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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这天早晨,丁四儿懒洋洋地将德孝茶旅庄的那两扇大门打开。他朝街上望了一眼。这些喝早茶的人们,也像丁四儿那样散了架似的,迟迟不来。旷连长带着队伍驻扎在孝泉镇的时候,这茶堂子是多么的闹热。因为,旷连长在孝泉镇剿土匪,捉棒老二,每天都有许多新闻从德孝茶旅庄传出去。虽然,这里的大部份消息属于小道消息,与镇公所的消息来源渠道不同,但人们却宁愿相信德孝茶旅庄的消息。人们而对镇公所刘团总和任胡子的消息,也要打个大牛耳朵问号。可是现在……

赵先生到底比任何人都喜欢进德孝茶旅庄的茶堂子。他每天总是走在众多茶客的前头。他跨进茶堂子坐下,见丁四儿懒洋洋地既不想招呼他,也不给他端盖碗茶来喝,感到十分不解。于是,赵先生便说:“丁四儿,你娃到底咋了?跟霜打的树叶子一样,蔫了。”

丁四儿还没有回答,外面的声音便替他回答了:“我们的赵夫子就是有精神。”这是正在往茶堂子里跨的是易裁缝插的嘴巴在说话。

“我说你这个丁四儿。你看嘛,我已在这里坐了半根香久了,这茶桌上还没得名堂。”赵先生有些不满地说道。

“赵先生,这可不是说评书、讲故事、现编现说。我是看见你的背影闪进茶堂子的,咋兴吃了玉米开黄腔喃?”

“黄腔顶板,咋要得嘛!”谌老板手拿着铜制水烟杆,慢慢悠悠地跨进茶堂子。

“谌老板请坐,丁四儿,茶钱我开了。”易裁缝大声地喊道。

丁四儿应声给几位老茶客用长嘴壶里的开水把茶叶发上。他刚要转身,二姐夫温师傅也跨进了茶堂子。丁四儿晓得姐夫还在继续喝他的冬桑叶,便迅速给温师傅拿来了一个白碗,将桑叶用开水发起。

茶客们陆续进了茶堂子,德孝茶旅庄随即便闹热起来了。丁四儿也开始忙了。人一多起来,赵先生那说评书的嘴巴就不空了,像永远也闲不住似的。他品了一口茶,便大声地说道:“旷连长在孝泉镇捉棒老二,剿土匪这些事迹,哪个秀才能编成评书,才卖座哟。”

易裁缝说:“那你逢场就可以开书场了。”

“你说些鬼话,这么大的事情,孝泉镇的三岁娃儿都晓得?”

“赵先生,你说得不对。”谌老板反驳说:“三岁娃儿就是都晓得又何妨?再过两年,你赵先生要开旷连长剿匪的评书段子,保险卖座得很。”

“谌老板说得不假,到时候卖不到钱,我老易跟谌老板保证给你贴起。”

“贴起,啥子贴起?该不是膏药吧?”赵先生又品了口茶,想了一会又问大家。“你们说,旷连长对我们孝泉镇的人有恩吗?”

“赵先生,你说些废话。”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旷连长要是对我们孝泉镇的人有恩,我们这些孝泉镇的人该咋办喃?”

丁四儿早已有些急不可待了,问:“赵先生,你说该咋办嘛!”

“我倒想起了一个主意,我们应该凑份子。”

“凑份子喝酒可有我的份?”人们朝门外看去,才是镇公所的任胡子。

张幺爷从圆门内跨出来招呼道:“任所你请坐嘛!四儿泡茶。”

易裁缝看了一眼任胡子,有些不满地说:“我们正在商量正事,咋又杀出个程咬金来了?未必你任所,也愿意出一份股子?”

赵先生却嬉笑道:“非也,易师傅,这任福贵任所长来的正是时候。”

“何以见得。”谌老板问道。

易裁缝说:“未必他是根值钱的金棒捶吗?”

“你二位有所不知。”赵先生喝了一大口茶水,又说道:“这件事由镇公所牵头,当然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谌老板说:“到底还是赵先生想得周到,有理!有据!”

任福贵坐在竹椅上,恼火地对众人说道:“你几爷子到底在说些啥子哟?把人都蒙在鼓里了”。

张幺爷说:“你任所那么醒事,还有啥子搞不懂?洋花椒也只能麻外国人嘛!”

“张幺爷你才将也是听到的,他们尽在打哑谜。”

赵先生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端着盖碗茶破天荒来到了任福贵的跟前,挨着任胡子坐下,很亲切的样子,说:“任老弟,我们哪里是在跟你打哑谜嘛。俗话说,明人不做暗事。刚才,我们几个人正在商量,各家凑些份子给旷连长立个碑。当然,这块碑要整气派点,好让我们孝泉镇的子子孙孙都能记住旷继勋,记住英雄的名字。”

任福贵听后心想,凑啥子份子,不如把你们凑的份子给我喝了烧酒嘞。但他到底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来。他便跟赵先生开起了玩笑:“我看立碑不好,一般大户人家,小户人家也立得起碑。依我看,孝泉镇就修一座德阳县那样的钟鼓楼,不是更安逸?”

赵先生一拍脑门,大声地说:“嗨,就是嘛!我咋没有想起来呢?还是你任所见多识广,我们就把这座楼命为‘瞻旷楼’要不要得?”

任福贵心里暗自说道:我任某人说的一句笑话,赵先生就像拿了裁缝的针箍——当(真)针用了。把一根灯草也当成孙悟空的金箍棒了,他的脑壳要是没得病才怪嘞!

谌老板却表示坚决支持,甚至要举双手赞成:“赵先生,这样最好,既气派又脱俗,又给我们孝泉镇增添了一道靓丽的景观。”

易裁缝也十分赞同。“我也赞成,二天赶孝泉镇的人还要多些哩!只是,修这个楼银子要花得多些。不过喃,要是当真修成‘瞻旷楼’,我易某人最少捐一匹布。”

“好”赵先生当机立断地说道:“任所,烦你等会回镇公所跟刘团总打个招呼。吃过早饭,我们几个人就要找他商量此事。拜托,拜托!”

“哪里,哪里!”任福贵见这几个人将自己那句话当了真,不禁觉得十分好笑。

吃过早饭,丁四儿也不管茶堂子里的生意,跟张幺爷打了一声招呼,便往镇公所去了。刘团总刚好坐在办公屋里,任福贵也沏好了一杯茶放在刘团总的办公桌上便出去了。丁四儿进门招呼了刘团总一声,刘团总十分客气地叫丁四儿坐。原来,往天对德孝茶旅庄茶堂子里跑堂倌丁四儿,根本不屑一顾的刘团总,由于旷连长的关系,现在竟也对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娃儿另眼相看了,竟成了他的座上宾了。

“丁四儿,今天来找我有啥事嗦?”

“赵先生他们几个还没有来?”

刘团总愣了一下问道:“赵先生他们找我有啥事?”

丁四儿还以为,任福贵已经跟刘团总说了有关凑份子修“瞻旷楼”的事情。可这任胡子吃了胡豆连屁没不放一个,算啥子东西嘛!丁四儿正想跟刘团总说清楚了这件事,外面已经响起了赵先生、易裁缝和谌老板等人说话的声了。

一行人跨进了镇公所,刘团总很客气地请大家坐。赵先生首先说了大家的想法,没想到刘团总只沉吟了一阵,便爽快地答应了。刘团总会这么慷慨地答应牵头修建“瞻旷楼”?其实,刘团总自有他的想法。他认为旷连长年轻有为,必然前途无量。哪天万一旷连长带兵再来到孝泉镇驻扎,他刘某人在旷继勋的眼里,该是何等的价值呀?退一万步说,旷连长从此永远不到孝泉镇来住扎,刘某人牵个头修个“瞻旷楼”,也对他的个人财产没啥损伤?他在孝泉镇还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兴许因为集资建“瞻旷楼”,自己还会从中得到许多好处也未可知哩。

但是,这赵先生似乎比刘团总要棋高一着,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刘团总,依我们几个人的愚见,集资的账目要整清楚,还得需要人监督。”

刘团总心里虽然有些不安逸,但脸上却堆着笑,嘴上问道:“集资的账务当然要清楚,也要有人监督。你们看哪个人来担此重任,又能服众喃?”

赵先生环顾了周围的人,一眼看见了丁四儿,眼睛就一亮,便对谌老板和易裁缝说道:“我看这丁四儿最合适。他不懂,我教他记账,不知你二位意下如何?”

谌老板和易裁缝点头齐声道:“要得!要得!”

赵先生又正儿八经地对刘团总说:“我们看这丁四儿是合适的人选,刘团总你看咋样?”

刘团总对丁四儿作为财务监督,也提不出来反对意见来。他笑着对丁四儿说:“修建瞻旷楼的财务,那就烦劳你丁四儿了。”

修“瞻旷楼”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刘团总安排任胡子以镇公所的名义写了一个公告,并同时派足了各保捐款的数目。众人直到响午才整完。刘团总特意安排了一桌酒席招待众位人等。众人在吃酒的时候,任胡子端起酒杯,喜洋洋地跟赵先生、谌老板和易裁缝说:“各位干杯,我一句玩笑话,各位就像易裁缝的针箍——当(真)针用了。我们今天才有这顿酒喝呀,是不是?干杯!”

谌老板说:“任所见多识广,佩服!”说完就一仰脖子,把杯中的酒干了。

轮到丁四儿跟任胡子碰杯时,丁四儿高矮不起身,也不端杯子。任胡子心里十分恼火。他手中端着酒杯,盯着丁四儿问道:“丁伙计,我啥时把你得罪你了?”

丁四儿愤愤地说:“今天早晨说好的,你咋不跟刘团总说修‘瞻旷楼’的事?”

“噫!你快问刘团总。我今天早晨没碰到刘团总,喊我咋说嘛!等到我来到镇公所,你们不是已经跟刘团总敲定了吗?”

易裁缝说:“丁四儿不会冤枉好人的吧!”

“噫,易师傅,你也兴打胡乱说,开黄腔呀?”

赵先生却有些得意地对谌老板说:“谌老板,我们这监督选得不错吧!”

谌老板点点头说:“选得好!选得好!”

这些天来,丁四儿接受了集资修建“瞻旷楼”财务监督的重任,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社会公益性事务工作。因为,这是修的“瞻旷楼”,是孝泉镇人民纪念旷连长修的,他丁四儿自个儿觉得该出力。

丁四儿在赵先生和谌老板的指导下,把集资修建“瞻旷楼”的财务理得相当伸展,他借此又跟赵先生学了些文化。每天,他都要记上捐资的数目以及材料的用途。就连刘团总也说丁四儿有些鬼精灵,把修建“瞻旷楼”的财务理得清清楚楚。但丁四儿除了每天要经管茶堂子的生意外,都要抽空去镇公所和修建工地上登记账目,晚上他还把当天的账目在菜油灯下整理好方才入睡。丁四儿深更半夜躺在床上,还要回忆白天做的事情,也不感觉得累,心里至始至终,都充满了幸福和甜蜜的感觉。因为,这是修建纪念旷连长剿匪业绩“瞻旷楼”。

丁四儿就这样忙碌着。茶堂子里人多的时候,他就在茶堂子里经管生意。茶堂子里要是稍有松动,他就去理抹集资修建“瞻旷楼”的事。这一忙就是好几年,丁四儿不知不觉地已经长成了二十多岁的大人了。

庆祝“瞻旷楼”竣工的鞭炮声响过后,当人们爬上这砖木结构雕花式样的三屋楼房,不禁赞叹不已。二楼门眉上“瞻旷楼”三个行体字,是赵先生的手笔。丁四儿听到人们对“瞻旷楼”的赞叹,心里感到十分欣慰。这些年来,他丁四儿的努力没有白废。他为这座“瞻旷楼”的修建,虽然耗了不知多少心血,现在能得到人们的称赞,他心理就像喝了一碗蜜糖似的,甜透了。现在,丁四儿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伟大而又十分有意义的事情。但完成这件事之后,丁四儿忽然觉得太累,想歇息下来,真想躺在茶堂子他那间小屋里,做一个甜甜的梦。

刘团总在镇公所摆了桌酒水庆祝“瞻旷楼”落成。最先参与策划的赵先生、谌老板、易裁缝被请来了。修“瞻旷楼”的木匠撑墨师,泥水匠撑墨师也被请来了。任胡子在今天的酒席上,显得特别的活跃。他常常夸口说,他的一句玩笑话竟修成了这么漂亮的一座“瞻旷楼”。但人们真心地夸丁四儿是修这座楼最操心的人,一定要跟丁四儿干几杯。丁四儿心里高兴,也由于“瞻旷楼”真切地建了起来,他便跟任胡子干了好几杯酒,因不胜酒力便醉了。他不知怎样回到德孝茶旅庄来的,又是怎样躺在那间小屋的床上睡了过去……

丁四儿作了个梦,他梦见了旷连长当了大官,坐着高头大马来到了德孝茶旅庄把自己带走了……

“四儿,丁志强,你二姐找你。”

丁四儿清醒过来,忽然觉得张幺爷的声音,也没有以前那样钢响了,他心里有些歉疚起来。这些年来,他经管茶堂子的时间相对少了些。张幺爷已经老了,经不起累了。现在好了,“瞻旷楼”已经修好了,再也没得啥事情干了。我也要让张幺爷好好地歇息一阵了。

“四儿,丁志强,你二姐找你。”

丁四儿慌忙穿好衣裳,穿起二姐给他做的棉鞋出了他那间小屋。二姐果然坐在茶堂子里了,他问道:“二姐,你找我有啥事?”

“兄弟,你现在也忙空了,我们今天走你三姐那里去一趟。”

这些年来,他这个当兄弟的,几乎真把自己的三姐搞忘了。但他不愿意去三姐那儿,所以就很不情愿地问道:“二姐,到三姐家去有啥事情嘛?我现在该认真经佑茶铺子的生意了,走不脱嘞!”

“四儿,跟你二姐去吧!这又不是大不了的事情,耽误不了。”张幺娘还是那么一脸的慈祥。丁四儿这才又想起来,二姐已经不止一次叫他去三姐家了。丁四儿总是说不得空而没有去成。这几年里,丁四儿为了监督修“瞻旷楼”,几乎没有离开过孝泉镇。三姐现在到底咋样呢?

“换件衣裳再走嘛!”张幺娘又叫道。

丁四儿当真换了一件衣裳,将干净的衣裳套在棉衣上,这才跟二姐出了孝泉镇。丁四儿跟二姐走上乡间道路后,才明显地感觉到天气又是深冬了。路边的野草早已被霜扎得抬不起头来了,满田坝青青的麦苗和油菜苗,好像在欢迎丁四儿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朋友,微笑地对着他直摇头。丁四儿不怎么了解三姐的情况,只仿佛听说三姐住在卿家的几间茅草房。三妞在卿家得不到任何财产,卿家大婆子把三姐的儿子也带去抚养了。卿廷华的老辈子不主持公道话,三姐孤身一人只得讨口叫化了,连茅草屋都没得住的。

丁四儿同二姐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三姐住的那间草房前。这间草房跟卿家院子紧挨着,与卿家院子那高大的瓦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丁四儿恶毒地想:卿家院子这些瓦房咋不遭火烧?丁二妞在草房外连叫了好几声,三妞才从屋里走出来将门打开。丁三妞来到门前,眼睛顿时红红的叫了一声:“二姐!”丁二妞也觉得心里十分难受,但她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了下来。

两姐弟进了屋,二妞问丁三妞:“狗狗喃?”

丁四儿晓得狗狗是三姐的儿子,但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也在用眼睛寻找外甥到底是啥样子?

“他大妈在带。”丁三妞简单地说了句,便再也不想说话了。狗狗被他大妈哄着,很少在她这几间草房里来。大妈告诉狗狗,丁三妞只是他的奶妈子。说卿家能给她几间草房住,也对得起这个奶妈了。但丁三妞无所怨恨。只要儿子狗狗能够生活得好,并能健康成长,顺利长大成人,并经常能够看上狗狗几眼,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的娃她们也不放过?”二妞似乎并不需要三妞回答,她又接着说道:“我不晓得你一天在想啥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图个啥嘛?当真话,你这也叫守孝?守你祖先人的孝哟!”

丁三妞被二姐骂得垂下了头来。二妞也觉得才进屋骂人有些不妥,就转过话题说:“今天兄弟有空,我才约他来看你。你没得事到孝泉镇来走一趟嘛!咋就像牛郎跟织女隔了一条天河似的,赶一回孝泉镇,有啥子难做到的事!”

三妞抬起头来,现在她才有机会认真地打量一下兄弟,咋变得这么快哟!这兄弟现在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他要不是那腿有残疾,随便哪个都会说这是一个标小伙子。丁三妞望着,望着,嘴里说了一句在旁人听来毫无意思的话:“兄弟,你今天才有空呀!”

丁四儿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丁二妞便抢着说道:“可不是嘛!那个‘瞻旷楼’一修就是好几年。兄弟都从小娃儿修成小伙子了。”一说到小伙子,二妞这才认真地将兄弟从头到脚地看了遍,许久才又说道:“是呀!兄弟都该成家了。”

丁三妞也跟二姐想到一起去了。她轻声地对二姐说:“二姐,兄弟的事,你就多操心了,我们乡坝里头不好说。”

丁二妞长长地叹息了声。她心里清楚,帮兄弟成家立业谈何容易。兄弟不仅残废,而且帮张幺爷提了这些年的茶水壶,根本就没有啥积蓄,更不用说买街房铺子做生意了。这样的条件,能够成家立业吗?现今,丁四儿唯一的出路,就是跟他姐夫老温学剃头的手艺。可是,将来一个姐夫,一个舅子都做这一行,这生意又咋做嘛?兄弟最适合的生意就是开茶旅店。现在张幺爷、张幺娘这些年都老了许多,可他们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这个名叫张坤的儿子,在外头躲人命案这么多年,连个音讯都没有带回来,也不晓得是死是活。万一哪天回家,丁四儿还能得到张幺爷、张幺娘这份绝业吗?给他在乡下哪家找个人户,可他哪里会做庄稼?

丁四儿见两个姐姐在说他,便不好意思跨到屋外的院子里,到处看看三姐的居住环境,总想找点啥事情帮三姐理料理料。丁二妞随后也站起身来,从外间要往三妞的睡房里去看个究竟。她跨进三妞的睡房,只见门角放着一把大砍刀。二妞拿起来看看,又回头看看跟进来的三妞。三妞的眼睛又红了起来,凄凉地说:“有些不要脸的晚黑要来敲门……”

丁二妞叹了口气,不好再说啥。她对于妹妹目前的处境,自己心里十分清楚。丁二妞当年也是从寡妇的历程中走过来的,如何不知道三妞目前的处境呢?“三妹。”二妞叹息着说道,“你这个样子咋过嘛?”

三妞再也忍不住,泪水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唉!”二妞又叹息了一声说:“我不晓得丁家上辈子做了些啥子可恶事情,我们这一辈人才过得这么艰难。”她回过头来,见三妞还在哭,心中愤怒之火不禁往外冒:“你哭啥子哭,又不是死了娘老子!”

三妞止住了哭声,但泪珠子还是牵起线子往外流。

丁二妞等待三妞把泪水擦干了,又轻言细语地说:“三妹,依我看卿家只给你两娘母分了两亩薄砂田,干脆把田卖了,重新找个人户,肯信就不好过。”

“不!狗狗咋办,人家会骂狗狗是猪耳朵搭代头。”

“骂得高风吹过,骂得矮胯跨过。现如今走到这一步了,还怕哪个骂?况且,狗狗不是已经被他大妈带走了么?你这么留恋?”

“狗狗是我的儿子。”停了停,三妞又继续说道:“人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虽然没跟卿廷华做过酒,可我们已经有了狗狗。我要看到狗狗长大成人!”

“三妹,大白天你还在做啥子秋梦呀?卿廷华是你的祖先人吗?他把你害惨了你晓不晓得哟?他是害你的罪魁祸首,你晓不晓得!你为他守孝,你这么愚哟!”

“二姐,你莫说了。你是要喊我做个不忠不孝的人吗?二姐,莫劝我了。我丁三妞永远不做这种人。”

“呸,卿廷华又不是你的娘老子,哪里跟那个‘孝’字挨得到边?只有娘老子才说得上一个‘孝’字。他龟儿子卿廷华,算老几?值得你去忠,值得你去孝?”

丁四儿不晓得二姐又跟三姐咋又闹开了,便从院子外跨进屋里。二姐气呼呼地说道:“算了,你想咋过就咋过吧!我也懒得操心。今天原想是来跟你商量兄弟的事情咋办,没想到你这死脑筋,硬是转不过弯来。算了。”

“二姐……”丁三妞还想说啥子又没有说出来。

丁二妞突然看见三妹枕边放着一件缎面马褂子,便顺手拿起来看,那针脚特别好,纽扣上还绣着花。就问道:“这是给哪个做的?”

丁三妞忍了下,说:“何家那个娃儿要娶亲了,我没得送的,就……”

“就是原先娶你的那个小男人吗?不过十六七岁吧!”

“嗯!”

二妞心想,人家这就是生在有钱的人家里,兄弟哪能跟人家相比呢?二妞放下绣花缎面马卦子,又把妹妹又打量了许久,说:“我还是那句现成话,你想咋过就咋过吧!你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在孝泉镇来找我们。我们丁家就这么几个人,还是要活下去的。总该是毛毛鸡儿天看成吧!”

丁四儿现在才听出些眉目来了,晓得二姐叫他一路来三姐家是啥意思了。当然,作为当兄弟的,他只有听从二姐的安排了。

丁二妞带着兄弟回到了德孝茶旅庄,她还同张幺娘在圆门内“叽咕”了好一阵。丁四儿敢肯定,他们说的一定是与他丁四儿有关的婚姻事情。直到快吃晌午饭了,二妞才从圆门内出来,小跑着往屋里去给温师傅和女儿煮晌午饭去了。

张幺娘下午站在茶堂子里,目光异样地打量着丁四儿,都把丁四儿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天黑后,丁四儿照例扫了茶堂子,扎了铺板门。他来到了圆门前,就听见张幺爷跟张幺娘的对话:“四儿已经二十多岁了,街坊邻居有几个跟他一样大的人,早都当爸爸了。”这是张幺娘的声音。张幺爷没有说啥,正在吸叶子烟吧!

“二妞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可现在我们德孝茶旅庄的生意没得往天好了。再添个把人就艰难了,要是那个不争气的坤儿有个音讯也好。这德孝茶旅庄的家业就给丁四儿算了,可万一那个不争气的回来了,又叫我们咋办?我的脑壳都憋疼了,就是想不出一个办法。可惜丁四儿这娃儿了,要不是身带残疾,哪里还会在我们德孝茶旅庄做活路哟!”

丁四儿很想听到张幺爷一句话。可是,张幺爷连句话也没有说,他感到很遗憾!这时,外面有人喊住店,丁四儿转身便去开门。随后,张幺爷也从圆门内跨来接待这几个住店的客人。

住店的客人,被张幺爷安排在圆门内的楼上住下了。丁四儿打了洗脸水和洗脚水,便又回到了茶堂子。他吃了晚饭,见没得啥事情,便跨进了他那间小屋躺在床上睡觉了。

丁四儿渐渐地就进入了梦乡里去了。他梦见了张幺爷、张幺娘的儿子回来了。丁四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他人长得伸展,可那双眼睛透着凶光,像要吃人似的:“你是哪家的娃子,咋跑来德孝茶旅庄来啦?”

“我是来帮张幺爷提开水壶的。”

“提茶壶,那你是我老爹的伙计?”

“就是嘛!”

“去,给我泡杯茶来。”

“你……你又不是客人。”

“我是你的老板!老板!你懂得起吗?”

“老板也自己泡茶。张幺爷都是自己泡茶。”

“先人板板,你还敢跟老子顶嘴。”他说着就给了丁四儿一巴掌。

“哎哟!你咋打人?张幺爷都没有打过我!”

“打你还是轻的,你跟老子不落教就该挨……”

“张幺爷,开门住店哟!”这一声叫喊,把丁四儿从梦中惊醒过来:“来啦,来啦!”丁四儿一边答应着一边慌慌忙忙穿上衣裳前去开门。

今晚咋这么多人住店?但客人来住店总是好的,张幺爷喜欢,张幺娘也喜欢,丁四儿也不会怄气。他只是多给这些客人打几盆洗脸水洗脚水而已。

丁四儿把这一切忙碌之后,又回到了他住的那间小屋里。这一回,他是正而八经地睡瞌睡了。丁四儿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以后便少有住店的人了。

他倒在床上,回想起刚才的梦,自家心里都觉得有些好笑。他不过是听了张幺爷跟张幺娘的一次对话,就在梦中表现出了他们逃命在外的儿子。他觉得自己的神经也太敏感了,真是好笑人哦!当丁四儿重新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的时候,才觉得这被窝还有些冰冷。唉!他才下床一阵子,这被窝就冷了,是该娶婆娘才要得哟!跟他一起长大的这些街坊邻居店铺的伙计,大都成家立业,养儿育女了。他丁四儿还是光棍一个。唉!到底是二十多岁的人啦!丁四儿虽然个头不高,而且是腿带残疾,但他实实在在地已经长到二十多岁了。人的一生又有几个二十多岁呢?丁四儿把他在孝泉镇认识的女孩,从记忆中一个个拉出来,从他的脑海中一个个地过滤了遍,却没有一个能成为他的妻子的人。这使丁四儿十分的懊丧。他想起自己的身世,感到十分凄楚。现在而今眼目下,丁四儿上无片瓦遮身,下无插针之土,如何成家立业呢?算了,还是帮张幺爷提一辈子茶壶算了。

不!丁四儿又自己否定了自己。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愿望:我要去找旷连长!只要找到旷连长,在他的手下好好地干,丁四儿兴许还有个奔头……

这一美丽的憧憬,又撞入了丁四儿的脑际。朦胧中,他梦见自己同一个漂亮的姑娘成了亲。那个姑娘对于丁四儿来说似曾相识。

“志强,我等你好久了,你咋才来……”

“我……”丁四儿朝那姑娘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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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老愚第一部网文,我估计扑街的可能性超过九成。不过无所谓,网络上扑街的家伙太多了,仆着仆着就习惯了。但是扑街可以,太监不会。这个是肯定的。因为我的题材选择,扑街的可能九成九;同样是这个原因,我不会太监:这是我为我自己,为全中国数以千万计的美容,美发,化妆行业从业的同仁写的一部书。这些年,对我们的误解和攻击不绝于耳,可是我们的辩解是如此的孱弱无力,近乎哀求!我想通过这部小说,告诉公众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在从事这个行业。在为这个社会创造着美丽的同时,我们大部分同仁收获的是什么。
  • 傲笑神州

    傲笑神州

    神之怒,天地颠覆。魔之怒,寰宇倒悬。圣之怒,阴阳逆乱。自古神州多异士,能得几人傲神州!天界突来变故,引得异数降临浩土神州,从此天下苍生,世间生灭也因此而牵系。而被这命运牵系的几人,也从此踏上征程。天若有情天亦老,天若无情万物殇。故事种种皆因此而起。这是傲云我认真构思后才开始写有的,之前也有写过,不过不理想,所以就停更了,这回会继续写上本的故事,不过这次的故事会更加精彩,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 逍遥梦境

    逍遥梦境

    我们按规矩来,却下场凄惨;我们诚实善良却饱受欺凌。什么是真正的善?什么又是真正的恶?既然善者不能善终,纵为恶又怎样!!一生梦,几时休;血月出,梦子现;八卦乾坤,逍遥梦境。
  • 风生水起娱乐圈

    风生水起娱乐圈

    当红女星“馨聆”,遇到了霸道总裁“段麟”也遇到了暖男“炎彬”,还有超人气小鲜肉“辰逸”,他会选谁呢?馨聆的爱情事业会双丰收吗,还是只得到了其中一个?
  • 碎碎的雨滴

    碎碎的雨滴

    她,一个善良纯真的女孩,从省府中学升到中央中学,迎接新生活的到来。校园偶遇他,帅帅的酷男孩,莫名的相遇,注定了一段不平凡的纠缠。他们用理智和互励来取舍青春,用奋斗和信任来谱写爱恋。
  • 经纪人是个面瘫女

    经纪人是个面瘫女

    李秀满女儿来到韩国后,当起了天团EXO经纪人
  • 都市逍遥神

    都市逍遥神

    林天赐,一个贫民窟的可怜虫,学校的三无学生。机缘巧合得到“主神之戒”,最终走成为人生赢家!
  • 那些错过的爱情

    那些错过的爱情

    一场策划,一场游戏,最终的相恋,到头来还是:樱花树下潇潇雨,问君何时归东来。
  • 卸甲归田

    卸甲归田

    村里住着一个小孩叫做安子,安子从小没有爹娘,奇的是安子还是襁褓时自小在山里被狼养大,身体一直比别的孩子壮实许多,安子和别的小孩子玩不到一起快去,总是受欺负。这天村里来了一个老者,说是修真炼仙的,村里人一听,看着神仙的摸样都恭维着要将自己的孩子送去修真。安子被选中了,命格奇特。选中的还有同村一个男孩菲特,老者带他们回去给他们教法力。
  • 王俊凯之因为你不是她

    王俊凯之因为你不是她

    女主和男主一开始是情侣!!!男主因为某些情况给女主提出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