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孤独了十五年,终是遇到了那个良人。可是,他存在的三年却是用尽了她的一生。
沐兰馨被人从马厩里拖了出来,铺着小石子的路,硌着她单薄的脊背,硌烂了她的衣衫,硌破了她的皮肉,可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天很蓝,云很白。她只觉得身子被层层污垢包裹着,好重好重,重得好像要将她坠入这地底下,与泥土化为一体。
如果真的死了,身体深埋在这地底下,灵魂会不会飘上天?沐兰馨的嘴角划过一丝苍凉的笑意,目光无比柔和的看着天际那一张温暖的笑脸。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从未有过的自由......
“这是你从哪儿得到的?”风尘仆仆赶到驻扎大营中的花少容从巴胡手中拿过那块儿莲佩,轻轻的摩挲着,满心疑惑。
毫不知情的巴胡照实说出了一切。
“有天,一个丫头......就是这么从她手中拿到的。”
“那位姑娘呢?”花少容不禁有些怀疑这个姑娘的身份。
还未等巴胡开口说话,一个侍卫便疾奔过来,
“少主,将军,”跪拜完,便站起来凑近了巴胡的耳旁,“将军,那个女人找到了,在马厩里找到的,已经快饿死了,你看怎么办?”
花少容静静的站在那里,微微观察着巴胡脸上的变化。
巴胡一听,忙将那侍卫拉到一边的角落里,
“给我立马五马分尸!”一直怀恨在心的巴胡咬牙切齿的说。
他还有另一种担心,就是这丫头是否跟他们的少主有什么关系。本来擅自出兵就忤逆了少主的本意。万一因为她而惹怒了少主,那他就更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立即杀了那臭丫头。接到指令的侍卫又立马小跑着离开了。
见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花少容觉得他们似有什么事瞒着他,
“我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待巴胡重新归来,花少容又住了刚才的问题。
这一问,把巴胡问得一愣一愣的。他本就是个粗汉子,为人耿直,说话也直,更不会说什么谎,因此,他的心里状态通过他的一言一行就能看出来。
花少容眉头一皱,
“怎么说不出来了?刚才说话为什么要背着我?”
巴胡急得直冒汗,
“少主,我,我.....”
“说!”这是花少容第一次跟巴胡发火。作为南司老臣,一直忠心耿耿,对南司复国大业鞠躬尽瘁,因此花少容一直对他尊敬有加。
可是这一次却是例了外。
巴胡一个怔愣,有些畏惧的看着花少容,
“她,她在操练场上......”话还没说完,花少容便箭步如飞的往操练场奔去。巴胡长叹一声,“少主,现在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他冲着花少容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可是花少容却不管不顾,好似那个丫头是他的命一般。
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睑,眼前是一片柔和的亮光。耳畔是轻柔的风声,吹散了她尘世间的烦忧。此刻,沐兰馨觉得天堂离她那么近那么近。尽管,那些士兵正在用粗麻绳绑她的手脚,脖颈,尽管马上她的身子就要四分五裂,可是,仿佛这些都与她毫无关系。
上天也算是厚待她了,让她在这样的惨痛之中,竟毫无半点儿知觉。
绑定,五匹骏马朝着五个不同的方向,抬蹄待奔。生命的粉碎,只是一扬鞭的事。
沐兰馨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浮了起来,被紧紧的扯开了。她轻笑,眼角划过一滴清泪。
“行刑!”
“兰馨!”
说时迟那时快,花少容纵身一跃,腾飞而起,脚点在马匹的头部,一个俯冲,一剑砍断了系着沐兰馨身体的绳子,五条绑在沐兰馨身上的绳子只是在眨眼间,便断在花少容的剑下。沐兰馨的身子顿时腾空,迅速往地上落去。
花少容倏忽落地,以内力使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飘移到沐兰馨的身下,在落地的瞬间接住了她。
而此刻,沐兰馨已然到了另一个世界似的,听不到他肝肠寸断的呼唤。
“兰馨,兰馨!”
花少容的将沐兰馨抱在怀中,她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那轻抿着的凄凉唇角,生生的勾扯着他的心底。他的心窒息般的疼痛。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原以为,再见各自安好,互不相干。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一种场景。
“兰馨!”花少容从脚尖痛到了头顶,浑身上下的细胞都是痛的。
他抱着她,飞快的往营帐内跑去,因为她的身子已经冰冷,这种冰冷透过他的体肤,一直冷到了他的心底。
五万大军日夜兼程,终是赶到了幽州城外离南司大军五百里的小树林里。敌我悬殊之差,让凤无忧不敢轻举妄动。以少胜多,不是不怕死就能成功的,多是靠天时地利人和。虽然从未上过战场,可是熟读兵书的他,深深地知道这个道理。
这场仗该怎么打?要支援城内,又该如何进城?这都成了棘手的问题。
这是明德候的五万大军,他不能带回去时,连一万都不剩。这些将士,能随他一起来,他就该保住他们的性命。不能完好无损的回去,但至少能回去与妻儿父母团聚。
望着漆深的星空,凤无忧食寝难安。
“二皇子,汤煮好了,你喝点暖暖身子吧。”贴身侍卫端了碗热呼呼的汤走来。
凤无忧缓缓转过身子,有些心痛的看了他一眼,
“告诉众将士,不管吃什么,都别饿着肚子,至于粮草,我会再想办法。”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对了,还是来错了。
让将士们来打仗,可连吃饱饭都没有保证。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不就是等于让他们来送死吗?何况,敌军是二十来万,而他们只有五万。即便是城内有十万御林军,加起来,总共也只有十五万。再说了,很有可能,他们还会再来援军。
凤无忧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无助过。
国亡固然是天大的耻辱,可是比起百姓们的性命,他觉得后者更重要。
如今,北幽大势已去,亡国也是迟早的事。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城内的百姓,若是可以,他甚至愿意为民请愿,自愿弃城,换取百姓们的性命。
当今形势,凤无忧看得很清楚,凤家王朝已经不复存在了。各地诸候拥兵自重,在自己的小王国里安享自乐。管他天下是谁的,只要过得安乐就好。根本不会管什么国破,什么家亡。如果这样,与其血流成河的与敌军拼杀,还不如和平妥协。
不管天下是谁的,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他都不会反对。
三月的天,乍暖还寒。
巴胡在花少容的大帐外走来走去,想进去,又有些畏惧。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少主会那么在乎她,紧张她?他越想,心里越不是味儿。
整整一天了,花少容守在沐兰馨的床边寸步未离。喂药,擦身,事必躲亲。得空下来,他总是紧紧的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凝视着她,眸光里有爱,有痛,也有无奈与遗憾。
站在一旁的文绿衣看得好生嫉妒,她从来不知道他们的少主会如此深情温柔。那是对她从未有过的眼神。她心疼他,也嫉妒躺在床上的女子。
“少主,我来照顾她,你去休息一下吧。”
花少容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文绿衣翕动着双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顿了片刻,
“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要不我去给你煮些甜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