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生,小曼出事那天,你们到底怎么了?”刘晓泊放下杯子,看着宁语生问道。
宁语生没有回答,替自己又倒上一杯红酒,他一仰脖子,全倒进嘴里了。他把杯子重重地一顿,放回桌上,手却没有离开杯子,他的一只手掌,还紧紧地盖住杯口,五根手指,牢牢地抓着杯沿。许是用力太过,五根手指骨节全泛白了。
他低着头,半晌,才沉沉地说:“那天,那天小曼看到了那盒录像碟子。”
“什么?那东西,你怎么能让她看到呢?”刘晓泊大吃了一惊。
宁语生抬起了头,他盯着头顶泛着白光的灯,眼睛红红的。许久,他才喃喃地说道:“天意啊,天意,这就是天意啊……瞒了她这么多年,还是没能瞒下去啊……”
一颗眼泪,从宁语生的眼角冒了出来,颤巍巍地挂在那儿。他的睫毛轻颤了一下,那颗泪珠儿就顺着他瘦削的脸颊,缓缓流下。
刘晓泊看在眼里,没有劝慰,心里却在暗暗叹息,宁语生和宁语杰这兄弟俩跟言小曼的缘分,是孽缘啊!
“我不愿意让小曼看到那盒录像碟子,就是为了不让她看到那龌龊的东西,她要是知道她被宁语杰****了,她会先杀了宁语杰,然后自杀的啊……”宁语生再也不愿意控制了,他取下眼镜,让眼泪痛快地往下流。只是他还不敢放声大哭,他怕哭声引来麻烦,只好拿着餐巾,死死地堵住自己的嘴。
“那天,宁语杰做了我的替死鬼,他,也是无辜的啊!”刘晓泊说着,又抓过酒瓶,把杯子倒满,一仰脖子,咕嘟咕嘟,把满满的一杯酒,全倒进肚里去了。
“是,宁语杰是无辜的!言小曼是无辜的!那两个被我们杀死的人也是无辜的!可……可谁是罪人?谁才是罪人呢?是钟佩妮,还是宁季棠?没有钟佩妮,没有宁季棠,就没有我宁语生!这样的仇人,我能明枪明炮地找他们报仇吗?”宁语生爆发了,他不管不顾地大声吼道。
宁语生吼完,抓过酒瓶,也把杯子倒满,一仰脖子,全倒进嘴里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心思再去品酒了,他惟愿快些将自己灌醉。
“我心里不痛快,这种事,搁谁的头上能痛快了?一跟言小曼上床,我就会想到宁语杰趴在她身上的那恶心镜头,一跟言小曼上床,我就会想到那个恶心的镜头,到了后来,我几乎不敢跟言小曼上床了!可我也是男人啊,我是一个爱着她的男人啊!我就是出去找女人,也是因为我爱她啊!这些,言小曼懂吗?言小曼会懂吗?她不懂啊,言小曼,她不懂我啊……”
宁语生不再把酒倒进杯子里了,他拿着瓶子,嘴对着瓶口,咕嘟咕嘟地尽情往嘴里灌酒。因为倒得太急,他吞咽不及,酒就顺着嘴角往下流,流到了脖子,衣领,前襟,那鲜红的液体,像血一样染红着他。
“言小曼,言小曼不明白,她根本就不明白我的痛苦,她为了那些无关痛痒的女人,居然要跟我离婚!嘿嘿嘿,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别的女人爬上我的床,嚷着求着要跟我结婚,她言小曼倒好,居然要找我离婚!”
宁语生将手中的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他伸手又抓过一瓶,剔开瓶盖,举起酒瓶往嘴里猛灌那红色的液体。
“言小曼要离婚,我偏不理!可那女人,那女人居然要收集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证据,她要到法院去起诉离婚!”
说到这里,宁语生顿住了。他放下酒瓶,双手抱住了头。
刘晓泊怜悯地看着他,只有他知道宁语生那种切肤透骨之痛,那段时间的宁语生,简直生活在地狱里。
过了好久,宁语生才抬起头来。这时,在宁语生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刚才的激愤,他的脸上一片宁静,那种宁静,是暴风雨后的宁静。暴风雨虽然过去了,可是,残留下的痕迹,却还刻着清晰的印记。
“那天也合当有事,我在书房的保险柜里拿了东西,竟然忘记了取下钥匙。小曼回来了,开了我的保险柜,在里面发现了那盒录像碟子。等我想起赶回家来时,她已经把那盒录像碟子里的东西全看完了。”
说到这儿,宁语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永远忘不了当时她的神情。她枯坐在电脑前,脸色死灰般,没有一丝生气。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那眼珠,仿佛要蹦出眼眶。见她这个样子,我知道完了,什么也瞒不住她了。我想上前安慰她,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我不会在意的,只要我们以后好好地过,我会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的。可是……可是当我靠近她的时候,她竟然将电脑扛了起来,一把摔在地上,嘴里还高叫着:‘宁语杰,你这个畜生,你给我去死!’我上前抱住她,她一把就将我推开,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等我追出大门口,她已经开着我的车子走了……没想到……没想到她刚出门不久就跟别人的车撞上了……她……她伤得那么厉害,满身都是血……她满身都是血啊……我叫她,骂她,甚至是打她,我只希望她能起来,起来跟我吵架,起来跟我吃醋,起来……可是,她……她竟然都不理我了……她从此都不理我了啊……”
宁语生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了。
刘晓泊把餐巾递给泪眼婆娑的宁语生,他看着好友痛苦的神情,也忍不住哽咽起来:“最惨的……最惨的还是那两位老人,小曼的父母,他们在得知女儿出了车祸之后,匆匆地赶来要见女儿,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然……竟然也双双出了车祸,惨死当场……小曼的那个家啊,算是全没有了啊……”
刘晓泊说到这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宁语生扑了过来,抱着老友,再也无法控制住内心的哀痛,他也嗷嗷地大哭起来。
小车驶到楼下,史朗抢先抱起了言小曼往楼上疾走。
他抱着言小曼,咬着牙,也不让李若曦和瘦猴插手,他硬是抱着言小曼,从第一层楼,爬上第六层楼,一直抱回到家。当他把言小曼放到床上去后,人已经累得瘫在地板上了。
从一楼到六楼,整整六层楼的楼道,虽然言小曼小巧轻盈,可也够他史朗受的了。
戚圆圆眼神复杂地看着瘫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史朗,心里面蓄着的一团莫名其妙的火气,她想爆发出来,可又不知道怎样爆发。她把目光移到床上,看着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言小曼,怜悯又湮没了怒火,一声长叹由心底发出:“罢了,罢了,是退出来成全他们的时候了……”
李若曦黑着脸,没有理会戚圆圆脸上的阴阴晴晴,也不去理睬累瘫在地上的史朗,他的一门心思,全放在了蜷缩在床上的那个叫言小曼的女人身上了。这个女人,今天晚上再一次让他领略到了她的神秘。
瘦猴却拍了拍戚圆圆的肩头:“圆圆,别愣在那儿啦,快去帮小曼把那身衣服换下来吧,瞧她那衣服,脏兮兮的,这是她平日里最讨厌的样子啊!”
戚圆圆这一次特听话,她点了点头:“好吧,你们都出去,我要帮小曼换衣服了。”
李若曦蹙了一下眉头,还是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
瘦猴把史朗从地上拖了起来,也拉着他出去了。
戚圆圆关上了门,从橱柜里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床上,她这才准备帮言小曼脱脏衣服。
可她刚帮言小曼解开第一颗纽扣,就被言小曼用力推开,她的嘴里,还是那句话:“宁语杰,畜生,你给我滚开……”
但是这一次,却已经没有了力度,那句话,也是喃喃地说出来的。
戚圆圆挨着言小曼侧身躺下,她也像李若曦那样,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安抚着:“小曼,别怕,我是圆圆啊,你不用怕的……”
戚圆圆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拍打着言小曼的背部。渐渐地,言小曼又平静下来了,可她眼中的泪,却滑了下来,滑进了枕头里去了。
戚圆圆看着言小曼那醉红褪尽,只留下苍白的清秀脸庞,心中的怜悯在不断地升腾。言小曼,这个失忆的女人,在她过去的人生里,曾遭遇过怎样的不幸呢?
戚圆圆抬起身来,帮言小曼褪去了那身被酒渍菜渍弄得脏兮兮了的衣裳。这一次,言小曼乖得出奇,她任由戚圆圆脱去衣服,又穿上衣服,没有了一丝反抗了。
帮言小曼换好了衣服,戚圆圆又把被子拉开,盖在她的身上。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戚圆圆收拾好言小曼换下来的脏衣服,正要拿出去帮她泡洗干净,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听到言小曼又在痛苦地低声呼唤。
戚圆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转过身来,看到言小曼紧紧地抱着被子,在喃喃地呓语。她赶紧回到床边,俯下身去细听,言小曼……言小曼分明是在叫她的孩子。
“难道……难道言小曼在失忆之前曾结过婚,生过孩子?”戚圆圆不禁暗暗想到。“要是她真的结了婚,还有了孩子,那史朗……”
不知为什么,戚圆圆的脸突然间红了起来:“戚圆圆,你混蛋,你自私鬼!刚才你不是已经决定要放手了的吗?现在怎么就希望言小曼在酒醉时说的话是真的呢?”
戚圆圆咬了一下下唇:“不对不对,上次小曼发烧昏迷的时候,也曾经大叫着,要宁语生还她的孩子的。难道她,难道她真的与宁语生那家伙有什么难解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