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颠簸之后,阿古拉慢慢清醒过来,眼前只是一片漆黑,彻底地黑暗。厚重的铁链依然缠绕着它的脖子,让它感觉脖子火辣辣地疼痛,它想舒展一下身躯,口袋狭小的空间完全阻碍了它的行动,它蜷缩着整个身体,感到无比的憋闷和难受。在这之前它从来没有受到如此的委屈,它的小主人从来没有如此地对待过它,它心里一阵地烦躁,一股莫名的火气窜上心头,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脚下总是摇摇晃晃让它站不稳,更可怕的是还没等它调整好自己的位子,脊背上就着着实实挨了一棍子,一下又躺倒下去。阿古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它再一次摇晃着想站起,并用爪子拼命地撕拽口袋,这样做的结果是它遭来了更加猛烈的棒击,在人声的咒骂声中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阿古拉眼前已不是一片黑暗,朦胧之间它感觉眼前竖立着一根根木棍,像是那日松家狗圈里的栅栏,但是那些栅栏高得似乎已经插到了云里。它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那一根根木棍是一棵棵直插云霄的参天大树。它的眼前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这里没有狗圈低矮的栅栏,没有熟悉的牧草香气,更没有那日松居住的圆包房,在它目力所及的地方全都是密扎扎的树木,遮天蔽日。阿古拉从来没有见到如此挺拔高大的树木,好奇地斜眼向树木的顶端看去,它没有看到树木的顶端,却看到几片树叶从空中轻悠悠的飘落下来,在空中摇摇晃晃,一会儿飞到西,一会儿飞到东。它眼前一亮,一种熟悉的气息充斥进它的每一个细胞,它似乎看到自己和那日松奔跑在草原上追扑着成群的蝴蝶。它翻身站起就向空中落下的叶子扑去,一股强大的力量卡住了它的脖子,它的飞扑被生生打断。它一下从虚幻中醒过来,它环视着周围,一切都变了。铁链依然套在它脖子上,可耳边却没有主人熟悉的声音,它愤怒地扭动着脖子想摆脱它的限制,然而,努力毫无结果,却将它原本已快愈合的伤口撕裂开来。疼痛令它放弃了挣扎,让它重新卧倒在松软的落叶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树林里越来越暗,阿古拉焦急地等待着那日松,可是周围静悄悄地,根本听不到那日松放牧回来时狗儿欢快的叫声,它趴在枯叶上,嘴里发出委屈的哼唧声,不明白自己在哪里。
暗夜伴随着阿古拉的饥饿和疲惫悄无声息地裹卷了它的整个身躯,成群的蚊子在它身边嗡嗡地狂叫,它们的饥饿似乎远胜于阿古拉,它们用尖细的嘴扎透阿古拉的皮毛,疯狂地喝着它的血。它坐卧不宁,摇动着尾巴,在原地来回地走动着,盼望着那日松的出现,可是周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没有人给它喂食,更没有人来到它的身边将它脖子上的铁链解开,它似乎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忘。直到后半夜天气渐渐转凉,阿古拉才渐渐进如了梦想,在那里它再次看到了美丽的草原和带着它在草原上奔跑的那日松;那里没有失去自由的痛楚,没有饥饿的难耐,它嗅到一股股羊腿骨的膳味,熟悉的味道。睡梦中阿古拉翕动着鼻子,膳味越来越浓,渐渐变成浓重的臊气,直逼它的鼻子,它猛然从睡梦中醒来,周围浓重的味道已经完全不是它梦中的羊骨的香味,这味道代表着危险。它警觉地站了起来,定定地站在原地,绷紧浑身的肌肉,两耳高耸着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几双鬼魅般绿色晶亮的眼睛在阿古拉前方不远处的丛林里,静静地飘移着。面对着眼前来回飘移的亮光,阿古拉疑惑着,猜测着,但那弥漫在它周围的气息,已明确告诉它:在离开小主人的第一个晚上,它再次遇到了,前不久刚刚在草原上与之搏斗过的敌人。它已经见识过它们的凶狠,知道它们认定目标绝不会给对方活路,阿黄的声音就在它的耳畔回响。
飘移的眼睛距离阿古拉越来越近,它本能地感到了害怕,后腿不住地哆嗦着,身后紧绷的铁链随着身体的抖动,发出轻微的声音。阿古拉已经看到绿色眼睛后面的身影,它张开嘴想大声犬吠,寻求帮助,但喉管中发出的仍然是沙哑不成调的声音。三只慢慢向它移近的狼,听到它的声音停了下来,判断着眼前的猎物,判断仅仅是几秒钟的事情。黑影迅速包围了它,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它头脑中有些混乱起来,本能地在原地走动着,并张嘴呲牙,做出咬合的动作,以此恐吓它的对手。如若不是身后羁绊的铁链,它一定会奔进茂密的丛林,摆脱掉这三只狼,但也正是它脖子上的铁链救了它的命。
逐渐向它靠近的狼,并没有意识到它们眼前的猎物是它们的同类,亦或是知道,它们也无法接受被链子拴起来的同类。三只凶狠的狼从不同的方向向阿古拉扑咬来。毕竟刚刚和狼拼打过,它有了一点点经验和勇气,它灵巧地跳跃躲闪着,没有被三只狼即刻扑倒在地,只是后背被从后面扑上来的狼抓掉了一块皮肉。它忍着疼痛,拱起脊背,怒睁狼眼,与面前的狼对持着。三只野狼也紧紧盯视着它,它们没有想到眼前的猎物,完全没有它们想象的那般好对付。僵持仅仅瞬间,三只急眼的狼再次向它扑去,它被扑倒在地,四只狼滚在了一起。它身后粗重的铁链随着它们的滚动,搅到了一起,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在这深寂的丛林里,响声被放大了数倍。当阿古拉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入嘴中,自己的腹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的时候,它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汪汪”声和嘈杂的人声,一道刺目的亮光照亮了滚在一起的狼。三只野狼见到光亮吓得立刻松开了阿古拉,阿古拉也被火把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睛,松开了被它咬住肩胛的一只狼。三只狼俯下身子,躲避着亮光,哀叫着向丛林里逃去,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熟睡的野鸟被惊醒,扑楞楞飞起。几只猎狗还对着狼逃窜的方向狂叫不止。
几个手拿火把的人奔向身上多处受伤,侧卧在血泊中,张嘴喘着粗气的阿古拉。在刺目的光亮下,它的眼前只是一片模糊晃动的影子,它努力想睁开眼睛从那些晃动的影像中分辨出熟悉的身影,但等到它可以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所有的一切又都是陌生的、陌生的脸孔、陌生的声音、陌生的环境。阿古拉又懒懒地闭上了眼睛,一个粗重的声音传来,同时它的后臀部挨了一脚,这一脚虽然不重,但那坚硬的鞋尖触到了它的伤口,疼痛让它迅速跳起,向后躲去。它怒视着眼前陌生的、满脸胡子的男人,嘴里发出愤怒的咕哝声。
“乖乖,还有脾气呢!别看有点儿嫩,看那样子还真有点儿能耐,被三只野狼围攻竟然没有被咬断脖子,看样能用。老鬼头,我说别把它丢在林子里,你差点儿让我损失了一大笔钱。妈的,那猴精的朝鲁为这只小狼跟我要了不少钱,他真他妈不像蒙古人,蒙古人里没有像他这样有心眼的,一只半大的狼,骗了我不少钱。”
“行了,别瞎扯了,蒙古人再精也算不过你。你小子,想省几个钱,买只狼回来,狼和狗能一样吗?我不把它拴在这里,放在狗棚里,谁知半夜会不会招来狼咬死我的狗,我还指望这几只狗发财呢!”
“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这狼是在狗圈里长大的,早他奶奶没有狼性了,要不它的同类还会攻击它?看看吧!这小东西不熊,能帮咱们干事。”
“山猫子,就是山猫子,你就信那朝鲁的,等这东西召回一群狼,你还想指望它帮咱运木头赚大钱,可能钱还没到手就进了狼腹。”
“闭上你的乌鸦嘴!赶紧帮忙,把它弄回去。你真想等狼群来啊!”叫山猫子的男人一边把拴在树上的铁链取下来,一边吆喝唠叨的老鬼头。
老鬼头用铁链绕住阿古拉的脖子,不让它的头轻易转动。两人将伤口还在流血的阿古拉抬到一座简易的木屋子前。山猫子只是简单给它处理了一下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