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到坤哥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额头有汗冒出，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湿了。坤哥的眉头紧皱，看着我，微微一笑，让我靠着他。空气中弥漫着腥味，很呛人。也许是一种心里作用，但我真的脸都麻了，只觉得手在抖。“是血！有腥味！”我紧张地说。门上真的被泼了血，还挂着一只手臂，也是血淋淋的。仔细一看，并不是人的手臂，而是塑料的。可是，这也已经很恐怖了。是谁？要在我门口弄这些呢？再看门上，还写着几个大字：“欠债还钱！”我欠过谁的债啊？真是恐怖！
“会不会是洛达？”我低声问坤哥，心口扑扑直跳。
“我打电话问问Susan，看她有没有事！”坤哥抓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去拿手机了。
隔壁的大婶走了出来，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默默，你得罪谁了吗？下午来了几个人，凶神恶煞的。我在猫眼里看，都不敢出来，吓得大气不敢出。默默，我帮你报警吧！”
“恩！”我点点头，有点六神无主。如果真是洛达，他也太无知无耻了吧！
“恩，Susan，没事了。默默也没事，我会照顾她的，你放心！”坤哥已经打好电话，走到我身边说：“我猜不是洛达，Susan那边没事。而且，以洛达那样的人，上次的事之后，相信他不会再有胆量干这种事了！”
“我们报警吧！”我问他，“我真的好怕！至少可以先让人查查！”
坤哥一愣说：“我一向不和警察打交道！”可是看到我神不守舍的样子，又说，“好吧！你报警吧！”抱住我颤抖的身子，他轻声说：“这不是人血，还没有人这么大胆。我也是追债的，知道一些路子，顶多是狗血了！”
我一愣，才想起他也是混江湖的，不由心静了静。可是又不安起来，莫名的不安！想起他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我就无法安静下来。天！这种向人门口泼血的事，如果身边的人也做这种事，我怎么能不紧张呢？
想了想，我突然说：“我想我知道他们是冲着谁来的啦！该死的，就是想把我拖下水，我宁可你被砍掉一只手！”心里，却是惶惶的，如果他真的被砍掉一只手，老天会不会罚我？太不孝了吧！他终究是我的亲人啊！我在这世上没多少亲人！
“是谁？”坤哥拉着我的手问。
“我那个从来不管我的好赌的父亲，欠了人家的高利贷！”我淡淡地道，心里有点忧伤，再怎么样的父亲，也是自己的父亲，是不是？
“他们来了！先别说你猜到的事，让他们去查吧！否则会坏了我们的行规，毕竟是同行！这件事，我会帮你解决的，毕竟熟门熟路，容易猜到是谁做的！”坤哥拉着我的手，低声说。
果然，穿着警服的几个人上来了，说要带我们回去问话。坤哥拉着我的手说：“我就不去了，进公安局不吉利！你们几个知道详情的人去吧！”
我一时语塞，想说什么，可是他的影子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不吉利！他是不是真的有无法向人解释的事情？我的心莫名地跳了几下。突然想起一句话：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一般的平民百姓尚且这样想，何况他这种混江湖的呢？可是，我仍有着一种不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胸口有股闷气，让我十分难受！坤哥的工作，让我觉得不安，好似迟早会发生什么事似的。呸呸呸，怎么可以胡思乱想？
“快走吧！”有个警员笑着对我和隔壁的大婶说，“再拖拖拉拉我们可就不管了哦！”
大婶拉住我的手，迟疑了一下，关上她家的门，低声问我：“默默，是不是就是上次在你家门口泼漆的那个人做的？那个人，看起来一表人才，怎么就这么无法无天！也忒恐怖了！”
我摇摇头，淡淡一笑：“我不知道！”
从警局里出来，我百无聊赖。回家吧，家门口那血淋淋的场面让人难以忍受。想起刚才刘警官的话：“你知道吧！人生如棋，一步错，就满盘皆输。当初就不是很明白，你这女人的心思。看在徐老爷子的面上，我送你忠告，人生之路，好比攀山，有荆棘，有顽石，要想走得平稳，需要步步小心。而人生之路，又步步如棋，局局新，要学会应变。眼睛要看准。现在才和那混小子相处没多久，就遇上事了吧！”
我本想反驳，可是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摇摇头又点点头。毕竟这社会，能送你忠告的人，也是凤毛麟角的，遇上有麻烦事的人，大家避之唯恐不及呢。我不知道那帮人究竟要干什么？是不是想先给我一个恐吓，然后向我要钱！我那无良的父亲，他真的没考虑过我的处境吗？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呢？
手机响了，我懒散地回了一个词：“喂！”
“回头。左边。梧桐树下！”坤哥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轻笑。
我回头，看着他果然倚在那辆大奔旁，正斜着眼睛看我，淡淡的霓虹灯光，在他的额角闪烁。这个男人，是我心里一个遥远而熟悉的梦，总让我觉得人生是那么的不真实。我朝他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怎么啦？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刚才他们说了什么，吓着你了？”他低声问。
“我累了！”我摇摇头，轻轻地说，“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觉得全身都虚脱了。”
“那先靠一会儿，眯一下眼，我送你回家！”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很轻很轻地说，仿若是耳语，又仿若很遥远很遥远的不知是谁的低诉。我弯身进了车，靠上车垫，突然睁大眼睛：“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家已经不成家了！”这话，似乎很久以前也说过，那时，是三姨婆要送我回家，我就是这么大叫的。我抱着三姨婆，哭得很凄厉，然后沉沉睡去。醒来，在三姨婆的怀里，在她家里，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可是现在，那里也成了恐怖的地方。好怕，真的好怕！为什么我连个想容身的安全的地方也没有？
“那，我们先去收拾一下东西。你去住我那里！”他想了想，说。
也好！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我的心底有一道伤痕划过，很痛！我的父亲，他又一次舍弃了我。我还能去哪里？现在的坤哥，是我的救命稻草。
“你爸欠了人家多少钱？”坤哥低声问。
“十万！”我凄惨地说，“他可真会借，也不想自己有多少资本，没了，就把我压上了。还真是个好父亲！我哪里有那么多钱？”
“放心了，这事我会搞定的！”坤哥伸过一只手，按住了我的手。
“不要管他，反正我们没什么情意，让他被人砍了，算了！”我几乎有点愤怒。
“他终究是你爸！放心，我们放倒款的人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我们也会忌惮的，如果没遇上特别难缠的主，也不是会做伤人恐吓的事的。”他轻轻一笑，“可能是你的父亲死活赖账了吧！”
“是啊，他连我的生活费都赖掉了。怎么会不赖别人的呢？可是他宁可牺牲我，不然，别人怎么会找上我？他真是死活不改，还去赌！赌得连家都散了，还赌！”我一脸沮丧，愤恨地说。
“没事，会很快过去的。”他轻轻一笑。
“你准备还钱给他们？”我不由一愣。十万，可不是小数目，特别是对我这样穷人来说，要辛辛苦苦攒好几年呢！我的钱，如果就这么泡汤了，我真的会心痛死！
“我有我的解决方法！”他点了点我的鼻子，无限暧昧地说，“谁叫你是我的老婆呢？”我的脸瞬间红了，有点不自在地看着他。他反而大声笑，惊得四处的鸟簌簌地往前飞去。
真希望，这是一件容易解决的事！可是谈到了钱，我知道，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很多，向我身上拔毛，就好比剜了我的心似的，哪容易那么解决啊！坤哥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安，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的心方定了定。看着他轻轻皱眉，不由地上前抚了抚他的眉角。
车子停到了路边，我们往楼道走去。已经是夜晚，天黑，有几颗星星在头顶闪烁。坤哥牵着我的手，扶着我往里走。我的心仍是忐忑不安，想起那血淋淋的塑料手，不由地觉得一阵晕眩。
“没事！理了东西就走。明天花点钱叫人把这里洗干净了，还给你三姨婆，以后就都住在我那里。一方面我们可以每一分每一秒想见就可以见到；另一方面，也可以照顾你，那些人想找你麻烦就不会这么容易了。”坤哥笑着，牵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点点头，这时候已经是六神无主了。到达门口，很明显已经被人用水淋过了。住在这周围的大妈阿姨大婶，都是不错的人。虽然没什么深的交往，但也算对我很照顾。因为三姨婆搬走的时候，曾经叫她们照顾我的！
那只塑料手也已经不见了。我松了口气！打开门，和坤哥走了进去。我的行李不多，衣服之类的也很少买，所以一个大点的皮箱就解决了。我拿上一支普通的洗面奶，一个化妆包，还有一台天文望远镜。坤哥接过那台天文望远镜，眉角轻轻一挑说：“那时你恨我不？”
“恩，有点恨！因为你让我失去了嫁入豪门的机会！”我淡淡地说。
“豪门？你就这么向往？”他轻轻问。
“是啊，有钱人的生活，锦衣玉食，谁不向往？”我浅浅一笑。
“那么以后我们结婚了，就好好赚钱，我们自己办个豪门，让那些人羡慕死！哈哈！”他大笑。
“得了，豪门还能自己办的吗？就会做梦！”我白了他一眼。
他轻扯唇角，笑道：“做梦也不成吗？我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嘛！”
我斜视了他一眼，不语，拿起桌上的那台手提电脑。他一愣，说：“听Susan说你很省，舍不得买电脑的，怎么买了？”
我轻轻叹道：“人家送的！”
他眉头一皱，问：“谁送的？”
“徐斌的爷爷！他让我帮他找孙子，徐斌离家出走了。”我说。
“以后这种生意，就少点接！你就不怕我会不高兴吗？”坤哥轻轻皱眉。
“这生意，在我和你好之前就接了。而且是三姨婆接的，我无法拒绝！”我看着他，点头。他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不过你找到徐斌后，就把电脑还给他们。我不想无故受人恩惠，你也不成！”
“我知道了！”我微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刚才说的放倒款，我不是很懂，它和高利贷的性质是一样的吗？”
“差不多吧！”他脸色有点凝重，不解地看着我。
“那是不是也是犯法的？”我又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现在做这种事的人很多，容易赚钱！而且，只要不是太明目张胆，警察也不是那么容易抓得到的！”坤哥依然看着我，目光闪烁。我的心头涌上来一丝难解的不安，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害怕！”
坤哥拉过我，轻轻一笑：“有我在，怕什么？我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些年，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好像上了贼船？”我惶惶地说，“以前我最恨的，就是放高利贷的啦。你会写诗，我们以后换个工作好不，不要做这样的冒险而且伤害别人的事了！”我凝眸看着他。
坤哥一愣，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说：“好！”我不知道他这话有多少可信，但那一刻，我是信了的。
继续整理东西，我拿出执戈者写的几封信，塞到皮箱里。
“什么东西？”坤哥拉住我的手问。
“恩，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我的笔友。我带着他的信，以后可以常常拿来读读！也好和他谈我们共同的话题！”我笑道。
坤哥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暗，但看到我询问的眼神，马上和气地说：“你想带就带吧！想不到你还喜欢把别的男人当知己，以后有了我，你是不是就不用写信了啊？”
“你不会连这个也干涉我吧？”我淡淡一笑，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你不怕我吃醋？”他看着我，目光有些迟疑。
我轻轻一笑：“你要吃是你的事！我可不会放弃一个可以聊得来的朋友的，你知道，我朋友不多的，特别是男性的朋友，除了笑笑。”
“笑笑？”他一愣，转过身不再和我说话，把那架天文望远镜折叠起来。我也没再说话，去理东西了。
一大早，醒了。看向窗外，是个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日子。阴云密布的天空下，走着一两个行人。抬眼环视房间，前面的茶几上放着一束百合，纯净清雅，好似天外飞仙似的，纤尘不染。我微微一笑，心情也没有理由得好。桌上摆着那台电脑，昨晚上了网，线还没拔。徐斌还是没有消息，他究竟去了哪里？这个有着小孩脾气的大人，也真够让人担心的！他爷爷说是为了我离开家的，我就有难辞其咎的心情。
不想了，昨晚上线的时候，又被Susan调侃了一番，说我现在迫不及待要搬到坤哥这里住了。我们的感情真的升温得快，一日千里。坤哥的好，都让我几乎要忍不住把自己献出去了。可是还是要坚定自己的信念，没有结婚，就不能这么做，否则，结婚的神秘感和神圣就被破坏了。坤哥知道我的想法，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要尽快向三姨婆提亲。虽然我对我们的前途还是不确定，但我知道，这么多年都孤单过来了，既然上天这么安排，让他成为我心中的那个人，我也没有理由退缩了。只是，我要想法子给他找个正经的工作。放高利贷，帮别人讨账，都不是什么正经的职业，是靠吃青春饭的，而且也不安全。想着他上次向人讨债，拿起砖头那场面，我就胆战心惊。
我坐起来，披了件外套，掀开窗帘，静静望着窗外。这一带的环境很好，果然是有钱人居住的地方比较好，看那公园，那湖泊，那假山，都是我曾经心仪神往的。不过一想到这些幸福所要的代价，我忍不住皱眉。
“醒了？来，喝点粥！吃点葱油饼，呆会，我送你去上班！”坤哥轻轻地说。我回过头，点点头。
他似乎一愣：“怎么了，不开心？住在这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那就好！我还怕你住得不开心呢！”他微微一笑，拉着我坐下说，“这是小林熬的皮蛋瘦肉粥，别看他是个孩子，熬粥还真的有一手呢！呆会吃了，保证你还想吃！”
“是吗？这小鬼还有这一手？”我轻轻一笑，拿起碗中的瓢根，舀了一小瓢，大口吃起来。
“这孩子可怜，无父无母的，当初我在街上捡到他，给了他十块钱，他就非要跟着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孤儿，就收留他了！”坤哥笑着，看着我喝粥的样子，轻轻地拍了拍我背说，“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你真的不像一般的社会混混，我还以为，那些混混都没同情心，没大脑的呢！”我扯着嘴乐。
“没大脑？”他不由一愣。
“你看啊，那些写黑帮的电影，那些大人物手下的混混，只会一个劲地往前冲，上面说打谁就打谁，全然没有自己的主见！不是没大脑是什么？”我呵呵地笑。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不往前冲，你就只有死路了，自己的大哥怀疑你，别人的大哥又不可能给你好处！”他盯着我，冷笑。
“真的会这样吗？我们大陆也这样的吗？”我不由吃惊，看着他。其实这些年，三姨婆把我管得很好，从来没有机会接触那些社会上的人物。而我自己，也总给自己设定路走，所以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什么意外的人。这次是个意外，是Susan约我去迪吧的意外，一次意外，我就走了现在的路。
“大陆好点！没那么嚣张，不过黑社会嘛，哪里都有的。我算什么，不过是混口饭吃的而已！要不是章大——”他一笑，停住了。
“章大？”我含糊地问。口里还含着东西，却是怔住了，果然还有幕后黑手的。一层一层，关系看起来很复杂。
“呜！”口被人封住了，有人把嘴贴了上来，对着我的嘴猛地一咬。我喘了口气，口中的食物一部分顺着喉咙而下，一部分大概已经到了某人的口中。而他，却不给我机会放松，在我喘了一下的时候，又凑了上来，吻上了我的唇。天旋地转！我渐渐地失去了意识，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一颗心狂跳个不停。
“默默！”直到嘴唇麻了，他才松开说，“以后不要那么多问题！你只要知道，我会永远保护你就是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住地喘气。他又凑上来，在我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低语道：“你把你皮箱的钥匙给我，我呆会帮你把衣服拿出来晒晒！”
“哦！”我早已经忘了天气，忘了时间，忙拿着钥匙放到他面前。他含笑：“吃了，快到上班时间了！”
“哦！”我脸一红，忙低头吃东西！等我看到天气的时候，这天气，衣服晒不晒有什么关系？觉得坤哥向我要钥匙很奇怪，可是我的皮箱里也没什么东西啊？想想也就释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