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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这样的等待一直到太阳将第一缕光亮透过云层,洒向覆盖着茫茫白雪的大兴安岭,让丛林闪烁起钻石般的光亮时,这群掠夺者,才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从树冠顶端流泻下来的光柱,用舌头转着圈地舔着嘴边的肉渣,心满意足地在雪地上踱着步,随意而悠闲。

塔拉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它曾一次又一次地想冲进狼群夺回自己的果实,却被母亲一次次制止了。它心生怨气,第一次觉得母亲是那样怯懦,它义愤地注视着那群悠闲满足的狼,感到了极大的羞辱,不愿意再理母亲。这时,它看到那只驱赶过它们的公狼,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深沉的嗥叫,那声音冲破晨雾震荡着每一只正在踱步的狼的耳膜,它们停止了踱步,一起仰对着晨空回应着那只公狼的叫声。几十只狼在寂静的黎明,一同演唱着它们的歌。塔拉听着那歌声,心中一下就没了怨恨,它喜欢这样的歌声,这歌声让它想起旭干鞑的狼群,但这歌仅仅持续了几秒钟,所有的狼就向得到了命令一般同时停止了嗥叫,站起身箭一般地向河流的方向奔去,转眼就消失在了密密的丛林之中。

狼群的身影一消失,塔拉就和母亲冲向散落在雪地上的野猪的残骸,它们还想最后寻找到一些遗漏的食物。饥饿锻炼了塔拉的鼻子,通过嗅觉它竟找到几块被白雪覆盖了的食物。这一能力令它兴奋异常,因为不久前,它还不能通过鼻子闻到味道,找出食物,现在自己的鼻子突然间就灵敏了,这让它不能不激动地向母亲报告自己的发现,可母亲根本不理它,只是专注地围着那仅有的一点点残骸,抽吸着鼻子,努力嗅着,似乎那些残骸上留有扑鼻的香气。塔拉觉得奇怪,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嗅着,可它没有闻到什么异样的味道。布兰吉对着一块非常小的骨头闻了闻,抬起头又在空中嗅了嗅,转身向狼群消失的地方奔去,塔拉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赶紧将那些连牙缝都填不满的碎肉吞进肚子,向母亲追去。

没跑出多远它们就看到了那群狼,它知道母亲已断定这群狼就是它们要寻找,要加入的群体了。可是想加入到这个新的群体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接连几天,母亲带着塔拉一直远远跟在狼群后面,从不主动靠近它们。塔拉很快就变得心浮气躁,毫无耐心了,它不住地向母亲发脾气,埋怨母亲胆小,要求离开这里,再回去寻找它们原来的狼群,它喜欢那个狼群,不喜欢现在要加入的新狼群,可布兰吉对于它的急躁、不满置之不理,还是一如既往地远远徘徊在狼群身后。有时那群狼会停下来观望它们一会儿。

厚重的积雪加重了整个丛林的寂静,也将一切具有生机的东西掩藏了起来。这群狼在河边逗留了好几天,只要布兰吉母子不靠近它们,它们就对母子俩不闻不问,但决不给它们施舍食物,那怕是一点点肉渣。饥饿像蛀虫一样吞噬着布兰吉母子的身体和意志,塔拉虚弱得仿佛一只病猫。布兰吉知道只要一天不离开这群狼,它们就必须忍受着饥饿的煎熬,可它铁了心地认定这群狼就是它们要寻找的。塔拉对这群狼却没有一点儿好感,它讨厌它们,尤其是看着它们分吃猎物,它就会气愤、痛苦,就会感到自己的胃肠在不断地嘶叫,那声音完全可以赶上狼的嗥叫。为了充饥它大口大口舔食地上的积雪,两腿总是软绵绵地站不住,它那浑身浓密黑长的体毛干巴巴地贴在身上,寒风一下就能打透它的身体,它从没有感觉这样的寒冷过,身体不住地哆嗦着,气愤而又可怜兮兮地告诉母亲,它要死了!

布兰吉对于它的诉说根本不予理睬,它的注意力只在那群狼身上,它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有几次塔拉忍不住想冲进争抢食物的狼群中,却被母亲制止了。它忍着饥饿,看着狼群中一只只小狼饱餐之后,在雪地上打滚玩耍,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它一次次哀叫着,希望离开这里。它哀哀的叫声曾经几次引起狼群的注意,可布兰吉没有回应它。

塔拉哪里知道,它和母亲正处在一种要么获得新生,要么遭到猎杀的进退维谷的境地。几天下来,这群自由穿行在边界线上的狼群里的狼王,始终在静静观察着它们。它是一只体大、健壮、毛色油亮,目光犀利凶狠,具有绝对权威的狼王。它似乎从没有正眼看过布兰吉母子,但却对它们的情况已了如指掌。它对于布兰吉已慢慢没了警惕,但对它儿子却充满了疑惑,它无法断定它是否是它们的同类,对于它的怀疑,让它始终不能下定决心是否可以接受它们母子。

一个阴沉的下午,天空中厚重的乌云将整个天幕拉近了树梢,阴冷的寒风在穿梭在树梢和天幕之间发出可怕的呼啸声,塔拉和母亲顶着寒风,竟然抓到了一只野兔,然而正当它和母亲准备饱餐一顿的时候,三只公狼突然窜出,以绝对优势将它们到嘴的东西生生抢走了。这次布兰吉也急了,奋起追击那三只公狼。三只公狼很快跑进了狼群,布兰吉和塔拉愤愤地低吼着,却无能为力。

一会儿的功夫,狼王向立在狼群外围的塔拉和布兰吉走来。正在低声吼叫的它们,看到狼王走来,停止了叫声。布兰吉伏下耳朵胆怯地等待着。

狼王围着它转了两圈就向塔拉走去。塔拉本能地缩紧身体,低下头偷眼斜看着狼王,似乎又感觉到了过去的狼王旭干达的气息,不过这只狼王的目光让它害怕。它围着它来回地转着,并不断在它身上嗅着,嗅了好一阵才离开,回到了狼群。但一双阴冷的眼睛却没有离开它,始终死死盯视着它,让它浑身不自在,说不出的慌乱,心脏狂跳的声音震得它耳膜嗡嗡响,突然间,狼群中的几只公狼一起蜂拥着向它奔来,它们是得到了命令要将它驱逐出境。它吓得转身就向河流的方向奔去,不过一只狼的前爪还是抓破了它的后腿,它忍着痛向前奔跑,布兰吉也毫不犹豫地冲向几只公狼,去阻止它们对儿子的攻击。

塔拉一口气跑到了河边,不假思索地就窜进了河里,刺骨的河水即刻打湿了它的体毛,速度和体力一下减弱了,一只公狼扑向它,将它打入了水中,它喝了几口水,感到头晕眼花,什么也看不见了。它在水中拼命挣扎着,却被大狼压着动不了。布兰吉眼看着儿子被打到水下,疯了般向压在塔拉身上的狼扑去。公狼被扑倒,塔拉奋力窜出河面,急呼了几大口空气,头脑即刻清醒过来,迎着另外几只又扑上来的公狼反扑过去。

飞溅起来的河水夹带着破碎的冰碴,升起落下,依然匆匆流动着,并没有因为塔拉的落水而心生怜悯地停止奔跑。塔拉已无数次地被压入水底,又冲出水面,眼睛被河水刺得生疼,眼前的一切模糊成了一片,但那被激战者们身上流淌下来的血染成了红色的河水却那样清晰地印在了它头脑中,让它的眼前不断反射出一片又一片的红色,让它无法自持地对着那些向自己扑来的狼,勇猛地反击过去。一阵阵的疼痛随着搏击在不间断地刺激着它的神经,可这一切它已经感觉不到,它眼中只有不断飞溅的红色。它那绝对赶不上狼爪的手竟然强悍地撕下了狼的皮毛,不锋利的牙齿咬出了它们身上红色的液体。它疯狂的抗击,让那些进攻的狼退缩下去。布兰吉看着在水中着了魔一般努力抗击的儿子,向它靠了过去。母亲的来到让它平静了下来。退下去的狼和塔拉母子在冰冷的河水中互相对望着。河水依然在红着,它们彼此都在流着血。这时岸上传来一声嗥叫,还准备向它们进攻的狼转身冲上岸,不再理会塔拉母子,它们听到了狼王的召唤。

直到那几只狼的身影消失在丛林里,布兰吉才带着塔拉冲上岸,抖落了一身冰水。塔拉和母亲都受了伤,伤口在向外冒着血。布兰吉没有处理身上的伤口,站在岸边看向狼群消失的地方,毅然决然地向它们自己的洞穴奔去。塔拉回头看了一眼河水,它看到河面上的红色已流向远处,变得模模糊糊,抬起腿向母亲追去。可那逐渐变得模糊的红色仍然在它眼前飞快地跳跃着,让它热血沸腾,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和激动,它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成为像母亲一样的狼了!它停止了奔跑,蹲坐在地上,仰对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发出了自己第一声真正的狼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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