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听到郁碧云把走在前面的那位姑娘唤作小曼,她心里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
小曼?言小曼?这名字不就是这家屋主的女儿的名字吗?也就是那个雇请她母亲来打理这间房子的宁先生的老婆的名字啊!
他的老婆……他的老婆现在不正躺在小河边上的小树林里的那堆黄土里吗?现在,现在怎么又冒出一个言小曼来呢?
女人丢了抹布,赶紧跑了出去。刚才,这间屋子还是阳光充足,暖意融融的,现在……现在却变得阴森森,冷飕飕的,让人感到头皮发麻,肌肉发紧,汗毛根根地竖了起来。
抬头看,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大白天里,阳光底下,怎会有那种东西出现呢?不会,不会的,刚才……刚才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女人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她又钻进屋子里去了。
打扫好屋里的卫生,女人手捧着鲜花从屋子里出来,她这是要准备去坟上了。
可来到门口,抬头看了看那一片郁郁森森的小竹林,她又开始踌躇了。
今天,现在,还去不去给坟上换上新鲜的花卉呢?
她犹豫着,慢慢地将两扇门带上,“咔嚓”一声,锁上了锁,她顺势将钥匙放进了口袋里。这一次,她没有把钥匙放回原来的地方——门楣上那一条凹槽里。
她在门前徘徊了好一阵,咬咬牙,还是捧着鲜花往小竹林后面的那一片小树林走去。
当女人看到三座坟前还未燃尽的香和蜡烛时,她不由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呵呵呵,刚才我是自己吓自己啊!死去了的人会自己给自己烧香烧纸钱吗?真是荒唐啊,荒唐。看来,我得好好去看看耳朵了,我并不老啊,这耳朵怎么就不好使唤了呢?”
女人想着,蹲下身子,把那一大捧鲜花分成三等分,再把三个坟前瓶子里的陈旧花卉拨出来,换上新鲜的花卉。
做完这一切之后,女人便站在言小曼的墓碑前,看着“吾妻言小曼之墓”七个鲜红鲜红的大字发愣。好一会,她才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第二天,她的家里来了两个气度不凡的男人,这两个男人中,有一个是她仰慕已久的宁先生。
言小曼乘坐的列车在拐弯处消失了,郁碧云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言小曼,言小曼还是不听她的劝告,在得到DNA检测报告之后,一刻也不愿意再作耽搁,马上就急着赶回江城去了。
“要是光夫在家就好了,最起码……最起码在以前,光夫的话小曼还是愿意听的……”郁碧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准备离开月台。
可刚走几步,郁碧云又停下来了。她回过头去,仍然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列车消失的方向:“小曼……言小曼,她回去以后真的能装得出像没事人一样吗?以前……以前她是最不会装假的了啊!难道人死过一次,脾气个性都会改变?”
郁碧云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她掏出手机,准备给丈夫光夫拨个电话,想跟他聊聊言小曼的事。可想了想,郁碧云还是把手机关了。
聊什么呢?用三言两语告诉他,言小曼又活过来了,她回来找过她郁碧云了,郁碧云也刚刚把她送走了,送回到江城里去了。这话,光夫他能相信,会相信吗?弄不好……弄不好光夫还会以为她郁碧云得神经病了呢。光夫带着他的学生是到外地去实习的,他就是以为妻子在家里碰到鬼,发什么神经了,他也不可能甩下学生跑回来看她吧?让他在外地为她牵肠挂肚的熬着,这种事情郁碧云实在是做不出来。
“唉,算了,就相信小曼这一次吧,暂且相信她所说的,她独个儿一个人也能处理好这件事情,不用替她担心的。”郁碧云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收进兜里,转身离开了月台。
昨天晚上,郁碧云拿到DNA检验结果后,马上就跑回家。她知道,言小曼这两天心神不定的,就是想要尽快地知道这个结果,现在这结果出来了,言小曼也该放心了。
“紫馨……紫馨果真是他的孩子啊……”待看清了化验单上的结果,言小曼拿着化验单的手终于不再颤抖了。
“小曼,这一下你该放心了吧,紫馨……紫馨是宁语生的孩子,她不是宁语杰的啊……”郁碧云也在替好友高兴。她知道,言小曼最怕的就是,宁紫馨会是那一次屈辱带来的结果。
“嗯……”言小曼轻声应道,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打算?跟宁语生摊牌和好,再回到宁家吗?”郁碧云看着好友年轻的面颊,关切地问道。
言小曼蹙起了眉头:“不,我再也不愿意过以前那种生活了,我宁可在穷家小户里,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也不愿意再入宁氏豪门!”
“你不愿意再进宁家,那紫馨呢?你不愿意跟紫馨在一起生活吗?”
言小曼盯着手中的化验单,眼睛又有些湿润:“紫馨……紫馨……”
“碧云,我明天一早就回江城。”言小曼抬起头看着郁碧云,语气坚定地说。
“你还要回江城?你不怕在宁语生、宁语杰的面前露马脚?更何况,现在在江城,还有一个老奸巨猾的钟佩妮,你能应付得了他们吗?”郁碧云噼里啪啦就一顿质问甩过去。
“现在他们还没有怀疑我,我自信能够应付得了他们。”言小曼看着老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他们……他们都是一些不好惹的脚色啊……”郁碧云忧心忡忡地说。“特别是你的身边还有史朗和李若曦那两个男人,你打不打算把这一切都告诉他们呢。”
言小曼蹙起了眉头:“隐瞒他们,我真的很不忍心,特别是史朗……”
“是啊,那小伙子,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可是你……”郁碧云不忍心说下去了。
言小曼心里一阵抽痛,她咬住了下唇。
“孽缘啊孽缘,你这一生,怎么会招惹上这么多的孽缘呢……”郁碧云拉着言小曼的手,看着她虽然苍白但又娇美的脸蛋儿,喃喃地说道。
言小曼把嘴唇咬得更紧了。
郁碧云轻轻地搂着好友的肩头,言小曼慢慢地把头靠在了她的怀里。
她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这一宿,她们再也无话可说了。
今天一大早,郁碧云就开车把言小曼送到火车站。
送走了言小曼,郁碧云的心没有半点轻松,相反的,她的心揪得更紧了。
郁碧云离开火车站,心事重重地驾车往家里赶。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她的家门口,宁语生早就等在那儿了。
宁语生一见到郁碧云,没容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劈头就质问道:“郁碧云,你把言小曼藏哪儿去了?”
郁碧云睁大眼睛看着宁语生,好一阵,她才结结巴巴地反问道:“什么……什么言小曼?她……她不是早死了吗?”
宁语生紧紧地盯着郁碧云涨得通红的脸,冷笑一声:“郁碧云,别想再瞒我了,这么多年,你还没学会说谎呢!告诉我,言小曼现在在哪儿?她是不是躲在你家不敢出来?”
郁碧云见宁语生如此追问,倒松了一口气,她梗着脖子,振振有词:“我家里,没有言小曼!”
她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说完,连瞄都不瞄宁语生一眼,径自掏出钥匙,打开锁进了家门。
宁语生也不客气,紧跟着郁碧云,也进了她家的门。
宁语生一进屋里,便毫无顾忌地四下查看。郁碧云也不理他,随他到各个房间里去查看。
宁语生把每一个房间都看遍了,也没找到言小曼,甚至连言小曼的一丁点儿踪迹,他也没发现。无奈,他只好又回转客厅来。
“难道言小曼不住在你这儿?不可能啊!在这座城市,言小曼也只有你这一个好朋友了。”宁语生蹙起了眉头。
听了宁语生这话,郁碧云差点掉泪了。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她郁碧云是言小曼唯一的一个知根知底的朋友了,她信任她,她需要她,可是,言小曼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之后,作为好友的郁碧云却仍然帮不了她,她仍然得活在一个虚假的身份里!要是哪一天,言小曼这个虚假的身份被揭穿了,被暴露了,她又该怎么办呢?
郁碧云心里的愧疚啊,此时无法用语言说得出来。
郁碧云把目光投向了宁语生。
“我帮不了言小曼,那眼前的这个男人呢?眼前的这个男人能帮得到小曼吧?他……他能给她正常的生活,恢复她真正的身份,并且保证她不再受到伤害吧?毕竟,他们曾经是夫妻啊!”
郁碧云摇了摇头,不能说,她不能对他说,言小曼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她要郁碧云保证,就算是宁语生找上门来了,也不要告诉宁语生她还活着的这个事实。言小曼……言小曼她是再也不想跟宁语生,跟宁家有任何瓜葛——她既然得到了重生,她就要过另一种生活!
而这另一种生活,正是郁碧云替她揪着心的生活。
“碧云……”没在郁碧云家里找到言小曼,宁语生的口气也软了下来。
他知道,郁碧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刚才,他是一时情急,才顾不了这么多,跟郁碧云来了个硬碰硬的。
“坐吧,语生,我给你沏茶去。这可是上好的铁观音,是光夫上次回家时带回来的,平日里我都舍不得喝呢。”郁碧云打断宁语生的话,忙不迭地去帮他沏茶。
郁碧云也知道,宁语生不是一个轻易就肯善罢甘休的人,她一见宁语生换了语气,便也赶紧换上了一副笑脸。
“光夫不在家?”宁语生见郁碧云打断他的话,也不再生气,他向四下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