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妈的隐私
说了欧叔叔、捡捡妹妹和老崔，接下来该说说欧亚非的老爹老妈了。欧老爹还不是老爹的时候，外号欧老四，原因是他老实巴交，不会来事，大伙儿就叫他欧老实，叫着叫着就成了欧老四，反而大名都想不起来了，都以为他在家里排行老四。
欧老四最早是环卫转运站的工人，后来当了站长。他的工作不用说大家都知道，就是成天跟垃圾打交道。虽然以前当工人很风光，掏大粪的时传祥还跟国家主席握过手，可欧老四这职业还是让很多人难以接受，估计也就比殡仪馆的工人强那么一点儿。这职业糟就糟在谈恋爱上，前前后后好多次，别人给他介绍了不下十几个女孩，都是因为最后听说他是干环卫的，就甩手走人，把欧老四晾在一旁尴尬，他就那样耗到了30多岁。
欧亚非的老妈是乡下人，她的花花事也还不少，那是欧亚非后来经常听老爹老妈他俩吵架才听出个大概齐来的。欧老妈原来是乡下某村里的一支花，长得水灵、秀气，追求她的小伙子可不少。当时她好像叫秀娟什么的，别人介绍的、自个追来的小伙子，她都看不上眼，偏偏她就看上了下放到乡里来的一个城里小伙子。那个小伙子长得可能也未必有多帅，但却是个多才多艺的小子，会拉手风琴会唱歌，还写得一手漂亮的美术字，村里弄个娱乐活动，办个黑板报，刷个标语，都少不了他。跟在他身边转悠的小姑娘也不少，可秀娟就打定主意要跟这小伙子处对象。
小伙子当然也喜欢水灵灵的秀娟，两人暗暗热络起来。可秀娟的家人一点都不看好这段感情，秀娟的爹妈就告诫她说，你们这事长不了，人家是城里的，最后还得回城里去。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别怪我们没提醒你。
秀娟那会儿哪里听得进爹妈的话，她理直气壮地说，毛主席都让知识青年扎根农村，你们的脑筋也太跟不上时代了。秀娟的爹妈闷着脸说，嫌我们落后啊？毛主席又没说让他们到农村找对象，到你肠子都要悔青的时候，别找我们麻烦。时代，时代，哪个时代也得门当户对……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秀娟一甩长长的辫子，丢下一句话，跟你们谈不拢，就转身跑出了门。应该是经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后来，小伙子真的要回城里了，他也舍不得秀娟，两人要死要活“蜜”在一起，就发生了男女之间都知道的那些事。小伙子当时也保证回城安排好工作后一定回来娶秀娟，这话搁在那种情境下，可能也未必就是存心欺骗，只能说他们那时候太年轻，不太懂人情世故。
眼看小伙子恋恋不舍地离开村边小路，消失在远方，秀娟便开始了痴心的等待。开始还好，小伙子隔三差五会寄来一封信，但几个月过去后，小伙子却一点音讯也没有了，秀娟的肚子却一点点开始大起来。幸好那段时间是冬天，她还能穿着厚厚的棉衣遮掩一下外形，就连她粗心的爹妈都没看出来。平时看着她茶饭不思的样子，她爹妈只是冷言冷语几句说，别犯傻了，人一走茶就凉，阿庆嫂都这么唱，你都不知道？
秀娟的心情真的像刚出笼的包子放在灶台上，先是绵软、热乎，后来热气渐渐消散，最后就有些发冷发硬了。她甚至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那个小伙子，虽然按照他曾经留下的地址写过信，但后来那些信却都被人写上“地址不详，无法投递”后退回。而越来越大的肚子更是让她手足无措，一筹莫展。她知道，等到开春，她再想怎么隐瞒都隐瞒不下去了，那时候，全村人都会看她的笑话。
暗地里哭过不知多少回后，秀娟决定把所有苦果独自咽下，找个地方去打胎。那个冬天似乎特别漫长，连着下了几场雪，天气冷得寒心，走出村庄的道路也显得格外艰难。她找了个理由到外面办事，跑到临县找了个朋友的朋友。那朋友在医院工作，可能是医院管得严，也可能是担心给自己惹事，她把秀娟带到一家小卫生所的老大夫那里，说那老头以前在省里一家大医院工作，就因为给人私自打胎，被下放回老家。秀娟孤独地躺在一间简陋的小房子里，听任那个老头哆哆嗦嗦把冰冷的器械伸进她的胯下，她甚至能感觉“嗖嗖”的冷风吹进她的身体。
那时候，她的身体连着心一起痛了许久。这回她痛的不只是自己的爱情，还有她的青春，她的未成熟的孩子以及她的痴想。从那以后，她决意不再在村里找对象，而是一定要找个城里人嫁出去。后来，她在村里看戏时认识了老崔，就托老崔帮忙。老崔知道欧老四一直打光棍，城里的女孩都看不上他，欧老四到了那个年纪唯一还有点的资本就是揣着城里的户口。老崔知道秀娟的想法后，就想把她介绍给欧老四试试，开始他还担心秀娟会嫌欧老四年纪有些大，没想到秀娟见过他后便一口答应，一句含糊话都没有。
欧老四和秀娟就这样走到了一起。不过，秀娟进城拿了城里户口后，还是没有工作，欧老四就让她帮着捡拾垃圾，靠收废品赚些零花钱。等到秀娟变成老妈后，她开始苦心抚养欧亚非，也干脆打消了找工作的念头。后来，老妈就成了个职业捡垃圾的人，她手巧心灵，总能把那些别人扔弃的东西捡回来用到该用的地方。他们家的各种家具、电器、用品等，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老妈每天把各种垃圾捡回来分类搁在一起，报纸、书刊搁一个地儿，废铜烂铁搁一个地儿，各种玻璃瓶子、牙膏袋子塑料罐子搁一个地儿，然后隔些日子，看哪个地儿东西堆得多了，就送到废品收购站卖了。这样积攒下来，她每个月的收入也不少，有时比欧老爹的工资还多。
日子就这么囫囵过着，欧老四和秀娟开头那一年半载也还算甜蜜，可能一个是老牛吃嫩草，三十好几总算娶上小媳妇了，一个好歹傍上个城市户口的人，成了城里人了，加上还添了欧亚非这么个大小子，真是老猫上树、老鼠钻洞，各有各的喜兴事。可后来不知怎么着，没多久欧老爹知道了秀娟的那些糗事，这可把欧老四郁闷坏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会多说话，就喜欢一个人到小酒馆里去喝闷酒，直到把自己喝得脸红脖子粗，数不清手指头，才跌跌撞撞回到家里，倒头呼呼大睡。这以后，他们但凡有什么谈不拢的事，一吵起来准会扯出秀娟那些“无头案”，也不管儿子在不在身边。秀娟总是说，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只是自己对不起自己。欧老四就说，你对得起谁对不起谁我不管，我见不得那些烂事，我一听你这种烂事就心里有气，你想想，好人家的女子谁去做这种事，我还以为你是七仙女下凡呢。
七仙女下凡怎么啦？老妈嘴皮子上还是吃不得亏的，她抹着眼泪说，你要嫌弃我，你要有本事，就打一辈子光棍，别光在这事上抖搂过没完，你以为我稀罕你啊。你要能耐，你怎么三十好几都不知道姑娘是怎么回事呢？
反正，他们就是这样隔三岔五吵闹个不停，老妈那点隐私就在欧亚非面前抖露个底掉。等欧亚非上高中的时候，配合他看过的那些反映知青生活的电影、小说和纪实文学，他就能把老妈那段甜蜜苦涩不堪的遭遇完整地在脑子里过一回电影，那比什么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拍的电影精彩多了。
美美自述2
我爸我妈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心善得很，如果以前不破除迷信，他们恨不得每天都烧香拜佛，后来庙又让随便修了，佛也让随便拜了，他们没工夫去庙里烧香，就在家里摆了个香炉，隔三差五烧几根香，夏天当蚊香，冬天当消毒。小时候我觉得他们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勤劳善良，安分守己，大一点才知道他们就是小老百姓一个，混成这样，原来是没什么本事，只能听天由命，一天天混过来，能过一天是一天。
好在他们喜欢我们兄妹俩，虽然自己捡垃圾，可也怕孩子多吃了亏，千方百计想让我们过好日子。我的好日子就是躲在有些透风的窝棚里，美兹兹地睡个懒觉，不看满天垃圾飞舞，也不看满地脏水流淌，如果还有些阳光照在身上，那就更是美上加美，暖和得像掉在棉花堆里，懒洋洋地跟刚睡醒一样，心情嘛，就舒畅得跟洗了凉水澡似的。
我跟老妈一样爱干净，不喜欢蓬头垢面，脏不兮兮，暴土扬尘。我妈最不喜欢有人叫她“垃圾婆”，她捡垃圾时经常要看看周围有什么人，捡完垃圾回来，收拾完垃圾后，一定会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从小开始，她对我的惟一要求就是，不要捡垃圾。有时我跟哥哥到外面玩，顺便捡点好玩的东西，然后玩得一身脏不拉几地回家。一进门，我妈就会把我捡的东西一把扔出去，满脸不高兴地说：“叫你不要捡垃圾，你就不要捡！下次记住了！”
接着她又会给我好一通收拾，给我洗干净脸，洗干净手脚，换上干净的衣服，扎上小辫子，然后说：“你现在去照照镜子，这样多好看。小妹子嘛，就要清清爽爽，利利落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