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七梗着脖子,不屑地看着李云锦,这次连称呼都省却了:“李老二,别以为你家有钱有势我就怕你!老子和你是同祖同宗,老子的祖爷爷也做过官!” “哼——”李云清不屑地冷哼一声,满脸嘲笑,刚想开口讽刺几句,秀娘便在一旁插了话进来。 “这位兄长,请问你也姓李吧。” 对方给了秀娘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这不是废话,整个清原县除了后来的那个戏曲班子,还有哪个不姓李吗?” 秀娘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既然你也姓李,我们就是同一个祠堂,我们就是同一个祖宗,那就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遇到事情我们可以平心静气地商量解决,何必动气,说话伤人呢?” 李老七很不服气,可秀娘说的话在理,又客客气气,他也不好继续发驴脾气,言语之间倒是多了几分尊重:“少奶奶,不是我们说话伤人,是那李老二长者财大气粗,根本不把我们穷人当一家人!” 李云锦隐忍了半天的脾气终于被李老七激怒了起来,他几步下了台阶来到李老七面前,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说:“好你个李老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云睿一大早便想着去茶坊了,但因为前去送李云松,耽误了一些时间。送走李云松之后他就立刻往茶坊赶了,老远就听见茶农们吵闹的声音。因为顾忌着要避讳,他没好意思往前面凑,深怕众人看着他和秀娘同时出现会说出一些难听的话来。因此他一直都在茶农群里,静静地看着秀娘和李云锦处理这件事情。可看到的却是李云锦发了脾气,竟然要和李老七打起来。他赶紧从人群里分开众人,来到李云锦身边,高声劝起来。 “二哥,你就少说两句。
”他顿了顿,不自在地瞥了一眼秀娘,继续对李云锦说:“爹让我找你回家呢!” “让我回家?”李云锦斜睨那些闹事的茶农:“这帮不识好歹的东西,岂不是要翻了天了吗?” “二哥!”李云睿赶紧按下李云锦指着茶农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二哥,你就赶紧走吧,你走了以后这的事儿好解决,你就赶紧走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力地往外推李云锦。李云锦本就不情愿待在这里,也就借坡下驴离开了。不过他对于李云睿最后那句话却是深深不满着,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嘟囔。 这个时候那些茶农们反倒不闹了,他们不在乎李云锦的去留,反正还有李云睿在。这个后李家的嫡子,肯定是会给大家一个满意说法就是了。何况李云锦本就不招大家待见,留下他也肯定是会打起来,不如让他赶紧离开,也省了吵闹的心。
李老七看李云锦走了,顿时又胆大起来,冲着李云锦的背后就大声喊起来:“哎——李云锦你给我回来!” 喊了两声,又怎么能止住李云锦离开的脚步?李老七又转过脸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质问李云睿:“他给我们打的欠条,你怎么能让他走呢?他走了,我们跟谁要钱去啊?” 不是李老七对李三爷一家不敬,而是李云锦确实把他惹火了,同时他仗着李云睿好脾气,认为更好拿捏一些。 李云睿给整个清远县人的印象永远都是温文尔雅、识大体。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抛头露面,也不知道他说得算不算。 李云睿脸上带着一贯笑容,反问李老七:“他是走了,可大东家的大少爷在这,前李家的少奶奶也在这,你怕什么呀?” 李老七看李云睿确实好说话,立刻提出心中疑问:“大少爷,你让李云锦走了,是不是打算你给我们钱啊?” 钱当然要还,但不是现在。但李云睿知道这话一说出来,茶农们肯定还是要闹,可这话又不得不说。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李老七带头又闹起来,生死非要当时见到银子才肯,否则的话谁都不走了,谁也都不干活了,就堵着这茶坊,让所有人都没办法继续劳作。更有甚者干脆要毁了茶坊,挑走茶叶,掀了李家的茶摊子。 秀娘轻柔的声音在人群中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她鼓足了力气才能让前面靠近自己的人听到自己的喊声。她想解释几句,可那些人就是死活不听,谁说话都不行,除了银子,不要别的。 李云睿心里心疼秀娘这样抛头露面,他往前一步,隐隐地将秀娘挡在了身后,就是怕那些茶农们万一脾气上来了,再伤害到她。 “没人不给你们钱,你们先听少奶奶说上几句,倘若她说的没有道理,你们再叫嚷,好不好?” 尽管不知道秀娘要说什么,可李云睿就是莫名地相信她,相信聪颖的她一定可以找到说服茶农的办法。 那些茶农们见事情都闹到这步了,也不差听她说上几句,不过都纷纷说着就算听了她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他们就是要钱。 秀娘感激地看了李云睿一眼,望着眼前膘肥体胖的李老七,说不打怵那是假的,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清了清喉咙,悦耳声音缓缓响起。
“你们要钱是对的,我们湛洲府人多地少,靠种粮食永远都过不上好日子。”她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嘴继续道:“这些茶叶是你们一年的全部收获,一家老小都指着拿这茶钱回家买粮度日。大东家鼓励大家开垦茶山,目的就是要让大家都富起来,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她微笑望着众人:“你们说我们给你们打条子不给钱,你们看看你们手中的条子,那上边的钱数是你们种几年粮食都得不到的钱数……” 随着她讲话,那些茶农们纷纷拿起手中条子,这才抽空看看上边到底有多少银子。 很多人都低头不语,唯独李老七又发了难。 “大少奶奶,这条子上的钱不少,我们承认,可这又不是现钱啊!” 秀娘微微一笑,对于这个问题倒是不担心。如果他们是去异地他乡卖茶,商人们给他们打了欠条,他们有理由相信会拿不到钱。可他们是在本乡本土,由同宗兄弟开办的茶坊里拿的欠条,他们就不应该怀疑拿不到钱。 “大东家的家就在清远县,掌祠人的家也在清远县。大东家不在收茶时给你们钱,是因为收茶最好的季节就是这两天。
茶叶收了不立即上灶加工就会发霉烂掉,如果我们边收茶边给你们茶钱,那我们收茶的速度大就会变慢。” 她把一切说的理所当然,好似真就是因为这样才打的欠条,只字不提李云松动身去京都,带走了所有银子,眼下并没有钱发给茶农们这件事。 见众人有所动摇,秀娘心里更稳定了几分:“你们想想,上千户茶农的钱在现场一一兑现,就我们这点人手,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茶山收完?” 她的脸上又换上一副愁容:“你们抢在前面交了茶的人家还好说,要是排在后面,不等交茶却赶上了一场雨,那损失的就是你们这些辛辛苦苦种茶的人了。” 她的话还在继续,李云睿却侧头看着她清秀的脸庞。他就知道她是个聪颖的女子,却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如此圆滑,多么难以解决的事情,竟然被她几句话说成了是为那些茶农们着想。可她的话又不无道理,让那些茶农们有心想反驳都无从下口。 窃窃私语声音再度响起,可这次却都是在夸赞大东家的好心。在他们看来,大少奶奶讲的没错,那么这么一来,反倒成了自己这些茶农们错怪了大东家和大少奶奶的这一片苦心了。
秀娘感受到了李云睿的目光,微微侧目,与他对视一眼,却又很快分开,各自看向别处。 尽管饱受思念之苦,可大庭广众之下,别说是他们已经各自成家,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也不能做出太过于亲密的动作来。而在他们看来,彼此凝视那便已经是很亲密的事了。 李老七拍着厚厚的胸脯,粗犷声音再度响起:“大少奶奶说的有道理,我李老七服气了。那我们就拿着这条子安安心心地回家,等到十天之后再来取银子!” 李云睿赶紧站出来给众人吃上一记稳定的宽心丸:“这就对了。十天之后你们拿着条子来取钱,若是还取不到钱,就直接到我家找我。就算我走了,房子还在呢,是不是?” 底下人呵呵笑起来,不管李云睿这句话是真是假,起码听了以后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李老七明显是这群茶农的头,他转过身挥着手臂,一改之前蛮横态度:“一家人,咱们不说两家的话。我们都信得过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咱们拿着条子安心地回家,都去继续干活去吧。” 这一场看似无法控制的暴乱就这么被平息了,李云睿一直目送所有茶农离开,那颗吊着的心才缓缓落回到原位。他长吁一口气,总算是放宽心来。他转身看着秀娘,由衷夸赞道:“秀娘,你刚才说得那番话真是情真意切,让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