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也渐渐忘记了，只是你充满希望的神情，我一直都忘不了，后来我甚至暗自嘲笑过你，嘲笑你愚蠢，可是这样想的我，才发觉自己在妒忌，因为我自己的不幸而妒忌你。”
“师琳，那个时候的我们多好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我生了一场病，明明只是简单的小感冒，变成了发烧，一直休养了一个月才好，你那时候问我是不是体质太弱，我说是，其实是我说谎了，我对你说谎了。生病的前段时间，我偷偷回家了，偷偷的，那是第一次，我感觉到了莫大的悲哀，我的哥哥快要结婚了，可我居然还是听别人说的，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醒来之后我还是我，一切都没有变化，或许原来的轨迹会改变也说不定呢？”
“我这样幻想着，多悲哀。”
穆长离不停的说，不停的说，句句紧凑，生怕一旦停下来就会忍不住情绪流露。
说到她的哥哥要结婚的消息，哽咽着红了眼圈，这些都是她不曾告诉过师琳的话，她和师琳是朋友，却是从来不道自己的过去的朋友，她的故事只有曾经经历过的当事人知道，但是那些故事里的人，参与过故事的人，都散了，全都散了。
“师琳，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好好听着，从前有一个女孩，她有一个朋友，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她们一起长大，但是突然有一天她的朋友变了，变得她不认识了，她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讨厌这个女孩嫉妒这个女孩，所以最后她把这个女孩推进火里……”
“女孩死了吗？”颤抖着的声音从干涩的喉咙里吐出来，像很久没说话的沙漠旅行者。
穆长离感受到师琳身躯的颤抖，忽然用力的抱进了她，将她的头塞进自己的怀中。
狠狠地。
克制不住自己汹涌的情绪，眼睁睁看着师琳现在这种状态而无能为力，她想帮她想让她振作起来可是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缓缓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流出来，她点头，“女孩没死。”
师琳忽然扯出一个笑容，面如死灰的脸上嘴角弯起弧度，“没死吗？没死就好。”
“师琳，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好不好？”
眼泪在穆长离脸上流淌着，心疼，很心疼这样的师琳，忽然好恨自己，恨自己对她的关心不够多，自从出道以来便很少联系她，每次联系都得得空，而且总是为了避免被狗仔钻了空子而费尽心思，很久没有跟她谈心，于是终于，她发现自己不懂她了，成熟了，好像又傻了。
“哭？”师琳的眼睛仍旧没有焦距，好像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哭？”
穆长离咬紧了唇，狠狠地抱紧她，“我带你去旅游，明天就走，我知道你喜欢水，我带你海边，你不是说自己里家门口有一条河吗？我知道那是你对‘家’唯一的记忆了，我们一起去寻找家的记忆，好不好？”
她说了很多很多，到最后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只记得师琳一直在点头，不断的点头。
那天师琳没哭，但是她自己却哭成泪人，把师琳的那一份一并哭出来了。
当她扶着师琳出来的时候，曲易靠在墙边吸烟，一句话都没问，回去的时候是曲易开车，穆长离陪着她一起坐在后座，师琳安静地不像话，可越是这样安静就越是让人担心。
有时候情绪发泄出来反而更好，越是憋着，这样的风平浪静就越是可怕。
曲易把她们送到穆长离的家，这是穆长离自己要求的，她想，师琳这个时候应该不想回那个家。
刘姐的效率很高，她的别墅已经收拾了一半，至少腾出几间卧室是没问题了。
穆长离把师琳安顿在一间卧室，看着她闭上眼睛呼吸平稳后才出门。
客厅里的灯亮着，烟味很重，曲易一直坐在沙发上，没走。
短短时间内烟灰缸里已经有了一堆烟头。
穆长离抬头看墙壁上挂着的钟表，已经两点了，走到曲易身边，伸手过去，“烟。”
“别吸了，对身体不好。”
结果她直接从他西装内兜里掏出来，抽了一支。
打火机嘭的一声点燃，再毫无预兆的熄灭，就像每个人说的那样，美丽永远都只有一瞬。
猛吸了一口，烟嘴的部分被染上了口红，很像血的颜色。
相对无言，默默的抽完一支烟，穆长离忽然双手捂住脸，深吸一口气，“曲易，算我求你，别问我，什么都不要问我好不好？”
曲易似乎猜到了她会这样说，没吸完的烟被掐灭，丢进了烟灰缸。
“长离，不要总是逃避，学会面对一些事情吧，有些东西是你避免不了的。”
从他的眼神里，穆长离看出了对自己的失望。
她知道，逃避是她一直都迈不过去的坎，很多事情因为不敢面对而一拖再拖，于是到了最后她永远都是失败者。
十年前也好，现如今也罢。
一直都是。
她点头，“在这里说不合适，陪我去喝酒吧。”
自从上次说要戒酒以来，很久都没有再碰过酒了，这下酒瘾再次上来，挡不住。
别墅附近有一家酒吧，平时倒是很清净，只有在节假日期间才会出现人多拥挤的状况。
穆长离灌一口啤酒下肚，不禁感叹，“果然还是啤酒喝的更爽快，这才有感觉嘛！”
曲易但笑不语。
“诶？你记不记得当初我们上大学的时候，逃课偷跑去那块的郊外，买了一堆啤酒，还有师琳，我们三个人，我和她喝多了，每次都是这样，只有你保持着清醒。”
眼眶逐渐又湿了，头脑却越来越清晰，穆长离呵呵的笑，“我的酒量越来越好了。”
曲易开了一罐啤酒，猛喝了几口，“说说吧。”
她知道躲不过去，于是也不打算迂回，“曲易……师琳她，她被人……强奸了。”
艰涩的吐出这句话，然后哭着拉住他的手，“我总觉得，好像跟我有关。”
拉住他的手扣的死紧，显出她此刻极度的紧张与恐慌。
曲易不解，“你不要瞎想，这一切……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但是……”
尽管师琳身上发生这样的事让人很难以接受，但是长离未免也太自责，肯定是精神高度紧张，“我觉得你可能也需要放松一下。”
“不！你不懂！”穆长离试图解释清楚去说服他，但是却无从说起，语无伦次的去表达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我身边的人都会因为我而受到牵连你知道吗？虽然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是谁要这样针对我但是……我总觉得师琳的事情不是意外，有人在监视着我们，从我们去找师琳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只不过当时太过匆忙我没时间去想那些……”
“长离！”曲易企图让她冷静下来，“你不要乱想了，没有人在监视你，你放下心，如果你非要这么想的话，早晨不是刚揪出一个刘姐吗？”
明知他是想让自己放松下来，但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曲易你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他也沉了脸，这是穆长离认识曲易以来第一次明显的在他脸上看到怒容，还是对自己。
一时间忘记了解释。
“你说啊！相信你什么？相信这一切都是怪你？都是因为你师琳才会遭遇这一切？然后呢？然后让我们分离崩析？让师琳恨你？”
说出的话有些重了，曲易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狠狠地闭上眼坐回椅子，胸口的起伏还是很明显。
穆长离突然愣怔住。
印象里的曲易从来不会这样吼她，从来都是温润的，他不像艾城如果真要说的话，是有些像路君凡的，护着她，宠着她，所以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对不起。”
她想，她可能真的惹他生气了，气到这样沉稳的一个人会在她面前吼她，气到第一次，这样对待她。
曲易看出她脸上的委屈，一下子就心软了，突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做完这个动作才发现不合适，眼底犹豫了一瞬，然后坚定的抱紧。
“笨蛋！你这个笨蛋！”
嘴上忍不住骂她，手臂却收紧，穆长离有些尴尬，垂在双侧的手微微握紧。
没多久，曲易松开她，然后先干了一口酒，“别太晚，师琳一个人在家。”
穆长离点头，她也不放心。
回到家时穆长离看到时针已经指向了六点，发觉曲易今天一天都没有忙工作，而自己的戏也不知道拖了多久，想来即便有符锦泽，那导演也该不满意很久了。
进卧室看见师琳还在安心睡觉，终于放下心。
曲易向她道别，“我该走了，你自己在家多注意安全。”
他走到玄关处，被穆长离叫住，“曲易！谢谢！”
他知道她在感谢什么，也知道她很有可能已经发觉了自己的心思。
于是摆摆手，“不用谢，你和师琳，永远都是我的朋友。”是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