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月季站在了楼梯口。最近月季觉得楼梯越来越陡，奇怪的是月季自己明白这种感觉的来由，因为月季自身越来越完整了。曾经有人说“人都是不完整的，女人特别不完整”，可月季觉得自己越来越完整，特别完整。她仿佛能看到自己瘦弱的身体站在楼梯上，这副身体竟然无懈可击。
可怕的是自己越完整，这道楼梯就变得越陡，越有缺陷，这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畏惧心理，好像生活活生生的被卡住了，每前进一步都是对自己完整的破坏。这可能是一种病。黑衣城没有心理医生这种先进的职业，但月季觉得自己这种状态绝对不正常，而且是最近突然发生的，这突然的不合理，就像记忆中关键的片段失去了一样。
“大清早的就发呆。”萧红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然后她侧过身扶着月季的腰在窄窄的楼梯上越过了月季，月季能感觉到她温暖的体温，越过月季后萧红红好像被解放了，用轻快的步伐下了楼，在消失前说道：“你这有没有大一点的罐子？”
说完这话人就在视野里消失了，一个大大咧咧的人。月季的身体动了起来，迈动脚步从容地下楼，并用从容的声音问道：“你要罐子干什么？”
最后萧红红也没解释要罐子干什么，她要了罐子和土豆做了一些秘密的事情。秘密或者说神秘是女人应该有的魅力，月季对萧红红的这个特性很欣赏，自然也不怎么深究。确定的是，萧红红决定来店里帮忙，她起床后先帮店里制作土豆饼然后才去做她的历史研究，据萧红红讲这是为了付住在这里的房租。今天早晨轮到月季制作，大饼叔还在睡觉。
萧红红的动作并不熟练，但很优雅，效率竟然比自己还高。“你以前干过这个？”
萧红红边摔打土豆泥边说：“没有，不过我家有个挺好的厨师，看多了自然就会了。”
“听你的话，你是位大小姐？”
“嗯？也可以这么说，我是一个拥有两层楼院子的人。”
“那也没什么了不起。”
“谁说的？比大饼叔的产业还大呢。”
“呵呵，这离大小姐的身份还远呢吧？”
“大小姐的身份可不是由财产的多少决定的。”
“那由什么决定？”
“你说呢？”
“由你的魅力来决定。”
“哼哼，你不是挺明白嘛，明知故问。”
“你的历史研究进行得怎么样？”
萧红红停下手说：“有很多大秘密，很难理解。”
“大秘密？”
萧红红点头说：“比如，黑衣城是什么。”
“是住的地方啊？”
“当然是住的地方，但你是黑衣城的居民，你来告诉我黑衣城的历史。”
月季想了一下说：“虽然我生长在这里，但黑衣城的过去无人知晓，这是因为我们黑衣人太笨了。”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们住在这里却不知道这个地方是怎么建设起来的；你们精炼黑金却不知道精炼的原理；你们生活在这里却不知道自己生活规律的意义；你们周围到处都是古代装置，但你们却不清楚它们为什么而存在。”
“确实奇怪。”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什么是最奇怪的？”
“最奇怪的是你们黑衣人竟然在这种奇怪的状态下心安理得地生活，这难道不是大秘密吗？”
“你们的职业真有意思，能把这些平常的事情当成秘密来看待。”
“是吧？这是历史学让我着迷的地方。把这些放在第一层就行？”
“嗯，放在第一层，让它们自然凝固住。你觉得我们黑衣城是什么？”
“黑衣城无疑是你们黑衣人建立的，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现在？你这个判断不对，我们已经失去对这座城市的控制力了，我们只是单纯地住在这里，就像昨天你所说，我们没有必要的知识，就无法掌控城市。”
萧红红思索月季的话，“嗯，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还要继续研究才行，从表面来看矛盾很多。”
“你这样解释，我也觉得你的研究有些意义了，有什么发现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萧红红看着月季有些奇怪地问：“你想知道研究结果？”
“是呀，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奇怪，如果你知道了研究结果，换句话说你知道了黑衣城的历史以及原理，从各方面来说，你就不是笨蛋了。那时，就算你非要说自己是笨蛋，别人也不会把你当成笨蛋来看，这样也可以吗？”
“我为什么非要成为笨蛋才行，难道我真是喜欢做笨蛋而故意成为笨蛋的吗？”
“如果你变聪明了，你怎么继续住在黑衣城里？”
“……”月季沉默了下来。
“对吧？如果你变聪明了，你怎么与大饼叔对话，你不认为那样生活是一种痛苦吗？”
“……”
“所以，你还要知道吗？”
“当然要知道，必须要知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想知道，因为知道是我唯一的选择，我还有路可走吗？”
“如果这个结果表明你只有毁灭整座黑衣城才是最完美的结局呢？”
“我不认为结果会是这样的。”
“是吗？你现在没有必要的知识，所以你无法确定结果的面貌。比如研究可能会很清晰地认定黑衣城是所有痛苦的根源，它破坏了世界万物的平衡，它的存在毫无意义。”
“……我不知道。”
“所以，你还要知道吗？”
月季沉默了好一会儿，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制作土豆饼的声音，晨光越来越明亮，里屋传来大饼叔起床的声音，鸟叽叽喳喳地在窗外鸣叫，街上有了更多的响动，那是早起的人在活动。这些声音月季很熟悉，她已经听了太久，这就是黑衣城，难道还需要知道黑衣城别的什么样子吗？难道还需要去了解所谓的本质吗？
“我要知道，只有面对了一切，真实的东西才能继续真实下去。”月季默默说着。
萧红红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那是蛮幸福的笑容，把本来有些紧张的气氛都冲散了。
月季有点生气地问：“你笑什么？”
萧红红连忙解释：“没，没。我是觉得我没看错你，从第一眼见你我就明白你一定是这样的人。”
“又是你历史学家的敏感？”
“确实是。”
两个人又笑了起来，从屋里出来的大饼叔仍然奇怪地看着她们，月季住在这十年，加起来可能也没有过这么多的笑。人为什么会变得开心呢？
打过招呼后，三人一起忙了起来，因为要赶时间，大家的话都少了。完工后，萧红红解下围裙长出了一口气说：“想不到要做这么多土豆饼，你们一天的工作真是幸苦。”
月季不以为然地说：“这才是开始呢。”
“嗯，我也得去工作了，就不陪你送饼了。”萧红红一边擦手一边说。
“什么呀，做这么点工作可不够付房租的。”月季一副不满的样子。
“我现在又多份兼职呀？”
“什么兼职。”
“我的历史研究已经不仅仅是为了白衣人而做了，还有你的一份。所以，我这么辛苦的工作，你还得找我零钱呢。”
月季无奈地看看大饼叔，大饼叔不明所以，只好笑笑，那意思是房租不房租的也无所谓了。
萧红红上楼拿了她的记事本，出门前对两人说道：“我中午回来，给我留饭。”说完，不等两人回答，径自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