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远征这一段时间又没钱吃饭了，他已经连续喝了一个星期的白粥了。
辞掉卖报纸那份工作的这段时间里，马远征一直都没有销售出去多少ABC的产品，一时间也找不到零工打，吃饭就成了大问题。他只好将身上仅有的20多元钱重新计划一番，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分来用。琢磨来琢磨去，不管再怎么精打细算看来也只能喝白粥了，因为白粥最便宜，5毛钱就可以得一大碗了，佐粥的酸豆角和辣椒都是免费的。
马远征就每天喝3餐白粥，5毛钱一餐，一天下来一元5毛钱的伙食费。
但是白粥毕竟有一半是水，只能暂时哄一哄肚子，靠它来填饱肚子是不现实的，撒两泡尿肚子就又咕噜咕噜地唱歌了。
肚子饿了又没钱买东西吃。怎么办？
实在饿得难受的时候，马远征竟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嚼吃生的大蒜到肚子里，刺激肠胃直到痛为止，这样就感觉不饿了。
但肚子里毕竟没有任何营养和能量啊，马远征只感觉到头昏眼花眼冒金星浑身无力，走起路来身子都打飘，似乎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倒。
虽然不是冬天，也没有凛冽的寒风，但马远征却感觉自己好像是安徒生童话故事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饥饿是他每天无法回避、必须要去面临的挑战，而吃一顿饱饭则成为他最现实的梦想。
他感觉自己度日如年，快支撑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决定向他在天池市的那些朋友和同学借钱。
马远征首先去的是他的大学同学罗名家。他之所以亲自登门，一是因为他只剩下5元多钱了，不敢再打电话了；二是他觉得借钱这种事情，当面说可能比较好一些。
罗名的房子买在天池市“相思园”住宅小区，这是个高档住宅小区，罗名买的是楼中楼。罗名的父母是在外地经商的，他大学还没毕业，父母就帮他通过关系找好了工作并买下了这套大房子。马远征没去过罗名的家，只是听他说过具体地址。
马远征曾经向罗名介绍过ABC直销，得到的是罗名不屑一顾的表情和强烈的排斥。因此此时他心里有些顾虑：罗名那么反感我们做直销的人，这次找他借钱，他会借给我吗？
现在刚好是中午的时候。马远征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上罗名家，除了这个时候罗名肯定会在家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顺便蹭一餐饭吃，因为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一餐像样的饭了，他太饿了！
马远征到了罗名家门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很跳，就做了个深呼吸。他伸手想按门铃，但手刚要凑近门铃就收了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马远征用手拍拍胸口，又做了个深呼吸，才按响了门铃。
大约过了半分钟，门才打开了。身穿红色T恤、略显“将军肚”的罗名一脸笑容地站在门里。马远征知道，罗名肯定是通过防盗门的猫眼对他进行了透视才开门的。
“哟！老同学，你怎么来了？我刚吃完饭，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煮你的饭。”罗名一边说着一边把马远征迎进屋里。
马远征心里咯噔一下：想顺便蹭一餐饭吃的愿望落空了。
罗名的家可真大，装修得也很豪华，特别是摆在客厅里的那台背投大彩电，让马远征吃惊不小，心想这可得花多少钱呀！
马远征感觉自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站在那里浑身紧张得很，更感觉站在罗名面前的自己像是一只站在天鹅面前的丑小鸭。
“老同学，坐，坐。”罗名说着就端来一杯茶放在马远征面前，并在马远征身边坐了下来，微笑着问道，“怎么样？今天老同学怎么突然有闲心来我这玩玩了？”
“是呀，是呀……来参观参观老同学的大房子嘛。”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马远征就心虚得很，心跳又加快了。
罗名笑问道：“老同学的ABC直销做得还行吧？”
“还行，还行。”马远征嘴里说着，心里却紧张得要命。心想他该不会知道我落魄了吧？
“你现在过得还好吧？”马远征笑了笑，没话找话。
“一般般咯。我爸准备下个月帮我买台马自达，不过我不喜欢那个车，我更喜欢丰田的越野车。”罗名轻描淡写地说着。马远征听着这话，像是在听电视剧里的对白一样。心想投胎不一样结果就不一样啊！就像吴小丽在ABC的培训课上常说的选择不一样，结果就不一样。
马远征喝了一小口茶，想开口说借钱的事，但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连续喝了几口茶，马远征的肚子更饿了，感觉到茶水开始咕噜咕噜地在肚子里搜肠刮肚、翻江倒海，肚子仿佛是在向他抗议：我需要营养！我需要营养！
“罗名……我想和你说个事。”马远征终于鼓起了勇气。
“什么事？说吧。”罗名微笑着看着马远征，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沙发的扶手，像是在弹钢琴一样。
罗名这么一问把马远征下一句话又问回去了，不敢继续说了，只能改口道：“哦，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是想让你组织一下，我们班的同学什么时候搞个同学聚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真该死！明明是想说向他借点钱，却说是搞同学聚会，马远征你的脑子有毛病是不是？
“行啊！这个主意不错！我过几天就去准备一下，我们班的同学是该好好聚聚了！”罗名的右手手掌用力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兴奋地说。
马远征只好点头道：“就是，就是。”
就这么坐了一个多小时，马远征始终开不了借钱的口。最后只好决定放弃这个计划。他想不明白，自己可以缠住一个人几分钟卖一份报纸，为什么就没有勇气说出那句借钱的话呢？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老同学，下次再来玩啊。下次你提前打个电话过来，我准备两瓶好酒，咱哥俩好好喝几杯！”罗名把马远征送到楼下，拍拍他的肩膀说。
从“相思园”小区回去的路上，马远征不断地问自己：你刚才为什么不开口呢？你只要开口的话，凭罗名的经济实力，凭你和他的关系，他少说也能借几百块钱给你吧？
他一路走一路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口袋里就只剩下这5块多钱了，再喝几天粥难道就等着饿死吗？
他决定再向另一个名叫李书伟的朋友借。
李书伟是他实习的时候认识的，交往也已经有两年多了，两人后来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李书伟现在在一家公司担任部门经理，工资待遇都还可以，马远征也曾经和他讲过ABC，也是被他拒绝了。
这次马远征决定采取打电话的方式，他总结自己刚才在罗名家不敢开口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和罗名面对面，要是在电话里也许好开口些。
“书伟，我是远征。你在忙什么呢？”马远征在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李书伟的手机。
“呀！是远征呀？你小子在哪里呢？”李书伟在电话里惊喜地说。
“我在外面。”马远征说，“书伟，是这样的，我想向你借点钱周转。我现在做ABC需要一笔钱来周转货物，我自己不够，想向你借点。”马远征直接切入正题，如果扯得太远了，怕浪费电话费，最重要的是他害怕话说多了就没有了开口的勇气。
“你需要多少呀？”李书伟问道。
马远征心里一阵激动，心想这回有戏了，赶紧说：“你借个千把块给我吧。”
“哎呀！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呀！我现在手头紧得很呢！”李书伟马上变了口气。
马远征追问道：“三五百有没有？”
“远征啊，不瞒你说，我现在手头三五十都没有啊。你也知道，我那个房子每个月的月供是1000多，还要吃饭、生活，七七八八下来，满打满算我那点工资刚好够花……真是不好意思啊。”李书伟在电话那头诉说着自己的苦处。
马远征听着这话，心里一阵失落。他刚开始听这话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李书伟又要吃饭又要养房子，好像比自己过得更艰难一样。但仔细一想：李书伟一个月薪2000多块的公司经理，真的穷到连三五十块钱都没有的地步了吗？
“远征啊，不是我不想借给你，我现在确实没钱啊。我要有钱的话，别说千把块、几百块，就是几万块都没问题！我和你的关系是谁跟谁啊？但我现在的确有困难，兄弟你就理解一下，好吧？理解万岁，好吧？”李书伟在电话那头拍着胸脯说，进一步阐述着自己的实际困难。
“好的，我知道了。”马远征耷拉着脑袋说。
“那就先这样，好吧？多联系，好吧？”李书伟说完就挂了电话。
那头的李书伟已经挂了电话，这头的马远征却还把电话的听筒贴在耳朵上，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听筒里一声声“嘟，嘟，嘟……”的声音提醒他，他才知道：又一个计划落空了。
马远征定了定神，又拨通了田家意的手机。
田家意也是他的大学同学，现在自己做服装生意。
“家意，你好！我是远征。”
“远征？你在哪里？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啊？”田家意听得出马远征是在公用电话亭。
“我在外面，想跟你借点钱。”马远征直奔主题。经过几次历练，他的胆量也变大了。
“哦，这么凑巧？我也正好想向你借点钱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其实也不多，借个四五千块左右，我暂时用来周转一下，一个月以后就还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田家意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马远征心里哭笑不得，他记得以前听别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拒绝别人向你借钱的最好办法就是你反过来再向他借。
“远征你手头方不方便？你不是做了那么久ABC了吗？应该存了点钱吧？”田家意再次问道。
“你别笑话我了吧。我要是有钱的话，现在还开口向你借？”马远征没好气地甩了一句。
“老同学，你是不是担心我不还你呀？你放心，我保证一个月之后就还给你。”田家意说。
马远征没想到自己心里想说的话现在全让田家意给说出来了，他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可笑，可爱。
接下来又打了几个电话，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无奈中，马远征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吴小丽求救。
来到吴小丽办公室的时候，吴小丽正在打电话跟进一些顾客，他就坐在沙发上等。
有过前面几次失败的经历，此时马远征心里更加紧张，他已经有了心理障碍，他害怕吴小丽同样会拒绝他，并且也找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远征，有事吗？”打完电话的吴小丽朝马远征笑了笑。
“吴姐……我想找你帮个忙。”马远征小声地说，心里没有一丝底气。
“什么忙？”
“我想跟你先借点钱吃饭……”马远征低着头说，“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的。”
吴小丽知道马远征的情况后，心里五味杂陈。她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300元钱塞给马远征。
“这点钱你先拿去吃饭吧！赶快先去找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吧……”吴小丽说着说着，就感到一阵心酸起来。
马远征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吴小丽的钱。不知道是想起自己的处境受触动，还是为吴小丽的300元钱而感动，接过钱的时候他竟然哭了，他闪着带满泪花的眼睛说：“吴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放弃ABC的！再苦再难我都要做下去！直到成功……”
“你还是先去找一份工作、赚点钱再说吧！”吴小丽实在不忍心看着马远征再继续睡公园、喝白粥、吃大蒜了。心想看来汪治国说的话是有些道理的，马远征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养活自己，然后才是考虑如何把ABC直销做起来。
看着马远征，吴小丽心想，现在她宁可希望马远征不要坚持下去，宁可他放弃ABC直销，因为他真的是太可怜了。
从吴小丽办公室出来后，马远征飞快地跑到一家快餐店，点了一份4块钱的快餐，两肉一素。
他一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他真的太饿了。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餐这么香的饭了，别说是肉，就连白米饭都从来没这么香过。
5分钟不到，那份快餐全部被他装进了肚子里。他摸摸肚子，感觉还是饿得厉害。
他真的太饿了！
想了想，他又要了一元钱的白米饭，和着免费的青菜汤吃进肚子，这才感觉饱了一些。
从快餐店走出来，马远征突然间就非常羡慕那些每天都有饱饭吃、有肉吃的人了。他觉得每天有饱饭吃就是人生中最大的幸福了。就比如说刚才，他感觉是自己有生以来最美的一次享受，吃得最香甜的一顿饭。
这时候马远征突然在想：街上那些乞丐不知道如何抵挡得住这要命的饥饿？
他甚至在想，如果我有一天也变成乞丐怎么办？
我现在不就等于是乞丐、是盲流了吗？睡公园，没饭吃。虽然还不是乞丐，却具备了乞丐的某些特征。
他转念一想：不！乞丐不光口袋是贫穷的，他们的脑袋也是贫穷的。我至少还有梦想，至少还有希望！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在ABC直销事业中坚持下去。我一定会有成功的那一天！
一定！
吃饱饭的马远征又来了精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