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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可怕的野心

中行说挑唆汉匈关系措施的第一步,是要隔异汉匈之间的文化交流,从而造成两个民族根本上的对立。而要隔异两个民族间的文化,则根本要从衣食住行等基本生活条件上入手。

一个民族文化的形成,归根结底是受所生活地区的地理原因造成的,这里的地理原因包括地形,气候,以及让人类能够生存繁衍下去的重要条件。华夏民族由于发源在黄河流域,大河文化铸就了当时先进的农耕文明。而匈奴是生活在一望无垠的草原地带,不适合耕种的土地于是催生了游牧文化的发展。所以说,匈奴民族和华夏民族从本质上讲文化是不同的。

但是,由于两个民族相距甚近,并且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例如战争等,民族间开始交流与接触。虽然短时间内不可能互相接受融合对方的文化特色,但长时间下来,还是会发生许多潜移默化的影响,这就叫做民族的融合。而此刻的汉匈之间,就已经发生了这种变化。

由于和汉朝长期的战争与和亲政策的影响,边境地区的人们开始了或大或小规模的交流,这种交流通过各种方式进行,而最主要的方式,则是商业。

汉朝边境的不少商人,看中了匈奴民族特有的商机,例如他们的牛羊养殖的非常好,马匹也十分优秀,所以他们经常拿着华夏民族特有的产品来和匈奴人交换,例如拿丝绸,瓷器等等。而匈奴人由于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且这些汉人的这些东西用起来非常的方便,所以在匈奴极受欢迎,他们争相愿意拿物品来交换这些东西,对汉朝的商品需求非常旺盛。汉匈政治上的交往更加加剧了这种状况。

中行说来到匈奴之后,就发现了这种情况。他认为,既然要挑拨汉匈之间关系的话,那隔绝汉族和匈奴族之间的文化交流是必须的,这能从本质上让匈奴人敢于放手攻打汉朝。如果两个民族间的文化交流日益兴盛,商业交流日益活跃,到那个时候恐怕落后的匈奴民族文化会被汉族完全同化,匈奴人会从本质上不愿意和汉朝开战,如此一来自己的报复计划将付诸东流。中行说抓住了这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便决定从这上面开刀。

于是中行说找老上单于说道:“匈奴人的数量和汉朝相比,其实比不过汉朝的一个郡县的人口多。按照常理,应该是人数众多的一方更强,然而现在,人数比汉少的多的匈奴却强盛与汉,请问单于这是为何?”

老上单于对这些方面的知识知道的不多,于是他摇摇头,问道:“为什么?”

中行说答道:“这全是依靠我们匈奴人特有的生活风俗,我们的衣食和汉人不同,并且不需要仰仗汉人罢了。”

“我们匈奴人平常吃的是牛羊肉,喝的是牛羊奶,所以我们个个身强体壮,在战场上打起汉人来不废吹灰之力。而我们的衣服,是旃裘之类的毛皮衣裳,这些衣服在匈奴漫长的冬季不但可以保暖,更利于我们骑马打猎。草原上荆棘遍地,如果我们穿上汉人的那种宽大的衣裳,虽然好看,但却一点都不中用。试问,我们匈奴的强大,岂不是来自于这衣食方面的不同?”

老上单于听后连连点头道:“嗯,说的有理!”

中行说见说服有效,便接着说道:“所以,属下建议单于,下令禁止所有匈奴人穿戴汉人的服装,只准穿戴匈奴的传统服饰。平日里不准吃汉人那边的食物,只能按照匈奴人的习惯来饮食,以此来显示我们匈奴完全不仰仗汉人的东西,从而又可以保证匈奴长久地强盛于汉!”

老上单于最终接纳了中行说的建议,下令匈奴各部不得使用汉人的一切东西。此时的匈奴人虽然喜欢汉人的物品,但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替换原先习俗的程度,再加上匈奴统治阶级强有力的推行政策,匈奴人在很快的时间里就基本上断绝了对汉人物品的依赖(但是,完全的禁止是不现实的,背地里有人接着用也有可能)。这是中行说复仇野心的第一步。

由于衣食等基本生活必需品的使用几乎断绝,那么汉匈间的文化交流就几乎没有了,这基本上达到了中行说隔绝汉匈文化的目的。如此一来,将来匈奴对汉朝发动战争,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和阻碍。

中行说挑唆汉匈关系措施的第二步,是挑唆老上单于和汉文帝之间的关系。

中行说内心深知,这两个人关系的好恶,能够对两国关系的发展造成十分重要的影响,因此挑拨他们二人的关系,可以说是最有效而且最直接的办法。于是,他便决定从二人唯一的交流方式,互写书信上下手。

文帝和单于之间自和亲之后是一直互通书信的,这是一般信的礼节,以示两国关系的友好(虽然双方可能都不愿写)。而这种信,是不同于普通的书信的,里面透露的是两个国家元首的尊严。因此,信中的称呼和语气不能过重,过重会惹得对方不悦,从而损害两国关系。同时也不能太轻,太轻会贬低自己国家的声威,从而没有尊严。因此,这里面的道道十分的讲究。

按照平常的规定,二人的书信大小,一般都是使用一尺一寸长的竹简,同时开头都是写xx敬问xx无恙。例如刘恒写信就是写“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单于写就是“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这是一般性的规定,双方都是平等的。

但中行说却劝说老上单于改变这个常规,他在上面做了两方面的改动。第一,书信的大小有所变化。原本文帝用的是一尺一寸长的竹简,那么单于在回信的时候,就使用一尺二寸的竹简,总之要比汉的长一寸。这暗指着匈奴的规格要比汉高。

同时,在开头用语上也做改变。中行说让单于在每次写信前“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前,再加上八个字:“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变成了“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这就明白着写道匈奴单于的地位高于汉的皇帝。手段和当初冒顿用的一样:“天所立”,但语气更重,地位更高,比冒顿贬低刘恒贬低的还厉害。这就从细节上激怒汉文帝,也慢慢培养出了老上单于蔑视汉皇的性格。

汉人是很重视细节的,所以刘恒不会发现不了这上面的问题。当然了,当他看到这些变化的时候心中肯定是非常不高兴的,也十分的憋屈。他心想:堂堂大汉朝,居然被匈奴这种蛮夷之人鄙视,实在是很没有面子的一件事。于是,思来想去之后,刘恒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赢得一些颜面。所以,他暗地让出使匈奴的使者找机会狠狠鄙视一下匈奴,以给自己挽回一些颜面。使者这样做了,但没想到却给了中行说第三个挑拨两国关系的机会……

使者在和老上单于对话的时候,故意说道:“在下听闻匈奴人的风俗,是很轻视老人的。”这句话有着双层的含义。

匈奴轻视老人的确是事实,因为这是受匈奴特有的风俗习惯而形成的。匈奴人从小就要联系骑马射箭,这是为了打猎和战争所用。而老年人因为年老力衰,无法维持这种激烈的运动,所以不被年轻力壮的人所重视。匈奴有规定,打到的猎物,最好的部分是给家中力量最强的人吃的,老人和孩子只能吃最差的部分,这一点让重视孝道的汉人看来,非常的不耻。

汉使的这句话,意思则是既鄙视了匈奴人这一在汉人眼中不耻的习俗,又抬高了汉人文化的地位,可谓是一箭双雕。而不熟悉汉文化的单于,可能听后不会对汉使的话有什么反应,但在汉朝生活了很长时间的中行说却不可能不明白,他立马便明白了汉使这段话的言外之意。于是,他站出来和汉使有了一番辩论。

针对匈奴人轻视老人的习惯,中行说没有马上辩解而是反问汉使道:“汉朝风俗,凡有当兵被派去戍守疆土将要出发的,他们的老年父母难道有不省下来暖和的衣物和肥美食品,把它们送给出行者吃穿的吗?”

汉使回答道:“是这样啊。”

中行说冷笑道:“那这和匈奴有什么区别?匈奴人深知战争的重要,所以他们一样把家中最好的食物给最强壮的人吃,这同样是为了保卫自己,如此一来,父子两人才能够长久的互相保护。这和汉人的习俗是一样的,怎么能说匈奴人轻视老人呢?”

汉使听后,一下子便语塞了。中行说成功的抓住了里面的一个空子,把汉使的观点给驳斥了,但汉使却并不死心就这样落败。于是,他接着发难道:“匈奴人父子竟然同在一个毡房睡觉。父亲死后,儿子竟以后母做妻子。兄弟死后,活着的兄弟把死者的妻子都娶做自己的妻子。没有帽子和衣带等服饰,缺少朝廷礼节。”

中行说听后反驳道:“匈奴的风俗,人人都吃牲畜的肉,喝牲畜的乳汁,穿牲畜的皮毛。牲畜要喝水吃草,于是匈奴人便随处迁徙。因此,国家有急事则所有人都练习骑射,参加战争。国家无事之时则人人轻松自在,他们收到的约束很少,因此容易做到。而君臣之间的关系也十分简单,国家政事就像一个人的身体一样,随心所欲。父子兄弟死了,儿子弟弟娶他们的妻子,这是为了保证种族的不消失,财产的不外流。所以虽然匈奴有时候会乱人论常理,但所立后代必须是本种族的人,这和汉可不一样。汉人如今佯装正派,不娶他们父兄的妻子,但亲属的关系却越来越远,而且互相残杀,甚至改朝换姓,这都是这些没用的礼仪造成的。况且汉人的君臣关系也十分差,皇帝把臣子当做奴仆,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似匈奴一样,君臣一体,上下同心。唉!生活在土石房屋里的汉人啊,姑且不要多说话,喋喋不休,窃窃私语,戴上帽子,难道还有什么了不起吗?”

之后汉使仍欲辩论,中行说都阻止道:“你们别说这些个没有用的,好好准备你们每年进贡给大单于的礼品就够了。记住,一定要足数足量,质量也要好。否则的话,大单于的铁蹄就要趁着你们稻子成熟的时候踏进去!”话说到这,汉使也就不再多说话,很没面子且一肚子的火走了。这场辩论,以中行说全胜而告终。而从这之后,老上单于对中行说更加的器重,中行说也趁此机会不停地向单于灌输攻打汉朝的思想。

通过这三个步骤,隔绝汉匈的交流,挑唆最高统治者间的关系,以及树立匈奴对汉人的绝对民族观,中行说在挑拨汉匈关系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其实,中行说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他精通政治、文化、经济等各方面的知识,同时还是一个辩论高手。如果这样的人能够把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促进汉匈文化交流和民族融合,致力于维护两国关系和平的话,那中行说一定会被后世认为是一个了不起的民族英雄。但是,他选择错了人生道路。

虽然很有能力,但中行说的内心却比针孔还小。他可以对文帝强行让他到匈奴感到愤怒,但他却将这股愤怒转换到了更高的层次上,要以两国间的生灵涂炭来还,这就是很不应该的了。中行说在朝着民族罪人的路途上去,他是汉民族的罪人,同时也是匈奴族的罪人。他让两国日后从此永无宁日,无数的人为此而付出了鲜血!

汉文帝十四年,在中行说数年的挑唆中,老上单于终于发动了对汉朝的战争。而这次的战争,是自刘邦白登之围之后规模最大的一次。因为匈奴此番出动了十四万的精锐大军,大范围的袭击了汉朝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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