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乡战事重新得以控制,刘秀欣喜不已,遂拜岑彭为征南大将军,统领众将围剿邓奉、董訢,必不容叛国之人继续为祸南阳。月余之后,伏隆从青徐得成使命凯旋京师。自入青徐以来,伏隆传檄各县,言:“皇天佑汉,光武奋发,以少制众,故王寻王邑百万之军溃于昆阳,王朗全赵之师崩于邯郸,铜马青犊诸贼望风消靡,大肜五校莫不摧破。梁王刘永,幸以宗室属籍,爵为侯王,不知厌足,自求祸弃,僭越谋逆封爵牧守,为天下不耻。今虎牙大将军屯营十万,已拔睢阳,刘永奔逃,宗族皆灭,此诸君所闻也。不先自图新路,后悔何及!”
虽说伏隆不过孤身一人,然而盘踞青徐诸县群贼得书惶恐不已,毕竟伏隆身后乃是声势正盛的大汉朝廷。听闻光武皇帝有招安之意,获索贼右师郎等六部贼兵数万人马尽皆归降,而张步眼见刘永势微,遂遣使随伏隆一并朝入洛阳,上书归降,甚至备好鲍鱼珍馐生猛海鲜随使送入京师,以向光武皇帝表述孝心。
青徐、南阳暂无威胁,光武也便腾出手来应付关中赤眉来。这两日关中已传来军情,赤眉终于如先前所探一般弃长安而东行了。堵乡有岑彭坐阵料无大碍,遂调耿弇领越骑将军刘宏统兵五千进驻宜阳,再从阳翟调破奸将军侯进领军五千屯守新安,分为二道,以阻赤眉一时,又告知两将:“贼若东走,可引宜阳兵会新安;贼若南走,可引新安兵会宜阳。”两部人马驻防已毕,光武拜李通为大司农,与大司空宋弘、大司徒司直伏湛等共守洛阳,又领侍中积弩将军傅俊、侍中骑都尉臧宫,尽起洛阳五万兵马亲入颍川,以观赤眉动向。
行军之中刘秀也未有一刻安闲,时时筹谋赤眉之事,虽已有耿弇、侯进驻守要道,但也决不可放任赤眉东来,一旦容其破关而出,势必又如洪水猛兽一般一泻千里,中原复为贼寇扰乱,不知何年何月才可平灭。邓禹虽合汉中刘嘉、上郡乐玄数路人马,又近有八万之众。可邓禹在关中久战久败,士卒了无斗志,此时仍不从朝廷调令领军回撤,分明是意气用事,如此不冷静怎会打胜仗?还当令择良将入关方是正理。
阳翟有吴汉、冯异、寇徇,然而吴汉兵马初败南阳,且统兵不严也着实令光武头疼,此刻还是命其自省其罪也好收敛收敛那毛病。寇徇虽也是良将,可官拜颍川太守,经营此地还当真少他不得。相较之下,冯异智勇双全又不乏沉着稳重,必能成此大事。待大军行至阳翟,光武拜冯异为帅,分拨精兵三万,代邓禹入关迎击赤眉,而复汉将军邓晔、辅汉将军于匡在关中广有声望,拜为冯异副帅,一同入关征伐贼寇。
光武亲送冯异百里,出颍川入河南郡,临别之际,刘秀赐冯异乘舆七尺具①,以示对其才德看重,命其总督西征之事。
初冬之际万物萧瑟,念关中百姓之苦,光武忧心忡忡,语重心长嘱咐冯异:“三辅先遭王莽、更始之乱,又受赤眉、延岑暴虐,生灵涂炭无所依诉,今之征伐,非必略地攻城,重在平定纷乱,安抚黎民耳。我大汉将士英勇无畏无所不摧,然不乏掳掠之辈,朕为求胜而少有责罚,未伤人命也便不予严惩,以免伤及将士奋勇杀敌之意,乃至终生南阳祸事,朕心实痛。想当年与爱卿初见之时,卿为守护父城百姓乡梓,以千余民夫败兵独抗朕三千精锐,即便时至今日,朕仍对爱卿这份赤子之心而感念不已。卿素爱民心怀悲苦,紧束士卒军纪严明,望卿一如既往,无使关中郡县再受苦楚。”
冯异顿首受命,引军而行。一路走过秋毫无犯,多有救民义举。沿途流民盗寇自称将军者十余辈,听闻冯异之名多有入军降服。终于在华阴,冯异与赤眉先锋刘始、王宣两万精兵不期而遇。
能作为赤眉的开路先锋多少也有些能耐,刘始、王宣两将见冯异势大,不敢强争,据险而守以避汉军锋芒,欲待樊崇大军齐至而汉兵疲敝之时便可一举平灭冯异大军。
两军在华阴对峙六十余日,战数十合,赤眉处山高险处,汉兵冲杀需仰头强攻,地利已为赤眉所得,攻战异常艰辛。然刘始、王宣亦不好过,本以为樊崇大军不日将至,哪曾想已过两月都不见动静。赤眉本就粮尽,便是充当军粮的人肉干都已所剩无几,若放开拿活人开刀,只怕防御的兵力都无从保障了。先锋军饿着肚子,如何是锐气正盛的汉兵敌手?刘始、王宣见城里能吃的都已吃尽,而赤眉攻无可攻守亦难守,只得弃城而逃。
冯异见近两日赤眉抵抗远不如先前那般刚毅,察觉出异常,遣斥候仔细查探,方知刘、王二将欲逃之事。冯异忙调兵伏于城西,待赤眉出城西逃之时暴起杀出,将赤眉兵拦腰截断。逃出去的贼兵哪还管被困的兵马,只顾自己逃命而去,刘始、王宣被汉军合围其中,数次突围皆被杀回,力不从心之际领余众五千人马降于冯异。
汉军华阴初捷,大破赤眉先锋兵马,刘秀看过战报心中甚喜,遣使拜冯异为征西大将军,务必再接再厉,定要彻底剿灭赤眉贼寇。就在此时豫州亦有捷报传回。
刘永自逃入沛国之后,以仅有的数千兵马死守城池,竟一时使盖延难以破城。而周建、苏茂、佼彊又轮番袭扰汉营,使得沛国战事很是不顺,好在盖延用兵犀利,将攻城之事委以杜茂,自将突骑以御周建三将敌袭。周建等人未占到半点便宜,反在幽州突骑反击之下伤亡不小。
而杜茂攻城更为狠辣,知刘永粮乏士卒疲弱,催动兵马日夜不息攻城,也不分兵去往其他城门,盯住北门集中兵力猛攻。刘永兵少,虽说汉兵只攻北门,可其余各门又不能不顾,各自分兵五百以防万一,可这般下来,北门不过两千余兵马守城,经数月间与杜茂的厮杀,虽说汉军伤亡不在少数,可北门守兵所存早已不过千余。
刘永兄弟越来越感吃力,知汉军兵力不足不能合围城池,狠下心来便欲弃城突围,刘永命沛郡太守领残兵坚守北门,自己却暗中使弟弟刘防收拢其余三门兵勇欲走东门而去,可还未及出城,杜茂就已攻破北门,斩杀沛郡太守杀进城来。
刘永大惊,也不等兵马齐整便匆匆逃出城去。
杜茂哪会放任刘永匿逃,留兵一千看押降卒,马不停蹄便去追捕刘永。刘永士卒惶恐逃散,最后仅十数人相从,明知多留一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刘永兄弟哪敢喘息,快马加鞭去投周建。
也是刘永命不该绝,还真被周建、苏茂、佼彊抢先寻到,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身后杜茂兵马已然追来。三将领兵三万有余,杜茂不过数千兵马有何可惧,仗着人多催兵结阵相攻。
杜茂浑然不惧,虽然多以步卒为主,可面对十数倍的敌军竟毫不避让,身先士卒冲入敌阵当中。汉兵初破城池,士气正盛,见将军如此无畏,又岂能畏战不前?虽说数千汉兵已被周建大军重重包围,却没有一丝惧怕,反倒杀得兴起,打得周建兵马不敢上前。
正当两军打得不可开交之时,盖延五千突骑听闻沛城已破,闻讯适时而至。幽州突骑气势如虹,以摧枯拉朽撕破敌军防线。周建三将本就在盖延突骑手下吃尽了苦头,士卒一听到马蹄声都能吓一哆嗦,见到盖延杀来,哪还有胆留下来等死,也不管尚被围困的杜茂,争相逃去,投于沛水溺死之人大半。周建、佼彊护了刘永逃奔湖陵,苏茂自将兵马退回广乐。
虽然刘永仍逃得性命终是隐患,可经此一战,刘永伪朝元气大损,一时再也无法威胁洛阳安危。刘秀心情愉悦,杜茂此战功勋卓著,又有先前随吴汉剿灭魏郡、东郡、清河五校诸贼功绩,遣使拜为骠骑将军,再进封盖延安平侯以嘉两将之功。
此时洛阳心腹大患已是徐徐东来的赤眉,刘秀遂命盖延暂舍刘永不攻,守御梁沛便好。沛国乃是高祖故乡,刘秀命盖延重修高祖庙,置啬夫、祝宰、乐人②,四时祭祀不绝,以显朝廷威仪,又令盖延休息养民收拢人心以安豫州。
刘永大败之后,刘秀再也没有后顾之忧,自己亲领大司马吴汉、侍中积弩将军傅俊、侍中骑都尉臧宫,起大军出阳翟进驻宜阳,与建威大将军耿弇合兵一处,随时准备入关给予赤眉致命一击,而执金吾贾复经这段时间养息伤情好转,亦命其领军五千进屯渑池以助冯异。
①乘舆七尺具:剑首和剑柄部分用玉制成的剑。
②啬夫、祝宰、乐人:负责祖庙祭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