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我们先辈之前那个并不遥远的时代,世界上生活着一些能够穿越虫洞的人,我们把这种特异功能通俗地称为瞬移——就是从一个地方瞬间移动到另一个地方。拥有瞬移功能的群体是当时执法机构消除犯罪的最大威胁。他们利用天然的优势偷盗,杀人,强奸,破坏国家政体。他们行事低调,为人和善,彬彬有礼,隐没在人群中,从不在人们的视野中施展特异功能。只有世界上居高不下的犯罪事件能使人们感受到他们的存在。某国际银行遭遇盗窃,损失巨大,大量现钞被空投至亚马逊热带雨林,某金融大亨在帝国大厦被碎尸,头颅从高空抛下,某富家千金被反复强奸,骨盆碎裂致死,某国国会某议员被挟持,碎尸后邮寄给诸地大法官。诸如此类骇人听闻的事件使全球的执法系统各级官员感到无地自容(当时的世界法庭还未成立,因此年幼的大法官们倒没有必要为此事感到内疚),民众尤其是贵族阶级强烈建议动用全球军事力量一举铲除这些败类。
于是世界军事科技研究所的一种新近发明的电子阻断装置(原理不明)派上了用场,成功阻碍了这群罪犯的瞬移。他们被一举抓获并在远离大陆的一个孤岛上执行枪决。他们中有垂暮的老人,年轻的少女,壮硕的青年,还有小孩子,站成一排,表情镇定,依然像他们以前隐没在人群时那样彬彬有礼,等着子弹贯穿他们的头颅。他们并不像他们看起来那样。他们有一个可怕的共同点,会瞬移,并从小到大一直做着残忍的勾当,杀人和碎尸就像吃饭一样容易。
有那么一个迥然不同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就站在他们中间,她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掉眼泪的人。她咬着嘴唇对枪决者说她从来没有犯过罪。于是她成为了瞬移者群体的叛徒,但却得到了据称是我们这个世界最大的一次宽恕。得到宽恕的代价是,她必须为世界虫洞物理研究所关于“瞬移”的物理学原理研究做出贡献。她被要求在实验室里施展她的瞬移异能。她展示如何用娇小的身子穿过玻璃和钢板,如何让一只苹果从绿色变成红色。这或许是她给她的同类所犯下的不计其数的罪恶做出的补偿。
费教授是最先阐释瞬移原理也是最终将其运用于实践的伟大学者,他在他最负盛名的一部专著《瞬移原理以及其在交通工具上的应用》中这样表述瞬移的原理:瞬移并非是一个物体通过某种奇异的通道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瞬移所依赖的基本机制是信息的传递。如同我们所知道的,信息的传递是不需要时间了(不过我们过去曾认为信息理论上以光速传播),有个经典的思想实验证明信息在时空中是共振的:取一个N倍光速长度的轻杆,放在绝对无阻力的环境中,在一端轻推该轻杆,轻杆的另一端就会前行一段距离,在另一端观察的人就会收到有人在对端轻推该轻杆的信息,显而易见,该信息的传播时间仅仅是轻杆另一端的光线射入人眼的时间。信息是共振的,某个地方的信息可以在整个个时空的任何位置得到反映,只不过要想利用这种信息则尤为困难。在一个地方分散原子将其散入周围的环境中,在另一个地方利用共振的信息从周围的环境中采集原子进行重组,这就是关于瞬移的罪通俗阐释。可是有一个弊端,是否能在保留原物体的情况下,在另一地方利用共振信息重组该物体?这样世界上将会出现两种完全相同的物体。然而那些罪大恶极的“瞬移者”倒是从未犯过这种错误,他们从未瞬移到另一个地方之后再原地留下自己的本体。一个比较牵强的解释是,他们经过训练已克服了这种缺陷。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当务之急是如何让这些纯理论知识迅速应用于实践,以期推动交通工具的变革。费教授设想在世界各地建立这种被雅致地为“银色骑士”的圆柱形车站。从此,不再需要修建公路,铁路(自然无须担心车祸),不再需要雷达系统指引飞行航线(自然也无须担心空难),不用再担心海上的风暴(自然亦无须担心沉船事故),人们只需走进这个银色筒状物,身上的蛋白质,脂肪,磷脂以及各种糖类都被消解,分散成原子,通过粒子加速器的加速,进入事先设计的巨型粒子库。庞大的计算机程序对人体的原子序列信息进行扫描并存档,并在乘客想要去的目标车站利用该编码信息进行原子重组。也许进行信息存档并不是必要的,因为信息共振理论认为任何信息都是在全部时空并存的,完全可以在另一个车站得到共振信息。但鉴于获取共振信息的技术并不成熟,这样做是危险的,也许一位无辜的乘客会在一个车站里被分解而永远消失(这比碎尸更可怕)。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乘客不管在任何车站,只要花十秒以内的时间就可以去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费教授的计划自然地被称为“银色骑士计划”,该计划受到世界财政部和基础工程部门的大力支持,并如火如荼地展开。短短几年内,那些简约雅致的银色骑士就几乎遍布了世界各地,平均每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上就设置有一点五三(精确的数字)个这样的车站。除了我们的绿皮火车所使用的那条环游世界的古老铁路(想要卧轨自杀的人不得不跑很远的路去寻找铁轨),其他的铁路都被拆毁,高速公路弃之不用,码头和机场都已废弃,火车,汽车,飞机和油轮都被回收到垃圾场,从废弃的钢铁里提炼核能。世界能源的消耗翻了几百倍,因为重组一个人的原子序列所消耗的能量几乎相当于一颗原子弹爆炸的能量,虽然核能开发技术已经十分成熟,粒子湮灭能量利用技术也进一步使得能源状况十分乐观,但这些奢华的车站所耗费的能量看起来还是有点惊人。
人们的出行变得方便多了,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就伫立着一个银色骑士,走进去就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全身的原子被分散的感觉有点奇异,但毫无疼痛之感。第一位乘坐银色骑士的乘客宣称这种感觉就像,变成了一堆轻飘飘的肥皂泡,然后突然爆裂,有一种性高潮的快感,到了另一个车站后,感觉焕然一新,会有一瞬间忽然记不起以前发生的事,大脑中会忽然闪现史前记忆。不止一位乘客反映他们似乎看到了漫无边际的大海,火山,岩浆,数不清的蕨类植物,总鳍鱼,三叶虫,鱼石螈和凶恶的始祖鸟。总之,这是一次奇妙的旅行,虽然看不到了所谓的沿途风景,但他们在另一方面得到了足够的补偿。
这种车站的舒适感也许被过分夸大了,乘客们甚至认为这种车站在精神方面的效用远大于交通的效用。全身的原子被分解就像一种按摩服务(甚或是色情服务),这种舒适感理应被加到银色骑士的票价中。甚至,有些富裕的人们开始要求延长全身原子被分解的时间,即他们不愿立刻就在另一个车站中被原子重组,他们希望在世界上消失一段时间,这能给他们带了某种超脱的快感(可是不知道他们不存在的时候如何感受这种快感),这种服务后来被称为称为“超越生命的肉体分解服务”。对这种服务的强烈需求使政府开始妥协,毕竟这能赚取超额利润,专门提供这种超脱服务的车站被建立了起来,为了与普通的车站相区分,它们被漆成梦幻般的蓝色(这种颜色使人联想到梦),被称之为“蓝色骑士”。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进入车站,享受据称比性高潮的快感更强烈的“肉体分解服务”。这似乎比与性爱机器人做爱或吸食******和******更令人着迷。因为本来他们就已经长生不死了,现在死亡对他们来说似乎变成了奢侈品(就像正常的商品一样,想象有一天我们在一个盲人的杂货摊边停留,对这泛着白眼的老头儿说,嗨,我要购买死亡)。如果能让他们在世界上消失一段时间,他们甚至愿意放弃从他们性伴侣那儿得到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次的高潮。并且据称由于这种“肉体分解服务”的流行,艺术家们创作了更多富有想象力和前瞻性的作品(“史前风格”成为了描述艺术家们作品特征的一个术语,浓墨重彩的蕨类植物成为他们创作的重要意象),他们声称从世界上消失的这段时刻,领略到了艺术创作的更多可能性。无数的色情杂志宣称,从此以后,性将从肉色小说中屈居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