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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高圆寺里的第二个中国人

"朕不学他!我泱泱大国,以诚信为本,我们派真正的太子去!"--《夜宴》

.....

那天无意间看到宿舍管理员的留学生名簿,得知,不久,这里将再住进一个中国人,上海来的,叫何小花。

何-小-花。我高中班里有个姓何的女同学,成绩全班第一,就是身子骨太单薄。我们几个男生总欺负她,谁让她仗着学习好就高高在上。我们给她取了个外号,就叫何小花。

言归正传。

上海的何小花来了。我尽同乡之宜,帮她把行李扛到二楼。小花边走边打量着宿舍的格局:"啊唷,楼道这么窄的哈。"

我提着她那狂沉狂沉的箱子,歪歪扭扭上楼梯。小花却丝毫没有帮我一把的意思,而是在楼道里窜来窜去,并嘟囔着墙壁太脏、灯光太暗之类的话。

唉,想当初我来到高圆寺的时候,立陶宛的大力士姐姐单手就把我那40多斤的箱子一口气拎上了三楼。西方人就是身体好。

终于到了小花房间,花大小姐甩给我一句"箱子放下就行了",便跑到窗边看风景。我喘着气,心里很不爽:怎么自己好像是酒店服务生似的。"算了,大小姐第一次出门。毕竟都是中国人,以和为贵。阿弥陀佛。"

小花看够了风景,终于想起了行李箱。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里边居然装满了苹果。按照海关规定,水果是不能带入关的。我对此表示惊奇,小花却说,托人呗。她还给我讲自己是多么爱吃苹果。

曾几何时,上海大学内流行向女孩送红苹果表达爱意,小花就自己从礼品公司定了苹果。都说上海的大学生小资,一点都不假。

同时,我对小花的高瞻远瞩和神通广大表示十二分钦佩。因为,在东京一个苹果要好几百日元,小花要是把这一箱苹果卖了,足够付一个月的房租。

而且她托人还那么到位,下次有人要运海-洛-因之类的,一定让小花介绍。无论苹果还是海-洛-因,不经检查不缴关税,都是非法入关,说得严重点就是走私。

我忽然察觉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除了苹果,小花只带了少量生活用品,怎么生活呢?

她的回答很干脆:"大街上不到处都有卖的吗?日本没有的让父母从家里寄。生活嘛,不必面面俱到,但不能少了苹果。"

差距啊!说实话,我连手纸都是从国内带来的,只可惜日本的所有厕所都有手纸。看看人家花小姐,这就是差距。人比人得死,手纸比苹果得扔。

何小花是上海一大学文学院的研究生,专攻中日文学比较,只可惜一句日语不会。但是听她说自己的英文了得,GRE考试离满分只差十分。虽然她是研究生,可是年龄与我相同,据说是小学上了5年,高中上了2年,从大三以后就是研究生了。简直是天才。

生活里除了苹果,饰品也是不可缺少的,小花非常追求生活品质,每天都要跑到街上的咖啡馆喝咖啡。按她的话说,一边搅动着调羹,一边看着路上的行人,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的确,像她这样不愁吃不愁穿的人,当然是生活美好了。她的奖学金是每月10万日元,还不用交房租。

而我每月8万,有一半给了宿舍管理员,一半的一半吃饭,一半的一半的一半是交通费,剩下的算是零花钱,或是存款。

小花喝的咖啡是每杯700日元,不过,她说她在上海经常去喝50块的咖啡,这样比起来,高圆寺的物价水平还不如上海呢。

小花全身散发着高贵的气质,却对吃旋转寿司情有独钟。其实在日本,旋转寿司价格便宜,是工薪阶层的乐土,也是低收入者偶尔改善伙食的天堂。

不过在上海,似乎曾几何时成了时尚,小花自然没有落空。小花经常光顾的上海旋转寿司店里,寿司被分为3、6、9元三种档次,一口米饭上盖一块生鱼片便卖9块,对于我来说就一个字,"贵!"

小花却嘲笑我说:"9块很便宜了,你爸一个月到底挣多少钱?"这话让我很是愤怒,那感觉就像被寿司里的芥末辣到,一股莫名的亢奋直冲脑中枢一样。

我爸挣多少钱也不是专门为吃寿司用的,再有了,20锒铛岁一把年纪了,花父母的钱还这样理直气壮,欠扁!不过,我的愤怒并有发泄出来,因为一分钟后,我对小花不孝的愤怒已经完全转化成对她父母的同情了。

我想,小花在东京住上一段日子后,一定会为当年趾高气昂吃旋转寿司感到后悔的。日本的平民食品到了上海,却被那么多小资人士当成显示身份、享受生活的手段,甚至不顾窜稀的危险。

咱可不能学某些日本人,把是否有美国平民咖啡馆星巴克作为衡量某一地区商业文化繁荣程度的标准。那才是假高贵,真老土。

.....

有一天,小花向我借笔记本电脑,说是要赶一篇演讲稿。苹果与笔记本不可兼得,学校的日语系统又用不惯。但我依然佩服她:这个小花到底来日本干什么呀,动不动就演讲,再过几天,说不定就要成立同盟会了。

刚才说到她大三就是研究生了,这次是以访问学者的身份来早稻田的。因此我与她名分上的不同就带来了待遇上的差异。

虽说看着她成天大鱼大肉有些眼馋,但我依然由衷地觉得她是天才,故而安贫乐道的好思想还是在我身上体现了。

小花还我电脑时附送了一只烤鸡腿,我真是万分感激,这可是我在日本第一次吃烤鸡腿呀。无意间我看到她没有删掉的讲演稿,日语的:

"我叫何小花,来自中国的上海。我现在正在学习日语。我是早稻田大学的学生。请大家多多关照。"

仅此而已。这不是一个初学者的自我介绍吗?应该是小花的家庭作业。我乐的肚子都疼了,我还以为她会像闻一多一样,前脚迈出去,就没打算迈回来之类的慷慨陈词呢。

也说不定,万一小花明天在教室里,当着10几个同学的面,前腿绷、后腿弓,右手拿稿,左臂弯于胸前呈跃进状,慷慨激昂地说:我叫何小花!

我擦擦眼泪,忽然看见那只鸡腿的骸骨:"吃了人家的鸡腿,还这样编排人家,不应该呀。哈哈哈......"

.....

没过几天,小花说要和某某教授到京都开会。啊呀呀,学术界的人就是令人羡慕。我问她,语言不通怎么办。她笑着说:国际学术会议都是说英语的。对了,小花可是差几分就拿了GRE满分的人呀。她已经收拾好了箱子,我又帮她搬下楼。

"这么大的箱子,坐新干线也挺不方便的吧。"

"没关系,那个教授开车来接我,我们开车去。"

小花真是太了不起了,教授都给她当司机。

一周以后,小花回来了。远远的就听见箱子与地面接触发出的声响。

"教授没把你送回来?"

"车到了胡同口,没进来。哎呀,今天坐了4个小时,累死了。"

"那就快休息一会儿吧。"

"对了,这里有我从京都带回来的红姜,你尝尝吧。"

这个何小花真的去了京都吗,开车四个小时是决到不了东京的,她又在撒谎了。

.....

后来,小花还是不断地说谎,我和周围的人们不断看穿她的谎言。比如红姜是她从寿司店里顺回来的,根本没有教授开车接她,去京都纯属私人旅游......至于GRE到底考了多少分,她到底跳过几次级,甚至她是否真的只有22岁,也都变成不解之谜。

做人还是真实点好。我虽然没有苹果吃、只喝从家里带来的雀巢速溶咖啡,但日子过得挺愉快。

走在街上,有人向我打招呼;在我没饭吃的时候有人会给我送菜送米。那些故作高贵又不得不为圆谎疲于奔命的人,活得太累。头上的光环把自己照亮,可是周围却变得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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