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接到我的电话之后,很快就赶到了。我和阿金他们开了三天多的路,在他们的警笛嘶鸣之下愣是只用了四十八个小时。
他们抵达的时候,张杏雨才刚刚醒过来。两个人高马大的警官立刻向张杏雨这边走了过来,但是脸上却没有我想象当中对待精神异常嫌烦的警惕和提防,相反是满满的温柔和同情。
这么看来,秦昭在来的路上应该已经把事情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一遍了。至少,现在警局内部已经重新将张杏雨视作了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看到秦昭从车上走了下来,大步笔直地向我走来。
然后,他看到保镖似的站在我身后的杜少陵,又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自己人。”我捏住杜少陵的手轻声说道。
今天早上,我给杜少陵喂了血来稳定他灵魂的情况,结果,他就又变成了这副全世界都要伤害我女朋友的模样了……
这么一直让他依靠我的血液避免魂魄溃散,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我叹了口气,然后招呼上我的大队人马,坐进了秦昭的车里。
他的表情很憔悴,两眼血丝密布像是几个月没睡觉一样,头发也乱得好像鸟窝。刚才他随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收回来的时候,指间便全都缠着发丝。
种种种种,都是身体透支的迹象。
我不安地看着他双目直愣愣看着前方、脚下却去踩车油门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说,你没事吧?”
“没事。”秦昭用力晃了一下脑袋算是清醒过来,然后立刻将车开上了高速公路。
我一愣,问道:“我们不用留在那里么?我怎么也算是人质的第一发现人,你就这样载着我扬长而去,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
秦昭的声音虚弱到了一个飘忽不定的地步,听得我心里直发憷:“我说,你这种状态开车是违法的吧?”
“放心,我死不了。”秦昭摇了摇头,一边猛踩油门以及挂挡,车速又往上飚了一段。我因为惯性失去了平衡,直接倒进了杜少陵的怀里。
杜少陵伸出双臂抱住我,然后调笑:“你这个朋友,很霸道啊。”
“应该是出事了。”我皱着眉头,没有心情开玩笑。
秦昭的个性,我这段时间相处之后也是比较了解了。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一副温文尔雅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的状态,也只有在记忆恢复的那一刻,才失了态嚎啕大哭,但之后立刻就恢复了冷静的模样。
所以,他现在既然表现得如此异常,就说明城里一定是出事了。
而且,还是出大事了。
我拍了拍杜少陵趁机攀上我腰间的手让他松开,然后向前凑近驾驶座,问道:“你介不介意先跟我说一下,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么心急火燎地要先带我回去,应该是和蛇有关吧?”
秦昭嗯了一声,注意力放在路面上,但同时分心来对我进行简报:“最近我们局里接了很多毒蛇上任的出警,而且所有的受害者都是一模一样的症状:家里突然出现毒蛇,被咬,然后陷入昏迷。医院的病房,都已经快被这些受害者给挤满了。”
“这么夸张?”我一愣,顿时意识到这事情一定不寻常,“给我一个数字,目前的受害规模是多大?”
“全城各个区都有受害者,受害人数一共是83人。”秦昭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补充道:“第一起事件,出现在七天前。”
一周的时间,83个受害人。
这个数字的确惊人。如果事态得不到控制,不出半年我们市里三分之一的人口就挂了。
可是我不明白,什么蛇的毒会如此奇特,咬了人不死,只是陷入昏迷?
我将疑问说给秦昭听,他也只是摇头:“就是想不明白,我要急着带你回市里。这边这位……杜先生是吧?不好意思,擅自拿你的身份做了一下噱头。”
杜少陵摇了摇头,注意仍旧完全放在我身上:“没事。”
我好奇地抬头看着他,问道:“什么身份?什么噱头?”
秦昭轻笑一声,道:“昝小姐不知道吧?这边的杜先生,可是有海洋生物学的博士学位。”
雾草!
我顿时目瞪口呆:一个有生物博士学位的人,到底是为什么会去酒吧打工啊!要不是今天秦昭说出来,我还真不知道杜少陵原来还是个现代化人才……
可惜我没能感叹几句,脑袋上就挨了杜少陵一个暴栗:“昝小之,别犯傻。”
我捂着脑袋抗议:“谁犯傻了啊?”
“我是蛇,混个海洋生物的博士还不简单?”杜少陵像是看笨蛋一样,用宠溺又无奈的语气对我说道。
这样的语气,让我觉得莫名不爽。
总觉得我大学辛辛苦苦读出了学位,分分钟就被人家这个有种族优势的给鄙视了呢……
我瞪了他一眼,不理他,转而继续和秦昭交谈:“咬人的蛇是什么样的,有线索么?”
“完全没有。”秦昭深深叹了口气,大有用脑袋去撞方向盘的趋势,显然是这些天被虐惨了。
他苦着一张脸,从后视镜里看着我,说道:“根据受害者家属的描述,他们谁都没有看到屋子里有蛇,都是突然之间,受害者就倒地昏迷不醒了。还是我们的专家进行血液采样之后,才分析出是蛇毒的。”
“谁都没有看见蛇?”
我总觉得,这样的证词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可秦昭却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顺带还吐槽了我一句:“你还没有吃够苦头?居然还觉得我说的话难以置信……”
我被他噎得气结:“身为警务人员你这么吐槽良好市民真的没问题么?”
“良好市民?”秦昭从后视镜里用充满怀疑的视线打量着我,“你?”
我沉默,无言以对。当然,我宁愿说我是不屑于和秦昭这种无厘头的法医争辩。
我发现了,细边框眼镜的温润书生,骨子里都是个彻头彻尾逗逼——阿金是、秦昭也是。只要一个契机,他们的吐槽之魂必然熊熊燃烧。
秦昭并没有注意到我心中奔腾的毛绒生物,只是自顾自往下说:“最大的可能性,是这种蛇无色无形。这样说,你是不是能够想起什么线索?”
无色无形。
换言之,是透明的么?
我承认,这一刻我的脑中的确有一道灵光闪过。即便如此,我仍旧回答:“只凭这些线索,我没办法给你准确的答复。”
没错。
我撒谎了。
可是,这难道不是每一个母亲的本能么?
我所知道的无色无形半透明的蛇,除了我亲爱的蛇宝宝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在百分百确定凶手的身份之前,我绝对不会让我的蛇宝宝遭受任何怀疑。即便他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熊孩子,所为母亲,我也仍旧会尽到自己的责任,尽可能地保护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一切真的是他做的,也自然有我来收拾他。
秦昭也好、甚至杜少陵也好,在这件事上都是外人。
那是我的灵胎、是我血脉相连的孩子。他做错了事,我会惩罚,但是无关紧要的第三方,休想要摆出制裁者的身份来给予他惩罚!
这是护短么?大概是的。可是,那是我的孩子啊。
原谅我吧,在这个时候,我实在没有办法理智地进行思考。
杜少陵大概是察觉了什么。他忽然伸出手来将我拥进怀中,双臂收紧不让我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小之,不要担心。”
我在他胸前闷闷地回答:“我没有担心。”
杜少陵轻轻地笑了起来,胸膛因为笑声而震动着,隆隆地推挤着我的耳膜,温暖而又霸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笑着抱住他。秦昭干咳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车速直逼限速。
杜少陵呵呵一笑,说:“小之你的这个朋友,挺有趣的。”
我冷哼一声,说:“有趣什么?他明明是个怪人。做法医的,都是怪人。”
于是,秦昭在车前座吐槽:“昝小姐,这种话当着别人的面说是不是不太好?”
在这样融洽愉悦的气氛当中,无聊的路程变得非常的短。尤其是在秦昭贴心地从前座储物柜里取出一瓶朗姆酒一罐菠萝椰汁抛给我之后,路途就变得更加短暂了。
只是杜少陵一脸不爽,试图从我手中抢走酒杯:“昝小之,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我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心底升起一丝怨毒的埋怨:“要不是因为你丢下我一个人,我能学会喝酒?”
杜少陵沉默下来,但同时,劈手夺掉了我手上的酒杯:“不许喝。”
我呵呵两声看着他:“蛇精病。”
杜少陵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连带着前排的秦昭都来了一句:“你们两个要大战三百回合,也别在我的车里乱来。杜先生我也劝你一句,昝小姐日子过得不容易,几杯酒而已,你让她喝喝放松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杜少陵沉下脸来,看着秦昭的视线简直像是要杀人。
我心满意足地拿回了自己的鸡尾酒,然后继续问秦昭:“所以你找我,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秦昭从后视镜里看着我,微笑:“麻烦昝小姐,替我把那条蛇找出来抽筋扒皮。城里从来都不太平,实在不需要什么灵异事件再来添油加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