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部的伤没过多久就好了,塔拉又开始在林子里跳跃,奔跑,寻找食物,它好像不再对娜伊兰的歌有兴趣,也不再去骚扰林场工人,但在每一个清晨,它又总会站在通往林场的路口,竖起耳朵仔细地聆听,寻找着能让它记起母亲的歌声。
林立的树木阻碍着它的视线,遥远的距离切断了声音,它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它徘徊在林子里,想听到,又害怕听到那温柔的声音。它不能将杀死母亲的凶手和唱出美妙歌声的人等同起来,它放弃了,不再想为母亲报仇,它无法扑向娜伊兰和她的爷爷。它终于决定离开林场,再也不回来了。
悄悄地,它又来到林场边缘,等待着娜伊兰,它决定最后再听一次她的歌,就离开。娜伊兰一直记挂着塔拉的伤,好几天过去了,她没有再看到那个有着晶亮眼睛的人面狼身的少年,她开始后悔没有及时制止黑豹,少年也许伤势严重已经死了,她想起来,很悲伤,认为自己害死了它。一连好多天,她没有再唱歌,总是闷闷不乐。
终于有一天,一个闪动的影子,在树木间躲躲闪闪地向林场移来。娜伊兰正在给马匹喂食,远远就看到了在树木间躲闪的影子,她高兴地差一点儿叫出声。她如释重负,那人面狼身的少年没有死,它还活着。围着她转的黑豹也看到了它,立即狂叫起来。她赶紧制止了它,并让它离开了。塔拉听到狗叫声,立刻停了下来,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声音,就又继续向前跑来。娜伊兰赶紧去喂马,假装没有注意到它,她害怕她的注意会吓走这个少年,她想看看它的伤好了没有。
塔拉在距离娜伊兰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来,躲在一棵粗壮的树木后面,默默看着她,它今天是来告别的,它要离开这里,再也不报仇了。娜伊兰感到了塔拉的目光,慢慢转过身,面对着树林的方向又唱起了歌。她用歌声问候着塔拉,希望它快些好起来,希望它不要介意黑豹,更希望知道它是谁?她知道它能够听懂她的歌。的确,塔拉从歌声中听出了关爱,听出了疑问,但它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它从树后探出身子,对着娜伊兰模糊的身影笑着,仰头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友善的嗥叫,叫声越过树梢,仿佛飘渺的晨雾一般从林场上空飘过,引来一阵狗吠。叫完,塔拉一身轻松地向丛林跑去,娜伊兰也是一身轻松地目送着它渐渐远去。
塔拉最后想离开人类的决心,在娜伊兰磁铁般的歌声下再次土崩瓦解了。它没有离开去寻找狼王乌吉坎,却选择了每天躲在不远的地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聆听娜伊兰的歌。歌声几乎每天飘荡在晨空中,那里充满了快乐和喜悦。娜伊兰渐渐喜欢每天看到躲在树后静静听她唱歌的,人面狼身的少年,她喜欢有这样一个专注的听众,一个听得懂她歌声的朋友。起初她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爷爷,她害怕爷爷会带了林场的叔叔伤了她的朋友,可是半个月之后,她的爷爷还是从她的口中知道了塔拉。
原本一切都不会发生的这么快!塔拉命运的转变似乎在娜伊兰他们主孙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的注定了下来。一向不是非常细心的奇客图老人,竟然在无意间注意到自己的孙女总会情不自禁偷偷地乐,嘴里总是没完没了地在哼着歌,只有在吃饭睡觉的时候她的歌才会停止;她整日快乐的好像一只刚刚来到世间的小鹿,外界的一切都让它快乐。奇客图老人感到奇怪。他认真观察了几天,发现每天清晨她从羊圈回来的时候,是她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老人心里开始泛嘀咕了。他决定用一些小把戏把孙女的话套出来。
一个晚饭之后的时间,奇客图老人拿起马头琴,拉了一首悠扬而快乐的曲子。娜伊兰听到曲子,跟着拍子随意唱起了歌,正当她唱得高兴的时候,老人忽然停止了伴奏。娜伊兰唱到一半的歌也只能停了下来,她奇怪地看着爷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老人笑眯眯地注视着自己的孙女,问道:“这些日子,你吃了蜜糖吗?”
“没有啊!爷爷,你怎么了?”
“那你这几天为什么总是那么高兴,像鹿娃一样到处蹦。”
“我当然高兴了,我又有了一个新朋友。它喜欢听我唱歌,它跟别的朋友不一样,它能听得懂我的歌。爷爷,你的朋友有几个能真正听懂你的琴?”
奇客图老人看着孙女,没有想到她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他没想过让别人真正听懂他的琴,只要自己懂就可以。他沉吟了片刻,意识到孙女已经长大,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得像自己想的一样吗?
老人忽然非常严肃地对娜伊兰说道:“你,还小着呢,就像刚刚长成的鹿娃,羊崽。你可不能随便交朋友。到时我怎么向你阿妈交代?”
“爷爷,你说什么呢?什么随便交朋友!我的这个朋友不一样,它从来不说话,就喜欢听我唱歌。”
奇客图老人奇怪地看着孙女,有些不解。娜伊兰看着爷爷狐疑的样子,故意逗道:“这是我的秘密,它可不是我一般的朋友,它来自丛林。”老人警觉地抬头更加疑惑地注视着孙女,他刚还在心里算计这林场有谁家的男孩和娜伊兰一般大小,还没想出来,孙女竟然告诉他,自己的朋友来自丛林,这让他马上意识到了危险。
奇客图老人严肃地问道:“来自丛林的朋友?我认识吗?他怎么会来到这,可以让我认识吗?他……”
娜伊兰看着爷爷一脸严肃,没等他说完话,就哈哈大笑起来。她不想惹他生气,让他担心。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把每天塔拉来听她唱歌的事情告诉了爷爷。她原以为爷爷听完她的讲述,会像她一样对她的朋友报以友善,因为她告诉爷爷,它是她最安静的听众,然而她没有看到爷爷脸上流露出任何的表情。
奇客图老人听完娜伊兰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对孙女说了声:“不要离它太近,危险。”就走出了屋子。娜伊兰看了看爷爷的背影,没多想,继续干着自己手里的活。
晚饭后的时间,是黑石砬子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每当夜幕降临,整个丛林沉寂下来的时候,这里却热闹非凡,吃完饭的工人们总会聚集在一起,抽着自制的旱烟,东拉西扯地瞎聊一通,解解一天的疲乏。奇客图老人原本每天吃完饭也会加入其中,今天因为要套出孙女的话,他没有早早聚到他们中间。听孙女说完塔拉,他放下马头琴走出屋门,尽直向林场东头的林文浩家走去。平时大力家是人们最爱聚集的地方,尤其是当奇客图老人来的时候,他家就更是天天过节一般,夜夜人流络绎不绝。
今天,奇客图老人早早就和大力通了气,让他到别的的地方去,给他和孙女留一会儿安静的时间,他有话和孙女说,所以大力吃完饭带着自己的婆娘和孩子就去了林文浩家里。老人还没走进林文浩的家,就听到屋里里传来阵阵哄笑声,在这万籁俱静的丛林边缘,这笑声显得格外的响亮,打破了暗夜的死寂。老人微微笑了笑,感叹着年青人的快乐,走进了笑声中。
“阿爹,您老来了。这么快就来了,孙女一定不听您的吧?谈崩了?”
大力一眼看到进来的奇客图老人,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感觉不对,小心地问道。
“阿爹,您来得正好,我们正有事情想让您给评判评判。”几个被烟雾笼罩,手中端着大茶缸的男人正不知因什么问题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看老人进来齐声嚷嚷着。
老人笑着看着他们,没有吭声,非常神秘的样子。林文浩扯着大嗓门冲老人问道:“阿爹,您笑么?神秘兮兮地。”
“您们谁也想不到我今天从孙女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谁也想不通,娜伊兰会告诉他们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那还是一个小姑娘,能知道什么?大家看着老人等着他告诉他们特别的事情。
“娜伊兰今天告诉我,她看到了那只经常骚扰你们的狼,咱们上次在丛林里没有抓住它,现在它又出现了。娜伊兰还说他们成了好朋友。”
“阿爹,这就是您要告诉我们的新闻啊!这只狼在我们这已经呆了一冬天了,我们早就习惯它在附近徘徊了,不过最近还真没有注意到它,我们还以为它早给吓走了。原来它一直还在附近,怎么就成了您孙女的朋友?这倒有些奇怪。”
奇客图老人的消息没有引起林场工人们的兴奋,他们早对塔拉失去了兴趣,最近没再听到女人们的抱怨,他们真以为小东西被吓走了,原来还在附近徘徊,就是不再干偷鸡摸狗的事了。有人马上打趣道:“老爹,您孙女,够厉害,把只狼教育的不偷东西了。”老人看了一眼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张能人,没搭理他。
没人接张能人的话,都催促老人讲讲怎么回事,并提醒老人,别让那家伙伤到娜伊兰。
老人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在座的人,大家一阵哗然,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一只怪物也会喜欢娜伊兰的歌声,说明她的歌真得好听,连动物都会被深深吸引。
“阿爹,这有什么奇怪的,您孙女的歌声谁不喜欢,就连我家的绵羊听到她的歌声,都会多产奶,以后就让您孙女留在这,给这的牛羊唱唱歌,我们可就有喝不完的羊奶、牛奶了!”
大家哈哈笑着附和着,屋子里更加的热闹了
“说你们没有脑子就是没脑子,我孙女的歌是随便唱给畜生们听的吗?她的歌是唱给山林、唱给草原的,让你们听听是你们的福气。我说这件事不是让你们哈哈笑得,这个小家伙整日在你们周围转悠,你们不是一直想抓到它吗?现在不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吗?”
“您说什么?一个极好的机会?您想到办法了?”
一听说有抓到塔拉的办法,几个年轻的工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老人。虽然他们对它已没了兴趣,但想到能抓到它,他们还是兴奋的。他们想看看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动物,这份好奇他们还是有的。
老人的话一出口,还是最了解老人的大力发话了,他一下就猜出了老人的用意。
“阿爹,您的意思是说咱们可以利用娜伊兰的歌声来抓住它?”老人含笑点了点头。
日子在一分一秒中规规矩矩地前进着,塔拉依然在每个清晨来到林场宿舍附近寻找娜伊兰的歌声,那怕这一天她没有出现,它也会高兴地度过一天,可是它并不知道一场真正的灾难正在向它一点点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