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把他们带走吧,别在这影响我的心情。随便扔到哪个角落就行了。”万杰毫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摇。
“你们也都下去吧,有些话我需要跟他单独谈谈。”他说。
他手下的人拖着四具已经晕厥过去的躯体,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空气中还残存着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表情抽搐的问他。
“为什么?他们是企图伤害你的人。”
“那又怎么样?”我大声说到,“你叫他们接下来怎么活下去?”
“这我可管不了。我只负责救你,并惩罚犯了错误的人。”
——说的就好像他是神一样。
我撇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八只冰凉的手掌,手掌根部光滑的切口处,隐约可以看见一圈骇人的白骨。一阵恶心感立刻从胃里袭来,差点让我当场吐出来。
我撇过头去,用发自心底的声音问,“你究竟为什么要救我?”
“你这么重要的人物,我岂会让你白白牺牲在这里。”他平静的说。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如同哀嚎,“我曾经对抗过你,今后说不定也会继续对抗你!你为何不让我就这样死去!”
他又一次哼哼的笑出了声。
“总有一天,你走出了自己编制的幻想之后,你就会明白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会明白我做的事情的意义所在。”万杰说,“我希望那时候,你能摒弃之前的偏见,真正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我希望会有那么一天。”
“理解你是怎样的人?你不是已经多次除掉过你的对手了么?而且手段还非常极端。”我说,“这种事情,叫我如何理解?”
“为了我的大业,有些人的牺牲是必须的。人类的进步与繁荣,本来就是建立在累累白骨的基础之上,每一个成功者,都是踩着别人的尸体走向顶峰的。”他说,“你如果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那你真的别再活下去了。”
“到底是什么大业?”
“很快,很快你就能亲眼见证,这座城市历史性时刻的到来。”他说。
——又是这样的话。我似乎已经听过无数遍这样的话。这到底是什么鬼意思?
“你的目的终究还是利益吧?”我说。
“利益?”他听到这个词,立刻用尖锐恐怖的眼神死死的瞪着我,如同一只猛兽要吞噬我一般,吓了我一跳。
我有一瞬间甚至心里充满恐惧,觉得他会掏出匕首捅我一刀。
——当然,他没有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
他狠狠的说,“就是因为你总是理解的这么肤浅,以为我跟那些唯利是图的人一样,只是在追求利益,才会一直看不到问题的本质。利益是个什么鬼东西?你真的以为我会为了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浪费时间吗?”
“还有之前那个天天叫嚣着“维护平衡”的傻子,完全就是个脑子缺根筋的蠢货。”他的声音又一次提高了,“你们这些人怎么就想不通,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平衡可言。维护什么?保护什么?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坚守的?这种人的下场真是活该。我真心希望你不要也跟这些愚蠢的家伙一样。你应该懂的更多,看的更远。”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问。
“我要打破这座城市表面上的繁荣,撕破覆盖在这个社会上的假脸皮,让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隐藏在这繁华背后的肮脏与污秽,看到这个社会最本质的诟病。那个时候,一切都将颠覆,一切都将破碎,然后,一切都将获得新生。”
“你想要把现有的一切都破坏掉?把这座城市彻底摧毁?”
“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他嘶吼般的语气穿透过来,震慑住了我。
我不由的后退了两步。
“你用脑子好好想想!”万杰此时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白区的那些人,那些表面上光鲜亮丽,实质上已经烂到了骨子里的人。他们精神空虚,思想匮乏,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每天物欲横流,沉浸在声色犬马之中;他们自私,贪婪,冷漠,残酷,麻木不仁,所以从来没有想过为他人为社会付出一分一毫,只知道一味的压榨,剥削别人;他们道德沦丧,毫无罪恶感,缺失良心,缺乏信念,所以才会为所欲为,犯罪作恶没有半点顾虑,完全视法律道德为无物;他们为了牟取一己私利,丝毫不在乎他人的死活,只要有钱赚,他们可以亲手宰杀无辜的性命,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我听着他的话,表情抽搐着,胸口异常难受。
他继续对我咆哮着,“你再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里,看看周围的这些残垣断壁,看看红区的这些老弱病残。你有没有想过,他们都是怎么沦落到这里的?他们是心甘情愿跑到这种鬼地方来腐烂,来等死的吗?他们很乐意接受自己比草还贱的命吗?当然不是!这都是社会逼的!是那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人渣逼的!那些人渣们,把反对自己的人,可能威胁到自己垄断地位的人,统统放逐到这里!毁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是为了保证自己能够一直横行霸道,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你到底知不知道,在白区那些混蛋们整天吃喝嫖赌,骄奢淫逸的同时,这里,红区这个地方,一个冬天过后,街上就会堆满冻死的尸骨!那些混蛋宁愿把钱当废纸烧掉,宁愿拿奢华的食物去喂狗,都不会用来救活红区一个濒死的婴儿!这样一个社会,根本就没有任何信仰与良知可言!毁掉这座城市的是我吗?不是!是它自己!它已经从根基上腐烂败坏!我只要轻轻的推了一把,这座城市自然就会顷刻间轰然崩塌!”
他的话竟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像个哑巴一样呆呆的站着。
——我眼前这个人,已经完全不是我曾经想象中的那个仗势欺人的富二代了。难道,我真的从最开始,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而且,他自己不就是白区人么?怎么会如此仇恨白区?他在红区做什么?
——他真的要毁灭这一切?真的要颠覆这个世界?
我脑袋里回荡的这些问题,此时实在是问不出口。
最后,我只能勉强的吐出了一句话,“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眼神又回归了深邃,看着我,掷地有声的说出了三个字,“新秩序。”
——什么?
“毁掉现有的体制,正是为了建立新的秩序。这是唯一有效的办法。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一个时代的落幕,和一个新时代的诞生。”他平静却坚定的说,“那时候,我将会终结一切压迫与不公,把自由和平等还给人民。那时候,每个人都能得到充分的尊重,都能享受自己应有的权利。那时候,人们将携手互助,真心付出,奉献自我。那时候,我们将在废墟之中,重建失去已久的精神家园。”
——这真的是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万杰么?难道,我以前真的完全理解错了他?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和你刚才说的目的背道而驰么?”我说。
他慢慢的摇摇头,“我说过,这是唯一的方法。”
我缓缓的说,“毁灭一切之后,剩下的,难道不是混乱么?”
“混乱是必须经历的一个环节。那之后,扎根于混乱之中的,便是真正的秩序”
我又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片刻之后,他的表情恢复了沉静,轻声对我说,“好了,你赶紧回去吧。来红区的这段经历,你就权当是一个梦好了。等到你真正梦醒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在那之前,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说完他转身而去,身影又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的身躯却在黑暗的漩涡之中,孤独的伫立了很久。
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寒风凌冽的夜幕下,失魂落魄的走了回来。
一路上,万杰尖锐的话语一直在我耳旁回荡,久久不能散去。每句话每个字都在反复的折磨着我的神经,提醒着我自己到底是一个多么幼稚的存在。
——我大概也像床边故事里的那个小男孩一样,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最后,我还是决定把这段经历彻底掩埋起来。
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了。没想到爱丽丝还在等我。
“哎呀,你总算回来了。”她说,“我坐在这上了一天网,无聊死了。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回来的路上打不到车,耽误了些时间。”我低着头说。
“怎么样,取景工作进展的还顺利么?”
“恩,一切顺利。”我微微颤抖着说,“红区的真实状况已经被我全部拍摄了下来。有了这个,你的作品应该很快就能完成了。”
“太好了。”爱丽丝高兴的跳了起来。
我也跟着她勉强的挤出了笑容。
“咦,你脸上怎么有伤痕?”她奇怪的问,“你的衣服也磨破了。怎么回事?”
我连忙把受伤的一边脸背了过去,说,“啊,这个,没事,不要紧的。这是我回来的路上,太黑,不小心摔了一跤,擦伤的。”
“你真是,要小心一点嘛。”她眼神中晃过一抹复杂的温柔。
我微笑着点点头。
“快把你拍到的东西给我看看。”她急切的说。
“现在?今天都已经这么晚了——”
“打起点精神嘛。难得有了这么大的进展,我当然要第一时间见证这项成果。”她很激动的说,“要不咱们今天通宵赶剧本吧?怎么样?”
“你饶了我吧。我今天跑了一天,累都累死了。东西在这,要看你自己去看。我先去睡觉了。晚安。”说罢我便向卧室走去。
“好,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我把卧室门一关,倒头便睡去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接近中午了。
我睁开模糊的双眼,竟惊讶的发现爱丽丝正睡在我旁边,吓得我瞬间跳了起来。
我看了看自己和她,身上的衣服都还整整齐齐的穿着,算是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她这时也被我的举动吵醒了,揉了揉眼睛,然后眯起眼睛看着我。
“你怎么会睡在这里?”我问。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她迷迷糊糊的说,“我一个女孩子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反倒不乐意了。”
“我只是想知道怎么回事。”我淡定的说。
她坐起来,清醒了一下头脑,说,“昨天我看完你拍的视频,灵感如泉涌一般,一下子全冒了出来。于是我就刷刷刷的开始写稿子,写到了深夜。那么晚了回去也不方便吧,所以就决定在你这将就一晚上了。”
——这孩纸真够开放的。或者只是单纯过头了。
“顺便说一下,你那视频拍的真不错,够全面够真实,我非常满意。”她接着说到,“真没想到,红区竟然是那样一个凋零落败的地方,还住着那么多被社会抛弃的可怜人。真是,市民对红区的认识存在严重的偏差啊。”
“是啊,我也完全没想到呢。”
“这么一来,我对自己的作品就更有信心了。”她说。
——原来这才是她的重点。
“行了,你先起床吧。剧本的事,等我们去吃个早饭回来再说。”我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机,“啊,居然已经十一点多了。好吧,刚才的早饭换成中饭。”
爱丽丝“嗯”了一声。
经过爱丽丝昨天晚上的通宵创作,剧本的主线已经大致完成了。我看过之后,也表示了满意。话说,经过昨天那样一折腾,我此时实在不想多说什么了,觉得很多东西都没有意义了。她写成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最后能不能出名,是她自己的事。
至于其间多次象征性的改稿子,煞有介事的挖深主题之类的事情,我不忍一一叙述了。总之那之后不久,稿子还是比较顺利的完成了。
最后大致敲定了一个关于红区的悬疑冒险故事。
凑齐必要的道具之后,我们便正式开机了。
整个过程爱丽丝都显得十分兴奋。这也正常,她一定是觉得这是在亲手构筑她的梦想,同时也越来越接近一举成名的那一刻了。
除了少数外景情节之外,主要的拍摄场地就是我狭小的办公室。毕竟这是一部主打剧情的作品,场面上没那么高的要求。拍完之后再把红区的背景剪切过来就行了。
“你戴个口罩干嘛?”她看见我的装束疑惑的问。
“不是你叫我把脸蒙上的么?”
“哎呀,这个口罩好丑,会影响作品质量的。”
“——”
“我都帮你准备好了,看,这个眼罩怎么样?戴这个就行了。”她说,“反正你在我的光芒掩盖之下,也没什么人会看你。”
我很无奈的带上了她给我的一个样子很别扭的眼罩。在镜子里一看,这简直就是变态猥琐版的青蜂侠。
我正准备抱怨,谁知道她一看到我的造型便在一旁狂笑不止,“很好很好,这个造型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笑完了没?我跟你说清楚,这件事完了之后你要额外付给我一笔精神损失费。”
“没问题啦,放心好了。等我成名了之后,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她说,“行了,抓紧时间,赶紧开始吧。”
(剧本具体内容和拍摄过程由于口味太过诡异,再加上为了尊重原创作者的知识产权,请原谅我不得不在此省略。我只能说,至今为止,每每回想起当时的拍摄过程,依然会感到一阵蛋蛋的忧桑。)
总之就这样,又经过几天的艰苦创作,包括后期制作在内的全部工作终于完成了。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作终于横空出世。甚至可以预见,其影响力必然能够超越历史上出现的一切网络哥姐帝,流芳百世,名垂千秋。
我们最后一遍审核完这个作品之后,爱丽丝得意的说,“你觉得怎么样?”
“简直亮瞎了我的狗眼。”
“恩,不错。那就在这里发表吧。”
“这个,我强烈建议你在自己家发表。”我说,“你看啊,现在科技发达了,网上什么东西在哪上传的都能查出来,对吧,我不能抢你的功劳啊。”
“没事啦,你这几天也帮了不少忙,反正我是马上就要成名的人了,就让你沾点光也无所谓了。”她说,“现在需要的是抢时间,你不知道,在我们耽误的这几分钟内,不知道又有多少艳照上传到了网上,成为了我们的竞争对手呢。”
“是你的,”我严肃的纠正了她的口误,“是成为你的竞争对手,不是我们的。”
“你果然很低调嘛。”她笑着说。
“话说,就我浅薄的见识看来,此作品一出,绝对无人可以争锋了。所以你根本不用在意竞争对手的问题。”
“恩,那当然。”她又摆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行了,被废话了,赶紧上传吧。”
于是,我含泪把这么伟大的作品上传到了网上。
“哎呀,终于完成了。这真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啊。”她感慨的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绝对是。”
“好了,忙了这么多天,终于完成了。我们都累了,”她说,“那我就先回去休息咯。等我成名之后再来好好答谢你。”
我点点头,看着她的娇小的身影消失在了我眼前。
爱丽丝走后,我心里竟划过一丝失落。
这并不是因为我又如此迅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其实说实话,我从头到尾都不理解爱丽丝对于出名的执着。当然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我尊重她的想法。我之所以失落,是因为经过这么多天朝夕相处之后,她的离开,让我又变成了一个人。
我一直在想,人对自己命运的控制程度到底有多少呢?
我觉得应该程度不会很大吧,要不然怎么会在无数人前仆后继追名逐利的情况下,最后大有斩获的人却并不算多。大部分人都在对名利的苦苦追求中,走完了其平庸的一生。
这样想来,人类,还真是一种可怜的生物呢。
至于这件事的结果——
我能意料到的是,我参与创作的这个视频确实在网上引起了空前的轰动。
不仅是媒体,几乎各个行业都非常关注此事,并从各种专业角度对视频内容进行全方位剖析。一夜之间,这个视频铺天盖地的在各个网站上转载,一时间席卷全城,万人空巷。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大概是保护人权什么的,转载的各大网站以及报导次事件的新闻媒体,纷纷在爱丽丝的脸上打上了马赛克——整个视频看过去,亮点竟是偶尔出现在角落里神秘人物,一个带着眼罩的变态猥琐版青蜂侠造型的人。
然后由于这个造型很有个性,网友很快掀起了这个事件的另一个高潮——寻找眼罩男。
强大的网友通过人肉搜索,在几个小时内就定位了眼罩男的真实身份。然后发现这个人现在在开一个莫名其妙的“百事通求助中心”。
于是结果是——我出名了。
之后,网友还亲切的称呼这个事件为——眼罩门。
关于小三的问题:
记得有一次有这么一个电话——
“你好,是百事通求助中心么?”传来的是一位女士的声音。
“恩,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助?”
“那个,”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故意降低声音说,“我怀疑我老公出轨了,背着我在外面有女人。你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下?”
“不好意思,我不接受这类委托。”
“为什么?”
“自己想。”说完我便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