眼睁睁着看着一块青石的石头从父亲的手中滑落，上面还粘着大片黑褐色的血迹……
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大哥金锤正伏在母亲身边小声的说着什么。我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只见母亲正坐在炕沿边上抹着眼泪，而父亲则一脸铁青的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抽着旱烟。
“我和弟弟去旧祠堂去玩，那里的大榕树上有个小鸟窝，弟弟非要上树掏鸟蛋，我劝不住他，结果弟弟就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了。”金锤哭诉道。
我奋力的挣扎着想起身反驳，却发现我的嘴里只发出呜呜咽咽含糊不清的话语，伴着这些话语，我的口水也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我这是怎么了，我的双手想撑着床起身，却发现了自己的半边身子都使不上任何力气了。母亲看到我醒后的样子，哭着说道：“我那苦命的儿子呀，以后你得怎么活呀！”后来我得知，由于我的头部遭受到了巨创，有块很大的淤血压迫到了中枢脑神经，从而导致了以后我的协调能力和语言能力的缺失。但是随即缺失的还有我的自尊和未来。
在养伤的那半个月中，我每天像个木偶一样静静的躺在床上，从不下床走动，也不说话，母亲每次看到都暗暗抹泪。至于父亲，他那段时间很忙，很少着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许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我吧。只有大哥金锤，每天放学后都来陪我，眉开眼笑的说着校园里发生的事，大家看到了，都夸大哥品行好。照顾痴傻的弟弟。但是我清楚的知道，大哥每次看我都是那种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神情。
又过了一个月，父亲把我送到了隔壁村的奶奶家寄居，说那里安静，有利于我养病，但是我知道那是因为父亲受不了乡亲们在背后的指指点点，于是才把我送走的。
提到奶奶，我就不得不说一些题外话。父亲十分讨厌奶奶，平日很少去奶奶那，就是去那也呆不了片刻功夫，我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讨厌奶奶，直到前年冬天，我生病在家休息，无意中听到妈妈和隔壁的小婶婶对话，才知道缘由。
奶奶不是父亲的生母。确切的说是爷爷的续弦。70年代初，一对从城里来的年轻小夫妻被下放到我们村里接受再教育，据说这对小夫妻都是城里大学里化学系的高才生，因为发表某篇文章被打成了****，才被下放的。那时的奶奶长的十分标致，据说当时村里的男人们眼都看直了，都羡慕她男人好福气。可惜那男的命薄无福享受美人，来了不到2个月，在一次炸山采石中，因意外被炸死了。年轻的奶奶伤心欲绝，几次寻死，都被爷爷救了下来。不久爷爷就娶了这个女学生，当年爷爷46岁，奶奶25岁，随即在半年后奶奶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可惜那女孩天生痴傻。
爷爷和奶奶一起生活了不到5年，就撒手人寰了。这一年奶奶27岁，父亲21岁。父亲一直认为是奶奶命硬克死了爷爷，在爷爷过世的第49天后，就把奶奶赶到隔壁村去了。
至此之后，我就很少看见奶奶，印象中奶奶是个穿青花棉袄，一头乌黑长发，白脸的女人。我虽然和奶奶不熟悉，但是却从小和小姑姑一起玩耍，小姑姑自小就被父亲带到我家，父亲说，那好歹是我李家的骨血，我的童年的伙伴之一就是我的小姑姑，小姑姑虽然痴傻，但是长的十分美丽，这点应该也是遗传奶奶的，身材细高，脸白白的。虽然傻傻的，但是心地很好，每次有好吃的，都偷偷拿给我吃。想到小姑姑，我的眼泪又不禁的流了下来，在那件事发生的2个月后，小姑姑就被父亲嫁给了外村的刘瘸子，当我看到小姑姑离开时那伤心欲绝的眼神时，我的心像刀割般的疼痛。
当我来到奶奶家的时候，我看到是一片破旧的小四合院，据说当年奶奶被父亲赶出老宅后，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最后走到了隔壁村，正好当年有个老太太无儿无女，一个人孤苦着过着，奶奶就住了下来和她作伴，这一住就是14年。
当我一步一瘸的来到奶奶住的地方的时候，眼睛半天都没有适应过来，已经到傍晚了，奶奶家既没生火、做饭，也没开灯，只有一个瘦瘦的孤零零的身影呆呆的坐在床边，母亲叫了好几声，奶奶才反应过来，一脸痴痴傻傻的样子，当时母亲就哭了，央求父亲不要把我放在这，父亲一声冷哼，母亲立即止住了哭声。母亲是很疼我的，可惜性格一直唯唯诺诺，在家里和父亲说话连个高音都不敢有。
就这样，父亲扯着对我依依不舍的母亲离开了奶奶家，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瘦弱的奶奶和不知所措的我。我俩就一直这样干坐着，从傍晚一直坐到了黑夜，我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直叫，我羞愧的低下了头。对于奶奶，我是即羞愧又害怕，羞愧的是小姑姑是奶奶的亲生女儿，又是我对我最好的人，可惜她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做，就连简单的安慰都做不到。害怕的是，从没和奶奶接触过，奶奶又是因为父亲才这样14年呆在这个破房子里，我是父亲的儿子，我不知道奶奶会怎样对我。
也许是我肚子里响声惊动了奶奶，奶奶缓缓的转过身子，慢慢的说：“饿了吧，你先稍坐会，我给你煮碗面条去。”我像小鸡啄米似的连忙点头。
不一会的功夫，奶奶捧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了我的跟前，我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大口的吞吃起来。过了半饷，面条已近渐底，我忽然意识到奶奶她好像就煮了这一碗，而且她自己一口也没吃，我抬起头来，胆怯的望着奶奶，奶奶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有几分怜悯，也有几分困惑。我含糊不清的说道：“奶奶吃。”
奶奶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你吃，你吃，我不饿。”看着奶奶那瘦小的身躯，虽然还不到50岁，但是已经满脸刻画出岁月的痕迹，身体有点微躬。要是不知道奶奶岁数的人第一眼看上去，会以为奶奶已经60多岁了，和我很多年前看到的那个风姿绰约的样子判若两人。肚子稍微饱了点，这时我才注意到，盛面条的碗是个有破碎缺口的碗，面条里一点油花也没有，只有一根青菜叶子孤零零的躺在碗底。我四处打量了一下，奶奶所住的房子，一片灰蒙蒙，到处都破损严重，抬头望去，天顶依稀还能看到星光。看到这，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是为奶奶的境遇伤感，但更多的是为自己悲哀的命运而哭泣。
奶奶看到我哭了，有点又无足措的说：“银锤呀，哭啥呀，是面条不够吃的，要不奶奶在去给你做一碗。”说罢转身就往灶间走，我伸出了颤巍巍的双手，紧紧的拉住了奶奶的衣脚，忙结巴的说道：“别，陪我，奶奶。”奶奶默默的转过身子，一把紧紧的搂住我，小声的哭泣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父亲憎恶的眼光，没有金锤幸灾乐祸的神情，没有周围邻居指手画脚的指点，有的只是一种让人久违了的宁静。我感受着乡村独有的气息，偶尔听鸟儿清脆的歌声，柳枝在柔和的春风下随风飘摇着，空气好像也是清澈的透明的，透露出的是让人沉醉的清新。这种情景对我现在的我来说，是多么的惬意。虽然吃的住的都十分简陋，但这里有难得的安静和舒适。每天中午吃完午饭后，奶奶总是先看会书，再在一个破旧的本子上写写划划。我仔细的探头过去，有我认识的字也有很多我不认识的。奶奶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我笑眯眯的说道：“你认识上面的字？”我点了点头又轻轻的摇了摇。奶奶继续说道：“那你想继续学习吗？”我眼睛先是一亮又随即暗淡了下去。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要说去上学了，就是出个门被邻居看见了，也会被从后面指手画脚一番。我那微薄的自尊心受不了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