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发癫了。”一个尖锐娇艳的声音喊道。
黑暗之中，一丝寒光划过，一段被砍到的树藤“咻”一声狼狈的缩回，被砍断的一半“噗”的一声掉落在我脚下。寒光余辉未尽，一双手便紧紧缠住我的身体，朝另外一个方向飞奔。半柱香之后，我被扔在一处，地面上寒气透骨。
“你又是谁？”我伸手不见五指，一点泛红的光定在前方，这光显得很微弱，几乎要熄灭的样子。
“嘻嘻，我就是桃子，看样子，你被这颗呆树缠住了。”
这桃花的笑声确实刺耳尖锐，树精这点倒是没有说谎。我无法看清桃花面容。一股甚是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看来树精这点也没有说谎。如此说来，这桃花精，也堪称极品了。
“你就是桃花？”我问道。
“嘻嘻，是的。那不就是我咯。帅锅。”
“……你好。”想起刚刚树精原形毕露的一幕，我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我说，“你想怎么样？你确定你们不是一伙的？”
“一伙？哈哈，谁要与那癫狂症患者一伙。我可是名门闺秀，得过桃花选秀冠军的。我是当之无愧的桃花仙子……”
“等等，桃花仙子是吧？我不懂爱，什么都不懂，你不用问我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不管是人是妖，是师兄布置的还是真实存在的，这里都渗透着一股焦躁的诡异，使我不敢再轻易回答任何问题。
“嘻嘻，看来你被问怕了。我可不是坏人，也不会像那痴呆逢人便问那么无聊的问题。这问题还用的着这么大费周折去问，答案不是摆明了嘛。他自己也知道，不过是沉迷自我，寻找自我安慰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与你素不相识，今天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怎么就这么悲催！”
“哟哟哟，还真怕了，小心肝快蹦了吧。来，让姐姐摸摸。”
我来不及回应，心门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着实吓了一跳，我伸手挥舞，试图撇开桃花，不让她触碰。
“哎呀，本姑娘想摸的男人没有一个摸不到的，摸你是看得起你，你居然不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我终于见识到妖精的阴晴不定了，我也终于知晓为何师兄总是强调，下山之路需练就金刚不坏之身。我不能再毫无防备，但又不可激怒桃花精，话说回来，与妖精的对话，实在是一门技术活。
我说：“姐，我还没长熟呢……”
红色光点变成一段光束从我的头部开始扫描至脚跟。
“哟，嗟嗟，还真是，不过老娘好的就是这一口。”桃花精终于凶性毕露，张牙舞爪的便朝我猛扑过来，欲朝我脖子上咬。
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桃花精扑了个空。我声泪俱下，哭喊着说道：“亲姐姐啊！你听说过小龙人找妈妈的故事吗？我就是像小龙人一样的孩子啊！我是去找妈妈的，妈妈没找到我就挂了。你说我妈妈改多伤心啊！你也是要当妈的人，难道你没丈夫，没小孩吗？你于心何忍啊！”
“小龙人？丈夫？小孩？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找谁的妈妈？”
“还能是谁的妈妈啊，我的妈妈啊！”
“你妈妈是谁？我吃了你，等她来找你的时候，我吃了她，让你们团聚。如此省去找来找去的麻烦岂不更好。”
“我妈妈是……”我坚定的说：“我妈妈便是十八年前水漫金山的白蛇精，白素贞！”
师兄曾与我说过，千年白蛇法力无边，纵使天神下凡也要让她三分。名震三界，谁人不晓得白蛇的手段。想到此，我甚是佩服自己机智敏锐，不失果敢。
桃花精明显是被这个名字镇住了，此话一出，硬生生的被吓得跌了一个跟头，桃花精战战兢兢的又用红光朝我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她慌道：“你十八岁了？”
“是的！我十八岁了，我住在无生涯上，我有一个师兄，是一个光头和尚，他可是一个得道高僧，隐世埋名的老神仙。若你敢冒犯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我拼住呼吸，脱口而出。
“如此说来……”桃花精犹犹豫豫，语气之间甚是焦虑。
我知妙计得逞便顺势说道：“是你把我抓到这里的！我定要告诉我娘！告诉我师兄！即使我今日我死在这里，凭着我三天没洗澡的这股味还有你身上的那股味，再加上这里的尸臭味，三味一体，打死他都能找到这里来！”
桃花精惊慌说道：“不是我抓你的。”
“那到底是谁？”
“这个……我真不能说。”桃花精避开话题，一道寒光照到我脚跟，“我并非怕你是白蛇之子，放你仅是因为我敬重那白蛇坚贞贤惠。即是白蛇之子，我帮你逃出这秘境，也算是我对白蛇的一番尊重之情。”
我忽然发觉这桃花精比那老树精理智甚多，同是妖精，这差距真不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你和老树有过节吗？他好像不怎么喜欢你，听说你有不少绯闻。”为了避开口舌之争的尴尬，我解围道。
“老树？嘻嘻，那癫狂病患者从小跟着爷爷一起长大，亲眼看到他的爷爷被劈成两半。从那时候开始就疯疯癫癫，有时清醒了，比谁都清楚，有时糊涂了，遇人就杀。听说他已经杀了999个人，你可别小看了这树，这可是一颗菩提树。”桃子说道。
我心里瞬间泛起嘀咕，感叹同是菩提树，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遭遇竟如此悬殊。
“他有童年阴影？”我撑起疼痛的脚跟，一瘸一拐的跟随着桃花精散发出来的微弱的粉色光黑暗中摸索前进。
“这病估计没得治了。”我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只偶尔听到老树精发出的“吼吼”的响声。
“治得了又如何。这就是他的命。治不治都难逃一劫。”
“他好像对你很有意见……”
“哈哈，这树精对颜色敏感。十二种颜色之中，他只对黑色情有独钟。他连他自己身上的颜色都很是厌恶，疯起来总是用自己的藤枝抽打自己。好几次将自己折磨得只剩下树干。光秃秃的。呵呵。”桃子又发出瘆人的笑声。
我说：“桃子，你别笑了。你笑起来，我心寒。”
“心寒？呵呵，嘻嘻，还好我没心。”
正说间，几步之外一丝妩媚的光线透过一个缝隙渗透进来。如若没错，出口就在眼前了。我压制雀跃无比的心情，关键时刻，要沉得住气。
“这就是出口了。你走吧。嘻嘻。可惜了，这么美味的宵夜。”桃花精朝我的光头嗅了一嗅。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桃花是世间最美丽的东西。桃花精的笑声虽然瘆人，气味再怎么难闻，我也不能一概否定这个物种的曼妙之处。在我十八岁以前的人生，几乎都与桃花同在。无生涯是一个桃花的世界，我清楚的记得，杀蛇的那一年就是在桃花丛中。
花瓣伴随着微风纷飞落尽，我杀红了的眼睛同样是血红的，粉红相接，这定是缘分。若世间妖魔纵横，那其中最妖艳的定属桃花，怪不得桃花会被人冠以仙子之名。只是如今虽有缘相见，却未能一睹芳容，我不免有些失望。纵使脚跟伤未愈，树精的吼叫不曾停息，我也想接着这个机会一窥究竟。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走？”
“你能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么？”
“哈哈哈哈。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我见你慈眉瘦弱，好心相救，原来也是一个好色之徒，信不信我现在还可以杀了你。”我胸口被一只手重重抓住，冰冷的指甲顶住我的胸腔。
“等等！我就是好奇树精为何说你很是滥情。我非常喜欢桃花，我住的地方到处都是桃花，桃花仙子又岂能是滥情之物。”
“你真想知道？”
“如果……可以……我还是不想知道为好……”
“怎么现在又不想知道了，你嫌弃我丑？！”冰冷的指甲渗入肉层。
“我想知道的心，滔滔江水都掩埋不了！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喊道。
“是你说的！”
黑暗中，那丝闯进来的光线充满灰尘。一道粉红色的微光朝我的心口撞了进来。我感到胸腔一阵闷热，这股闷热又朝脑袋迅速上扬。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一副清晰的画面展现在眼前，我见到一片空旷的桃花林，林中有一池，正是风花雪月夜，一对小恋人依偎在荷塘月色边背对着我。我无法看清楚两人模样，我慢慢靠近，当我亲临其境，想要一睹两人芳容时，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桃花精深情的望着男子，她的胸口处流淌着一滩脓血，她尚有意识，手里拿着一颗血淋淋的心。
灰尘在光线中闯动。一阵不好的预感在我心头油然而生。
“满意了吗？我满足你的好奇心了。”桃花精冷笑着说道，“我是不是很美？”
我盯着桃花精的胸口，诧异说道：“你的心……”
“哈哈，我的心不就在你身上嘛。死鬼。”
“仙子，别开玩笑了，你这样我真的是很担心你。”
“担心我？你凭什么担心我？你是我什么人！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一个充满爱心的人，你关心我，爱护我，就是为了证明你是一个正人君子。这么说你这颗心应该是难得的极品。”桃花精伸出舌尖朝双唇滑了一下。
我终于再一次感到恐惧来临，甚是后悔不该多此一举。
“你怕了？嘻嘻。我说过放了你，就不会伤害你的。”
我保持沉默，不敢再多说一句。
“不说话？你怕了？你为什么要怕我？我有什么好怕的？你就那么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桃花精情绪稍微有点波动。
“我……”我不置可否，我想让桃花精冷静下来。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桃花精又盯着我的心看，“你这颗心非黑非白，非色非空，却多了许多灰色杂质。卖相虽不好，但也算奇特。我虽不挑食，可也不是见心就吃。如今见你这胆小如鼠的模样，我也少了很多兴致。”
我坚持沉默。额头早冒了几滴冷汗。这妖精反复无常，我已经领教过了。我下山的目的明确，断不能在这件事栽了。我直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出口，提起受伤的脚跟，一瘸一拐的往光线处挪动。眼角盯着桃花精的身影。
这短短的几米路恰似千里，我越想快，便越发觉得慢。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得偿所愿，双手跨在腰间，两腿张开，矗立在洞口。那丝光线正好被我哦光头阻挡，朝四面八方衍射出阵阵光芒。
这个位置进可攻退可跳，我自信心一下爆棚，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一腔怒火，我直面妖精，撑起合掌，怒道：“妖孽！老实告诉你，我就是正义的化身，妖精终结者。潜伏无生涯十八年，为的就是降妖除魔，造福苍生。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敌强我弱之下做出的一丢丢的妥协，你以为我怕你？呸！我劝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束手就擒，我给你一次重新做妖的机会！你背后的BOSS到底是谁！？为何要抓我？”
桃花精直愣愣的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空气静默了大概五分之一柱香时间，桃花精终于捧腹大笑。
“严肃点！”我嚷道。
“你认真的？就凭你？”
“收服你……又何难？！我可告诉你，当年水漫金山，我师兄也有份。”
“嘻嘻，那是你师兄，又不是你！”
“你居然敢藐视我！束手就擒吧！”我威胁道。
桃花精终于面露凶相，她吐出两只尖锐的獠牙，阴森说道：“果然全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这么信任你，连我的心都给了你。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桃花精答非所问，情绪激动，已然走火入魔。那股妖气甚是逼人。我知刚刚妙计无法发挥作用，提起受伤的脚跟，准备逃离现场。可没等我说拜拜。一阵声波便朝我脑门袭来，“为什么！为什么！”我被这阵声波震得精神恍惚，随即被一脚踢飞。一阵猛烈的阳光直射我的眼帘，一圈圈五颜六色的光点，颗粒相间的黑影散布整个眼球。
当我醒来之时，我躺在一棵脱皮大树的底下，树根已经长出地面，我蹲坐在树根之上。这像极了无生涯的菩提树。只是这棵树外表丑陋，和菩提树比起来显然不在一个档次。树身周围载满桃花，桃花依旧笑着春风。
我抚摸着脚跟之伤，伤口化脓，尚未痊愈。不觉已是晌午时分，念想起刚刚惊心一幕真是恍然一梦，但脚伤又迅速将我拉回到现实。师兄是对的，我心里默念着，他曾经语重心长的说过，离开无生涯，需练就金刚不坏之声。我向着无生涯上山的方向俯首叩拜。一道三岔路口赫然眼前，下山之时我竟毫无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