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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风滚过绿油油的草尖,叠起层层绿色的海浪,一直传到娜伊兰的脚边,一群乖巧的绵羊正围着她咩咩地叫着。没有人能够取代她在羊群、鹿群和一切动物中的地位。只要她一出现,这些可爱的动物就会围拢到她的身边,去享受她的抚摸,她的招呼。这不,一大早,阿妈就让她去南头的草甸子放羊。黑豹早等在羊群边上,刚一到羊群就围拢了娜伊兰,她轻轻抱起一只小羊,脸轻轻贴在它柔软的皮毛上,嘴里哼着小调在羊群里摇晃着,羊们瞪着一双双清澈的大眼睛,仰头温柔地注视着它们可爱、漂亮的主人,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咩咩叫着,享受着她嘴里哼出来的小调。

从大兴安岭回来,奇客图老人和家人逐水草而居,在每年夏天都来的嘎鲁尔河畔居住了下来。老人一有时间就会没完没了地擦拭自己的猎枪,他计划着今年入冬就去黑石砬子,一方面他想和大力他们那些年青人一起去打猎,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他答应入冬就带娜伊兰去看狼孩。他几乎已忘了关在笼子里的塔拉,而他孙女却天天想着,盼望着塔拉已经变回了人,已经不被关在笼子里,已经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在大力家的院子里跑跳,成为了大力家的成员;有时她又很担心,觉得那狼孩天天被关在笼子里,可能被闷死,如果它再不吃饭,又会被饿死。她一想到这些就急切地想去看塔拉,她央求爷爷入冬就带她去黑石砬子,所以奇客图老人决定入冬就去找大力。

奇客图老人看着孙女担心的样子,虽然安慰她不会有事,但自己心里有时也觉得那狼孩不一定能活下来。他知道一个失去自由的动物,就像失去了灵魂一样,只要它不能重新获得自由,结果都会是死亡。但是作为一个有着人类血统的狼孩,它有着人的特性,也许会更容易接受人类,更容易适应人的生活,慢慢会恢复人性,不会忧郁而死。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它可能已经被驯化了,所以老人总是安慰娜伊兰,告诉她狼孩可能已经和大力他们很熟悉,等她再去的时候,她就又多了一个朋友。对于爷爷的话,娜伊兰并不完全相信,可自己也没有更好的答案,也就等待着冬天快些到来。

大力出了大兴安岭就向西奔去,他知道老人一般不会离开大兴安岭很远,就这样他到了斯克木旗,找了些人打问到了老人的消息,一路向西追去,用了两天的时间,才发现了他们的毡房。

他找到奇客图老人的时间,正是娜伊兰站在羊群中,抱着小羊准备出去放羊的时候。在晨光中,娜伊兰远远看到一个人骑着马向他们奔来,她 奇怪会有人这么早,黑豹也看到了那身影,很快做出了战备反应,冲着来人的方向,狂叫起来,但很快它凶猛的叫声变得温柔起来,欢快起来,它 高兴地摇动着尾巴,飞快地跑向来人。娜伊兰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大声命令它,让它回来,它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向前飞奔。娜伊兰瞪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人,也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小羊羔,冲出羊群,向来人奔去,嘴里叫着:“大力叔叔,大力叔叔……”

大力很远就看到了草原上的一点红,他猜想着可能是娜伊兰,很快他又看到黑豹奔向了自己,他加快了马鞭,他终于找到了奇客图一家人,他知道塔拉有救了!

娜伊兰在晨光中奔跑着,鲜艳的裙袍被晨风吹拂着,象一只上下飞舞的蝴蝶。

“叔叔,叔叔,你怎么来了?”

大力看着向他奔来的娜伊兰,翻身下马,冲向前,伸开双臂想要抱起她,可忽然又顿住了,现在正向他奔来的女孩已经不是小时候只有板凳高的小孩子了,如今的她已是个子高挑的大姑娘了,他不可能再用双臂把她举过头顶,甚至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带着她到处走了。他一下收回了张开的双臂,高兴地拍了拍娜伊兰的肩膀说:“可找到你们了,我就是来找你和你爷爷的,你爷爷他好吗?他在哪?”

“找我和爷爷?出什么事了吗?我爷爷在那边。”说着回身指向不远处嘎鲁尔河边的白色毡房。

“咱们回去吧!娜伊兰,我找你的爷爷有点儿急事。”说着牵着马就向毡房走去。

娜伊兰回头找着黑豹,看见黑豹正围在大力叔叔的马后面摇着尾巴与马套近乎。黑豹经常随奇客图祖孙到大力那里,早就对他的马熟悉,每次见到,它都会热情地去和老朋友逗逗乐,这次也不例外。正当它们玩得热闹的时候,大力牵起了马,娜伊兰手指羊群大声吆喝道:“黑豹,去看羊。”黑豹看看向前走的马,又看看娜伊兰没有动,娜伊兰生气地又大声吆喝一遍,它才乖乖地向羊群奔去,克尽职守地照顾羊群去了。

进得毡房,奇客图老人看到大力非常惊讶,一般大力不会来找他,只等每年他去他们那里,今天这是怎么了?而且他竟然还能找到自己,老人猜测他一定遇到了棘手的事情需要他帮忙解决。

大力到了老人家也没客套,坐下匆匆喝了口水,就把塔拉的事情说了一遍。他想请老爷子带着孙女去他们家救救塔拉,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他们祖孙俩可能能救塔拉一条命。

奇客图老人还有些犹豫,但娜伊兰一听塔拉不吃不喝,已经奄奄一息,立马就急了。马上要求爷爷带她去救塔拉。奇客图看着眼中已噙满泪水的孙女,答应了。

没有耽搁任何时间,中午时分,他们就赶到了大力的家里。几个人顾不上休息,进了院子就去看塔拉,尤其是娜伊兰跑得最快,她已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的朋友。

笼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娜伊兰看不见塔拉的身影,远远只看见一团灰兮兮的东西贴在笼子里。跑近一看,她看见塔拉有气无力地趴在笼子里,身上穿着非常不合适的衣服,衣服因为肮脏已根本看不出任何颜色,头发乱糟糟地堆在头顶,脸上脏的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那摸样完全就是一个乞丐。娜伊兰看着围在塔拉身边嗡嗡飞的苍蝇,非常难受地站在笼子外面,她没有想到,狼孩会变成这样,原来鲜活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到了,留下的只有死气沉沉。

“叔叔,它怎么会这样?它真得快死了?你们放了它吧!放了它,它也许就好了。”娜伊兰看着大力,希望他给塔拉自由。

大力看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的娜伊兰,不知该怎样回答她,他后悔没有早点下决心放了这个狼孩,要不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奇客图老人也没有想到,在他的帮助下抓住的狼孩,现在成了这样,看上去真得很难再缓过劲,他更加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他站在那里,看着笼子里的狼孩,感觉自己可能会成为一个罪人,这狼孩看上去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是他的决定送了它的命。

他沉沉地对娜伊兰说道:“现在已经不能把它放回森林了,放回去它会死的更快的,它太虚弱了!”

大力听到老人的话,冲着眼前的娜伊兰点了点头,道:“我是想放了它,可是那天晚上,它听到了它的同伴的叫声,就发了疯,把自己弄伤了,然后就再也不吃不喝,就成了这样。现在不能放了,就想你爷爷说的,放回去它死的更快。”

娜伊兰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伤心极了。对着塔拉,大声喊着:“狼孩,狼孩,我回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是我和爷爷回来了!狼孩,狼孩。”

塔拉一动不动,依然紧闭着眼睛。

娜伊兰看塔拉没动,又向前走了走,在距离笼子很近的地方,继续呼喊。大力害怕塔拉忽然醒来,伤到她,赶紧上前拉开她,说:“它现在不会死的,你们来了,它就有救了,你一定可以救它的。它现在还非常虚弱,你和爷爷先到屋里休息一会。阿爹,先歇会,想个办法。”

“爷爷,你救救它,它都听不出我的声音了。你想想办法呀!”娜伊兰回头看着爷爷,希望爷爷能想出办法。奇客图老人,没有说话,他真得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救这个笼中的孩子。

娜伊兰恋恋不舍地被大力拉进了屋里。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塔拉始终也没有睁开眼睛,一方面它已经几天没吃没喝,没有气力再睁开眼睛,最主要它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希望,它不再没完没了地与横在自己面前的木柱做任何抗争,那天晚上来自丛林的叫声,一停止就永远带走了它对自由的想往。

一晚上大力、柳宏建和奇客图老人也没有商量出什么好办法,大力想让娜伊兰陪陪塔拉,他见识过塔拉听娜伊兰的话,也许只有她可以让塔拉重新站起来,他对柳宏健已没有任何的指望,他所谓的实施方案对黑石砬子的人们已没任何吸引力,况且大家也也看出,他恨不得笼中的狼孩早些死掉,他好彻底离开这个偏远的地方。

奇客图老人同意了大力的建议,他也觉得只有娜伊兰可能会让狼孩活过来,这孩子并不是因为身体生病而不能站立起来,而是被笼子困住,心理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娜伊兰对大力和爷爷的分析没有任何的兴趣,她只关心笼中的狼孩,所以一个晚上和东林出出进进好几次去看塔拉。直到睡觉,她都忧心忡忡的,不论她怎么努力塔拉都不理会她。整晚她都没有睡好,总是梦到塔拉,梦到它的头伸出了木笼,而整个身子却卡在笼子里面,努力地扭动着,那坚硬的木栏却在它的扭动中越变越窄。它的脖子被木栏越卡越紧,呼吸变得细弱了,舌头伸到了嘴巴的外面,眼睛红红地瞪着,她想帮它拉开阻挡它的笼子,可是木栏却越紧了,把她的手也卡住了;一会儿她又梦见塔拉拖着肮脏的衣服向丛林里逃跑,她在后面追赶,喊叫,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塔拉在林子里疯狂地跑啊跑,就在它快从她的视野中消失的时候,她看到从一棵高大的树上掉下一个更大的木笼,将奔跑中的塔拉牢牢套住了,它在笼子里急躁地狂跳、嘶咬,嘴里流出了血,染红了木栏,木栏越来越红,它倒在一片血红的颜色中消失了。丛林瞬间变得混乱起来,她再也找不到路,也不到她的朋友……

一个晚上娜伊兰都迷迷糊糊,但第二天,天刚蒙蒙地透出一点点亮光,她还是一下就醒来,悄悄起来,头晕晕地走出房门,向塔拉的木笼走去。

一切都笼罩在黎明前的一片薄雾之中,塔拉趴在笼子里还在睡梦之中,头顶的老枣树上接满了密密匝匝,略带红色的枣子,在晨风中飘散着一股青涩的味道。

娜伊兰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笼子外面,借着微微的晨光看着笼里还在沉睡的塔拉,瞪大眼睛仔细看它的嘴上、木栏上是否沾满了鲜红的血液。她从大力叔叔那知道,因为想冲出笼子,它用嘴咬,用手抓木栏,结果嘴和手都出了血,笼子里也到处是血,所以她晚上做了可怕的梦。经过她的仔细观察,她没有看到任何血迹,狼孩很安静地睡着。她放心地坐在了地上,背靠着枣树杆面对着笼子中的塔拉,等着天亮起来,等待着塔拉从睡梦中醒来。

一股股花香在晨雾中飘荡着,娜伊兰看着笼子,在淡淡的香气中慢慢地睡着了。

晨光冲破黎明前最后一丝黑暗,将亮光洒向大地,一群小鸟第一个接受了阳光的洗礼,欢笑着在枣树上跳跃着,喳喳的叫声将刚刚睡着的娜伊兰惊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周围的一切都清楚起来,又看了看笼中的塔拉,它还在睡着,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

娜伊兰站起来,吸了吸鼻子,股股花香扑鼻而来。循着香气,她看到院子里一块向阳的地方开满了野花,那香气就来自那里。她走过去,摘了一朵放在鼻子底下闻着,淡淡的香气钻进鼻子,很舒服。她弯下腰仔细地采摘起来。

晨风轻轻吹动着她鲜艳的裙摆,小鸟在枝头更加起劲地唱着歌。娜伊兰被早晨这清新快乐的气息感染着,轻轻哼起了自己的歌。她轻轻地,又轻轻地生怕吵醒了睡梦中的塔拉。轻柔的歌声和着阵阵鸟鸣,给寂静的早晨增加了一抹淡雅宁静的色彩。迷迷糊糊塔拉在睡梦中听到了一种声音,非常的遥远,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但是这种声音它曾经听到过,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它睁开眼睛寻找着声音,看到一个女孩正蹲在笼子的外面背对着它,很专注地摘着花,它收回目光站了起来。脖子上的铁链发出的碰撞声惊动了娜伊兰,她停下了正在唱的歌,转过头看到塔拉已经醒了,站在笼子中央。她兴奋地跳起来,走向笼子,冲着塔拉喊道:“狼孩,你醒了!你还认识我吗?”娜伊兰像见到了老朋友那样没完没了地说着,她认为它看见她,就应该能认出她来,他们之间还应该是那样熟悉的。“这些花非常香,你闻闻。”说着她把手中的花向塔拉仍去。

塔拉根本没有认出娜伊兰,它可能已经完全将她忘了!它瞪视着她,对她的话毫无反应,看到她向自己扔过东西来,本能地向一边跳开,嘴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声,并迅速向笼子外面的娜伊兰面部抓去,不过它太虚弱了,还没等它的爪子够到她,就摔倒在了笼子里。娜伊兰惊呆了,她不相信狼孩已经把她完全忘记,可是她看到它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完全是愤怒、陌生。她站在那里,忘记了害怕,只是感到委屈,委屈极了,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了。

塔拉趴在那里喘着粗气,又闭上眼睛谁也不理,还是不吃东西,这样过了两天。虽然娜伊兰很伤心,可还是时不时去看塔拉,一天给它换好几次水,好几次食,没事就在笼子边上唱她曾经唱给它听的歌。大力看到娜伊兰每天都去照顾塔拉,很高兴。他去找奇客图老人的目的就是,想让娜伊兰去照顾塔拉,他媳妇说狼孩最听娜伊兰的,她也许能救它,他觉得有道理,就把老人找来了,但是他发现笼子里的狼孩好像已经忘了她了,他有些失望,预感这狼孩怎么都可能会死在他们家,他想再观察一下,实在没救,他就准备把它放回林子里。不管柳宏建同意不同意,他不能让它死在自己家里。

就在大力最后下定决心的时候,大家都希望看到的情景出现了。在娜伊兰来到的第三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娜伊兰又给塔拉换了一碗清凉干净的水,就到一边忙去了。谁也没想到塔拉站起来,晃晃悠悠来到碗边喝起了水。大力正坐在院子里吸着烟看着塔拉,看到它喝水了,心里的阴云一下没了,他心里有底了,娜伊兰的到来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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