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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许叫我七七!

今天弘文小学的孩子们是来领期末试卷的,下午就正式放假了。临近中午,弘文小学门口车水马龙,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家长们的脸显得既期盼又凝重,似乎都在深入思考该如何完美解决孩子放假引起的一系列问题的策略。

大门打开了,每个年级由低到高依次出来,孩子们像刚从牢笼里放出来的张着翅膀的归巢小鸟一样,甜蜜地飞入等待着的家长的怀里。他们的喜悦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今天下午,终于可以不用来这个每天上课、写作业的折磨人的地方了!本来嘛,家长每天都会来接送的,都已经习惯了,有什么值得特别开心的呢?

现在出来的是二年级。个头、胖瘦都差不多的几百个孩子,在一片热闹的熙熙攘攘中,除了男生女生一见可知外,同性别的孩子间辨识度很低。

不过姥爷定期接送外孙女,已经很有经验,一眼就在人头攒动中看到了那个大眼睛、圆脸蛋、穿粉红色衣服的小姑娘。她不像其他孩子东张西望地寻找自己的家长,而是双手揣在上衣的斜兜里,眼睛直视前方,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走着。

“七七!七七!姥爷在这里!”姥爷大声招呼着。

这位骄傲泰然的七七小姐不但没回应,反倒低下头,快步走到姥爷身边。她脸带愠色,压低声音说:“姥爷,我再说一次,我叫赵琳溪!不许再叫我七七!有一次被李博洋他们听见了,在教室里叫我七七,好多同学都笑!”

姥爷亲昵地说:“傻孩子,叫你七七是爱你。你出生于7月27日晚上7点7分,你生下来时重7斤7两,那天又是星期日,合起来正好是七个‘七’,所以你的小名叫‘七七’,多么好的名字!”

“七七,七七,我又不是第七个孩子!”

“‘七’是一个很吉祥的数字,七仙女,七色光,北斗七星,都是表示美好的事物。中国有个名人叫赵四小姐,而你叫赵七小姐,多么可爱呀!”

七七的脸色有些舒缓了,但还是严厉地“教训”姥爷说:“那也不能当众叫我七七!”

姥爷郑重其事地保证说:“好,好,记住了,以后不叫你七七,叫你的大名赵琳溪。”

都说隔代人最亲,祖辈对孙辈的感情可谓世界上最浓烈、最深厚的感情,有父母式的不计付出的百般宠爱,但没有父母望子成龙的要求。即使经常对孩子吹胡子瞪眼的最严厉的父母,在自己的孙辈面前也是最和善的、能满足孩子任何要求的慈祥老人;即使认为自己的子女没有任何优点、怎么都没出息的最挑剔的父母,面对自己的第三代时,也总能找出混沌婴孩的各种好来,孙辈的一颦一笑,一哭一闹都是大大的优点,吃饭、睡觉、玩耍、拉屎撒尿都胜过其他孩子,天下无双的可爱。

姥爷也一样,对七七是非常爱的。但他的爱浓厚而没有创意,突出的表现是在任何场合都叫她“七七”,每星期坚持去接她两次,每次接她时都要主动给她买各种东西。不管七七是否真的需要,不管这些东西是否真的有用,——关键不是买了什么,而是“买”这个行为本身。

按照姥爷缺乏创意的爱的方式,经常是七七一说喜欢某样东西,姥爷就会坚持不懈地一直买下去,直到七七觉得厌烦了,有了新宠,然后姥爷再继续锲而不舍地买第二样。实践出真知,长期下来,姥爷发现,七七的待选清单无非就是文具、玩具、汉堡、薯条、饮料、甜品几大类。但这几大类再细分的话,又有很多种,比如文具有铅笔、铅笔盒、橡皮……汉堡有鸡肉汉堡和牛肉汉堡、辣与不辣的区别……如果买的东西超过两种,还需要再进行一下排列组合,而这个可能性的数字将以指数级的规模递增和扩大。可供选择的规模一大,难免就会出现花钱的购买方与真正的消费者之间的意愿差距。七七一次想吃蟹黄堡,被业务尚不熟练的姥爷听成了“血黄包”,他跑遍了附近的面包店、甜品店,也没有寻觅到这种听上去煞是惊悚的食物的踪影。还是一位面包店的服务员友情提示姥爷,说不定是蟹黄堡,得去汉堡店找,后来果真在汉堡店找到了。又有一次,七七说吃薯条,姥爷却把装在筒里的薯片买了回来,七七撅着嘴,情绪很低落。吸取了这些失败后的教训,姥爷这种深沉而缺乏推陈出新的爱便演变为,去接七七的前一天,他就提前告知七七:“七七,明天姥爷去接你,先想好要什么,姥爷买给你。”以致七七在在姥爷接她前,就对妈妈说:“妈妈,姥爷一会儿肯定说,‘七七,明天我去接你,先想好要什么,我给你买!”果不其然,姥爷一下楼,就一字不差地把这句话说了一遍,把七七妈妈乐坏了。

“今天想买点儿什么?”回家路上姥爷问。

“嗯……要不买个汉堡吧。”七七说。

“行嘞,就去买汉堡。想想要什么口味的?”

姥爷领着七七来到一个汉堡店。“要鸡腿汉堡还是鲜虾汉堡还是牛肉汉堡?”

“嗯,鸡腿的吧。”

“要薯条和饮料吗?”

“不要了。”

“真不要了?没关系,姥爷给你买,放开了吃。”

“真不要了。”

两人找了一张空桌子,七七心满意足地吃汉堡,姥爷心满意足地看着七七吃汉堡。

“姥爷,我得了一个‘学习优秀奖’!”七七骄傲地说。

“好,好,太好了!”姥爷激动坏了,“我就知道我们七七小姐是最聪明、最厉害的!”

姥爷平素是经常以“教育家”自诩的,因为他自以为教育出了七七的妈妈和小姨两个非常优秀的孩子。而且姥爷教育孩子是很有自己的观点、方法和主张的:比如从不体罚孩子,而应以言语教育和感化为主;在学习成绩上不给孩子增加压力,从不每天追着问,这门功课多少分,那门功课多少分。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孩子的学习有丝毫放松,而是一种中国“道家”思想的以柔克刚,无招胜有招的方式,引导孩子自己重视起来。有了七七后,姥爷发现自己比当初爱自己的女儿们还要爱她,也开始反思之前或许在成绩上对女儿们有些严厉了,比如七七妈妈和小姨每次考试出了班里前三名,姥爷都要让她们总结经验教训,下一次要反超回来。所以“教育家”姥爷在教育七七的问题上是走宽容祥和的“****”路线的,更不会没有智慧到主动追问七七的成绩。姥爷是相信七七的聪慧和实力的,如果考得好,七七会自己说出来。这次又让姥爷说对了,看来姥爷真是有“教育家”的智慧和气度的。

姥爷是真的激动,也是真的觉得七七太聪明、太厉害了!七七还那么小,竟然学会了那么多知识,还能在众多小朋友中脱颖而出,这得是多么好的天分呀!全年级可有好几百个孩子呢。他似乎已经忘了,七七的妈妈和小姨像七七这么大的时候,孩子比现在还多,竞争也更激烈。

“考得这么好,姥爷要再奖励你一个汉堡!”

“我吃饱了,不要了。”

“没关系,带回家中吃。”

姥爷就是这样炽热、执著而又形式单一、缺乏创意地爱着七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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