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悄悄来临,杨奕帆终于忙完所有暖气罩的订单。在月初之际,老板特意拨给他一个星期的长假。得知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曾小小。平时白天总要靠快餐饱肚的她,在未来一个星期都可以吃杨奕帆煮的家常饭菜,光是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曾小小屁颠屁颠地敲了敲杨奕帆的门。门打开之后,她忍不住侧身核对门牌号,302,没错啊,可是周家的死小孩怎么会在这里?那少年没有理会曾小小诧异的眼光,他原路返回,窝在沙发上看书,像及一只懒庸的猫。
杨奕帆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谁,他在厨房里喊了声随便坐,便继续洗排骨。天气转凉了,味道浓郁的炖排骨很下饭。
一向很自觉,进门就开电脑玩游戏等吃的曾小小,这次竟破天荒地钻进厨房,跟背后灵似的无声无息。她哀怨地抗议那死小孩怎么在这里。杨奕帆放下排骨,转身看了曾小小一眼,压低声音,他有名字,叫周培裕,再说你也没比他大多少年,别老是死小孩死小孩地喊。
曾小小没把杨奕帆的话当一回事,准确地说,她没把周培裕当一回事。那种莫名其妙就玩阴郁的人,曾小小最讨厌了。
离开厨房,曾小小在茶几前站住。人家周培裕小朋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心无旁骛地看书,压根不管她如何横鼻子竖眼。莫名,曾小小觉得火大,她一把抽走周培裕的书,语气不善地说,你怎么回事啊,阴阴沉沉,整天板着一副别人欠你几百万的脸。
周培裕紧盯曾小小手中的书,依然没有抬眼。他说,阴暗是人性的正常状态,我将它表现出来,而你们这些所谓的成年人,却更爱伪装而已。语毕,他挑衅似地抬眼。
曾小小被彻底惹火了,她叉着腰说,你才多大,十几岁,知道什么是正常状态,乐观点会死呀!
周培裕笑了笑,语气刻薄,是啊,我很悲观,哪像你这么乐观,整天嘻嘻哈哈,你的存在就是一个笑点,而你的人生根本是一连串笑话,你满意了吗?
笑话?曾小小气得浑身发抖,她书是没读多少,她是做陪酒小姐,可这些都是没有选择之中的选择,有更好的出路,她愿意去当陪酒小姐?笑话,她居然被一个死小孩说是笑话!曾小小激动地把书往周培裕脸上扔去。周培裕倒是冷静,推了推被撞歪的眼镜,把书打开,继续看。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僵局,曾小小强迫自己顺下这道气,抓起茶几上的手机,去找杨奕帆。
电话是路千行打来的,他得知杨奕帆放假,特意来问他有没有兴趣广州一日游。这个提议激起了杨奕帆的玩心。在广州三四年,他还真没试过一日游。三言两语商定了日期,路千行拍着胸口说,行程由他安排,保管有趣。曾小小心情本来就不好,听见两人聊得甚欢,就在旁边酸了一句。路千行风度翩翩地邀请曾小小一起出游,这趟三人行就此定下。
曾小小现在是看见周培裕就觉得心烦,闷不吭声地吃完饭,她破天荒地没赖在杨奕帆家。而周培裕则完全当这是自己家,吃完饭继续窝在一边看书。杨奕帆收拾好碗筷,看见周培裕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便忍不住跟他搭话。
杨奕帆说,你在看什么书?
周培裕说,漫画。
这少年惜字如金,杨奕帆不得不发挥用在业务上的沟通才能,企图跟他聊上一段。杨奕帆说,漫画我倒是少看,不过常常看动漫,像《海贼王》那种特别热血的,我挺喜欢;另外,像《夏目友人帐》这类治愈系的,也很不错。
周培裕看了杨奕帆一眼,敷衍地说了句挺好。
渐渐地,杨奕帆感到力不从心。一看时间,发现差不多下午两点,再看周培裕,他似乎没有动身去学校的打算。杨奕帆正想提醒一下,只见少年已经合上书本,摘下眼镜。周培裕嘴上问着能不能在这睡个觉,人已经走进杨奕帆的房间,掀开被子躺进去。
杨奕帆忍俊不禁,心想,真是小孩子脾性。可当他看清楚搁在茶几上的漫画封面时,变脸似的“刷”一下就红透了。封面上,两个男人相依相偎,衣衫不整,左上角还有个醒目的“禁”字。这年头的小孩都在看些什么啊!
广州一日游如期到来,三人如约成行。
他们按照行程,早上8点集合,直奔陶陶居总店喝早茶。喝完早茶之后,在上下九随便逛逛。由于这一带很多小吃,所以午餐就免了。中午过后,三人步行到同恩路,一边欣赏西关老城的街景,一边寻找詹天佑故居。一本正经地游览完故居,他们转战荔湾湖公园。时至黄昏,三人都累得不成样,干脆上了船,来一回泛舟湖上。游完湖,曾小小吵嚷着说饿了,于是三人在岸边小亭吃了著名的艇仔粥,这才转战一日游的最后一站——广州图书馆。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看书,只是在图书馆门前能够很好地遥望小蛮腰,重点是在那附近还有人气非凡的音乐喷泉。
三人到场的时候,音乐喷泉已经开始。曾小小看着喷高的水珠喷泉,活蹦乱跳,像个孩子。高昂的音乐容易调动气氛,杨奕帆也随之欢呼起来。曾小小不断地往前挤,杨奕帆想跟过去,却被路千行拉住手臂,他快速地凑到杨奕帆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杨奕帆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路千行双眼里的真诚却不容置疑。这时,曾小小在前方朝他们挥手,杨奕帆连忙挣脱路千行,挤进人群里。
那天玩得很尽兴,杨奕帆却在夜里惊醒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跟路千行一起采购家具用品,一起布置新居。他们邀请曾小小、沈老汉、周培裕一家来参加乔迁宴,大家嘻嘻闹闹非常开心。在路千行要当众亲吻自己的时候,杨奕帆惊醒了。他懊恼地揉着太阳穴,想起弗洛伊德的学说——梦是愿望的达成。在这些线索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得了的渴望?
杨奕帆拿起放在床头的钱包,静静地看着里面的照片,照片里,有一个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联系的人。他想起路千行在音乐喷泉对他说的话。他说,我喜欢你。
杨奕帆,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