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
“爷爷!”巫浅见到爷爷,就上前握住了爷爷的手。爷爷看起来精神矍铄,脸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浅浅,哎哟,丫头长高了。”用手比划了一下巫浅的身高,又仔细地看了一下,“不过还是瘦,太瘦了。”巫爷爷看到巫浅,笑呵呵地开口。
爷孙俩端着个板凳坐在门口,巫浅给爷爷修剪着指甲。人老了就是这样,皮肤摸起来就像干枯的树叶,指甲变硬了,剪下来粉末一样往下掉。手上的皱纹拧在了一起,没有了昔日的光泽。巫浅看着爷爷一天天老去,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粒红色的花生米,红润饱满,而爷爷却像磨损耗干的花生壳,暗淡昏黄。
如果时光能停下多好。
“在你大伯这里,好是好,就是太闲了点。我现在啊,又收了几个徒弟,都是在大学里学中医专业的,他们愿意跟着我学点东西,我也高兴。日子总算没有太乏味。”见到孙女,老人总有太多的话要说。
“爷爷,你怎样都行,可别累着自己就好。人老了,就要多多注意身体。别让我担心,知道吗?”巫浅拉着爷爷的手,仔细叮嘱道。
“呵呵,爷爷知道,我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在你爸爸那边住还习惯吗,看到你……妈妈的东西会不会难受?会不会想她?”巫爷爷小心地开口。
巫浅接过话,“妈妈的东西应该都藏起来了吧,爸爸怕我难受也没提起过她。就是晚上如果一个人在家会有点害怕,会乱想。不过现在好多了,林玲阿姨对我也很好。”
巫爷爷点了点头,“我还怕你和她处不好,她对你好,那是应当的。”眉目深锁,望向远方,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事。
巫浅疑惑,沉默不语,不知该怎么回应爷爷。
在大伯家住了半个多月,每天陪着爷爷,知道爷爷过得好,看到他每天精神焕发的样子,巫浅也就放心了。跟爷爷提出自己要回去南禾湾看看。
“浅浅,要不我和你回去吧,我也想南禾湾了。前段时间你大伯带我回去一次,阿豪把安生堂打理得不错。我想这次和你一起回去再看看。”巫爷爷拄着拐杖有些困难地站起来。
巫浅心里想,爷爷的身体应该不适合坐那么久的车,大伯出差在外地又不能送他们回南禾湾,加上医生开的药每天都是伯母煮的,总是怕自己不能照顾好他。
“爷爷,你前段时间刚回去这次就不要回去了,等大伯有空了让他送你回去看看。我自己坐车就好,回去看看小言和安生堂,然后我就回Z市了。”
“那……好吧。”巫爷爷点点头,“一个人搭车要小心点,你大伯工作太忙了,不然可以让他送你。”有点担心地说。
“没事,我不也是从Z市搭车过来这里的吗,你放宽心。”巫浅笑道,爷爷还是把自己当不懂事的丫头。
第二天,巫浅辞别了爷爷和伯母,一个人到了火车站。买票的时候,收到许东临的短信。
“你在哪?”巫浅虽觉得奇怪,但还是飞快地回:A市。
几秒后,收到短信:我在你后面。巫浅吓了一跳,转身回去左右张望,看到许东临坐在售票大厅的椅子上。巫浅走过去,“许东临,你怎么在这?”
“来看看我即将要读的学校。”许东临斜靠椅背,闭着双眼,显得很疲惫。
“你要报考A市的大学?”本来以为许东临会在Z市读书的,许伯母在一所重点大学教书,许东临的分数也刚好能上那所学校。
“嗯,离家也不远,这所学校的法律系比较出名。”许东临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你要读法律?”
“嗯。梦想。”许东临答道。
“噢,我要上车了,再见。”火车就要开了,巫浅朝身后的许东临挥挥手,准备上车。
巫浅上车后,找到对应的位置坐了下来,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大约四十岁的阿姨。谁料许东临也跟着上车了,径直向巫浅走来,跟巫浅旁边的阿姨说了句:“阿姨,我女朋友身体不太好,会晕车,我想照顾她,可不可以和你换个位置呢?”一副礼貌得体,温润如玉的样子。
旁边的阿姨爽朗地笑了,拍着巫浅的手,说“姑娘,你真有福气,男朋友又帅又体贴。”又看了看许东临,“行,阿姨坐哪都行,你们年轻人就是甜蜜,离开一秒都不行。哈哈。”许东临粲然一笑,在巫浅旁边坐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巫浅疑惑的问。
“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许东临闭上了眼睛假寐。
“巫浅,你累吗?”许东临慵懒的声音传来。
“不累。”巫浅干脆地答道,不想再理他。
“我很累,想睡觉。”然后把头靠到巫浅肩膀上,巫浅不自然地想把他推开,“别动,让我靠会儿,真的累死了。以为你在火车东站,害我在那等半天,谁知道你跑到西站来,幸好赶得上,真是笨蛋。”
巫浅感到一阵惊诧,许东临为什么要等自己?
“谁让你找我的,找我又没要紧事。”累死活该。转头看向许东临,他好像已经睡着了。巫浅忍不住看多了几下,黑色的短发柔顺地贴在耳鬓两旁,两道浓浓的眉毛习惯性的拧在一起,好像就连睡觉也有令他不安心的事。睫毛微微煽动,紧抿的嘴唇透出他的倔强与坚定。
下了火车后,还需要转一趟公交才到南禾湾。许东临在车上睡了一觉后显然心情好了很多,起码等公交的时候没有露出一丁点的不耐烦。巫浅在心里默叹许大少爷今天转性了。等了二十分钟,公交来了,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该死的,这不是超载了么?”许东临咒骂了一句,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巫浅。
“这里,都是这样的……你知道,人少嘛,车也少。”巫浅有点不好意思。抬头看去,许东临无奈地给了她一个白眼,粗暴地拉过她的手,上了车。
巫浅忙从包里拿出几个硬币扔进了投币箱。
车上的人真的很多,许东临拉着她一路走到车尾,一小段路程也走得相当艰难。司机一个急刹车,有位乘客不小心撞到了巫浅身上,巫浅小声地叫了声疼。许东临皱起眉头,把巫浅推到一个角落里,自己站在她前面。巫浅的头恰好抵在许东临的下巴,在他为她护着的小小空间里感觉很安全,很温暖。
巫浅微微挣脱了许东临的手,许东临察觉到手心的落空,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许东临反手一握,再一次把巫浅的手。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巫浅,你的手我又怎么舍得放开。
“许东临,你疯了,放手。”巫浅小声叫喊,小脸上憋得通红。
许东临看到她的窘迫模样,竟然笑了,“巫浅,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A市来吗?”
“来看你即将要读的大学。”刚才就已经说过了。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火车站来,为什么要跟着你坐上回南禾湾的车吗?”许东临俯身在巫浅耳边,“因为,我喜欢你。”独特的男性气息在耳边萦绕,巫浅一下子乱了心神。
“不会的,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巫浅的心里已经掀起波澜。
下一秒巫浅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所有的怀疑与不肯定都埋葬在这个温柔的吻里,许东临注视着巫浅一湾深潭似的眸子,不知不觉更加陷入,加重了吻的力道,“我是真的喜欢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请你相信,许东临喜欢巫浅。
这是一个美丽故事的开始。
终于到了南禾湾。几个月没回来,南禾湾似乎更加充满了清新可爱的魅力。巫浅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一边和许东临热情地介绍着南禾湾。
巫浅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许东临,刚才车上他的话,他的吻,都足以让她心慌意乱。好在许东临也没有急着要她的回应,他愿意给她时间。
“南禾湾真的很美。”许东临走在用石子铺成的狭窄的小街上,看到两边都是古老而不失韵味的房子,几艘小船在小河上轻悠悠地荡着。他去过江南六大古镇,此刻竟也觉得南禾湾和乌镇一样有着安静祥和的美。
“嗯,很美。”巫浅难掩骄傲,“南禾湾总会给我很朴实很心安的感觉。在这里,好像所有烦恼都会被缩小,人会变得很安静。”
许东临看着她盛开的笑靥,整个人和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温婉、细腻、迷蒙又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天然的骄傲,“你也会给我这种感觉。”
巫浅微怔了一下,忽略掉许东临的话,“我带你去看安生堂。”
安生堂前窗临街巷,站在窗口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人;后窗临水,能看到一条绿水河,还有不断划过的小船。许东临随巫浅走进了安生堂,扑面而来的是阵阵中药香。
“浅浅,你回来啦!”正在给病人看病的阿豪哥惊呼出声。
“阿豪哥,我回来了。安生堂还好吗?”巫浅环顾屋内,开心地问道。
“好,一切都好。不过有时候遇到些问题,你爷爷不在,我也不知道该问谁了。”阿豪哥垂下眼眸,忽然看到巫浅后面还站着一个挺拔身姿。“这个是?”
“噢,这个是我朋友,许东临。”巫浅热情地介绍。
许东临友好地和阿豪打了招呼。巫浅又和阿豪寒暄了几句。
“阿豪哥,你先给病人看病,我回家看看。”巫浅看到来安生堂的人很多,也不便打扰他。
巫浅和许东临一块回到了家。院子里的紫薇开了一树的花,满堂的紫红色。还有蛇目菊,月季,石榴……不远处种着各种药材,许东临一路走过去,发现能叫得上名的就只有薄荷了。
“你这里种了那么多的草药?”许东临看到这么多的植物,有点惊讶。“这个是什么?”指着一盆植物问巫浅。
“这个是落地生根,也叫花蝴蝶,你看它边缘这些不定芽,就像一群小蝴蝶。但我更喜欢它的一个名字——番鬼牡丹,听起来就很美。它可以入药,清热解毒,凉血止血。很有用的。”
许东临颔首,“你懂的真多。”
“嗯,因为小时候就跟着爷爷上山采草药,所以我认识很多植物。也慢慢地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巫浅用手拨了一下盛开的月季花,然后兴高采烈地说:“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巫浅不自觉地牵了许东临的手,兴奋地往外走。许东临触碰到她暖暖的手心,竟有一阵的恍惚。
“看,这是什么?”巫浅指着屋背问许东临。
“这是,爬山虎?”许东临惊喜地叫出声,“我还没见过开花的爬山虎。”因为是夏天,爬山虎已经开出了黄绿色小花,十分的小巧可爱。
许东临把巫浅的手反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十指紧扣。感觉到加在自己手上的力道,巫浅才知道,自己刚才牵了他的手。
不好意思马上挣脱,任由许东临握着。“我们回去吧。”巫浅低着头小声开口。
“好。”许东临转头看向巫浅,刘海垂下遮住她的眼睛,她抬起左手轻轻拢起发丝,食指和尾指微微翘起,眉目间一片红晕,明明极平常的一个动作,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爱一个对的人,就像坐一趟没有延期的飞机航班。下一段旅程,可以和幸福保证。
晚饭过后,许东临提出要到旅馆去住。
“虽然,我是很乐意和你住一块。可是孤男寡女的,干柴烈火,你知道,万一……我被你吃了……”许东临勾起一抹邪笑,坏坏地说。
“你……”巫浅气得冒烟,“你在说什么啊?”
“好啦。”看着巫浅生气的小脸,许东临笑着解释,“我们住一块终究不合适,你还没答应做我女朋友。我还是去找一个旅馆住好了。”
“南禾湾没有旅馆。外地的人来投宿,都是住民居。而且我们这里的人也不会胡乱猜测我们的关系。如果你怕误会,可以说我们是表兄妹。”巫浅慢条斯理地讲。
许东临听罢,说:“我不是你哥,也不想和你做表兄妹。我可不怕别人误会,担心你害怕流言蜚语罢了。”
“那,今晚你就住这里吧。之前我们不是也住在一起吗,不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巫浅话一出口便已后悔,想起了那件尴尬的事。掩饰一下表情,“我今晚要去找小言,你在家看看电视吧。”起身到厨房里去洗碗。
许东临跟进了厨房,“带我去。我一个人,很无聊。”
“许东临,你真的很难搞。”
巫浅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已经消失殆尽,对着许东临真是很无奈。出门的一路上,碰到很多熟悉的街坊,看到她都很高兴地打招呼。
“这不是巫浅吗?回家了啊?”路过酒坊的时候,李婶叫住了她。
“嗯,李婶好。放暑假了,回家看看。”巫浅礼貌地答道。
“哎哟,这位是男朋友吧。长得真好,又高又俊的,瞧这眉眼就让人欢喜。”李婶一向爽朗。
“李婶,你好。早就听浅浅说李婶酿的酒最好喝了,来到南禾湾就一直想找机会尝尝。”巫浅发誓自己从来没跟他说过李婶酿的酒,这人,太会装了。
李婶心花怒放,“这孩子就是会说话,来,尝尝我李婶酿的酒,包准你喜欢。”递过一个木勺子,许东临喝了一勺,连赞好喝。
“你眼光真好,巫浅是个不错的女孩子,你们还年轻,千万不要因为谈恋爱耽误了学习。好好珍惜,知道吧。”李婶接着说。
巫浅刚想张口解释,许东临马上乖巧地说:“我知道了,不会耽误学习的,她是个好女孩,我一定好好珍惜她。”随后温柔地看了巫浅一眼。
巫浅怕他还说出别的什么来,拽着他走开。李婶在后面爽朗地笑,这对年轻人,真有意思。
到了小言家,巫浅在楼下叫了一声,小言马上奔跑下楼来。
看到是两个人,小言愣住了,跑到许东临面前仔细看了很久,然后把他抱住了。巫浅和许东临目瞪口呆。
“小巫,你交了一个这么帅的男朋友,让我抱抱怎么了,我又不会把他吃了。”小言孩子气地说。然后又紧紧抱住了巫浅,“你都不知道,你走了,阳光也不在了,我一个人有多寂寞,我一个人上学放学,一个人做作业一个人玩,可苦死我了。”
“阳光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在电话里又不跟我讲清楚,他去了哪里?”巫浅紧张地抓住了小言的衣袖。许东临很少见巫浅为谁这么紧张失态,心里有点不自在,不禁猜测阳光究竟是谁。但毕竟是两个女孩子的对话,他站在旁边听始终不好,还是默默走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等巫浅。
“他爸妈离婚了,他爸爸带着他到H市去了。走的时候看得出他情绪很不好,后来也没联系上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小言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伤感。
“小言,你别担心,阳光他那么坚强,一定能照顾好自己,也一定会再联系我们的,我们从小就是“铁三角,永远散不了。”巫浅安慰小言。
“嗯,我也相信。”小言重重地点了点头。两人那么久才聚在一起,当然有很多的话要讲,絮絮叨叨地讲了近三个小时,巫浅才想起许东临不在身边,忙转头张望寻找他的身影。
小言打趣地说:“才不见一会就那么着急,果然是情正浓时。好啦,你找他去吧,我也要回家了,明天见。”
“明天见,晚安。”巫浅忙去找许东临。
在小河边看到了他,穿着深蓝色的衣服几乎与黑夜融成一体。
“许东临,我们走吧。”巫浅叫了他一声。
许东临转过身,慢慢地向巫浅走来,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现在回去了吗?”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巫浅心里又有了好主意。拉着他的手在黑夜里奔跑起来,穿过几条小巷,到了一间小木屋前。旁边有木梯,顺着木梯爬上去就到了屋顶。
“这是我奶奶在世时和爷爷住的地方,后来奶奶走了,我们就搬到别的房子去住了。我爷爷不喜欢我到这里来,因为太偏僻,他怕不安全。可是我很喜欢这里,坐在屋顶上能看到整一片天空的星星,好美。”巫浅抬头仰望星空,陶醉地说道。
然后低下眼眸,“我也很喜欢烟花,可是烟花易逝。爱情,应该也是这样吧,有灿烂的一瞬,也有落败成空的时候。”
许东临也抬起头,看了看满天的繁星,他听出了巫浅的言外之意,她在害怕。然后扭头注视着巫浅,目光灼灼,“浅浅,你不能因为避免结束,就避免了一切开始。这对爱情不公平。试着听从你内心真正的想法。”
然后,伸手握住巫浅微微颤抖的肩膀,一个排山倒海般的吻落了下来。
她听到他在旁边低语,“做我女朋友好吗,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