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一摊手:“二哥信里头没细说啊!他只是说咱们大庆和东夷城交战,他是主战派,因此就得罪了主和派的权臣,身陷牢狱,有性命之忧啊!”他瞥了秀娘一眼:“二哥信里头交代我们族人要委曲求全,不要因为他的冤屈而反抗朝廷,最终造成我们全族人的毁灭和不忠啊!”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大奶奶身旁的椅子坐下。大奶奶听的几乎要魂飞天了,秀娘在一旁轻柔地帮她揉着头,抚着胸口,好阵子忙碌。 大奶奶眼中含泪,仰望天空:“天呐,我每天吃斋念佛,盼的……”她忽然转过身死死地抓住李大爷的手,仿佛一松手他也会不见了似的:“盼的就是家里平平安安。”她又转过身用另外一只手握住秀娘的双手,好似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李氏一族兴旺繁衍了三百年,今天就要走到头了吗?莫非真的要走到头了? 大奶奶忽然两手一撒,整个人扑倒在桌子上,吓得李大爷和秀娘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赶紧地上前去连拉带劝。 “奶奶,你不要太难过了。李家不会垮的,佛主会保佑我们的。”秀娘急切地说着。让这么大年岁的老太太如此悲恸,对她的身子也不是好事。
她生怕大奶奶一股火把自己撂倒了,到时候可就不光是李二爷一个人的事需要忙碌了。 “是啊——”李大爷叹着:“秀娘说的对,您别太着急了。三哥不让我告诉您这件事情就是怕您着急!娘啊,我们现在已经想办法救二哥了,明天云松一早就动身去京都,打探一下二哥的境况,想个救二哥的办法。” 大奶奶听到李云松亲自动身前往京都,这才缓缓起身,抑制住内心悲伤。 李云松是个有办法的人,是个聪明的人,因此李家生意才一直都由李云松照料着。 “希望佛主保佑云松,希望佛主保佑你二哥度过此劫!” 李大爷又把秀娘悄悄叫到一旁去,小声吩咐道:“秀娘啊,你也知道,之前爹一直反对你去茶坊做事。可现在我们李氏一族面临天大的祸事,这云清是一点都指望不上了。所以,从明天开始你还要去茶坊帮忙。不过,今天爹说的这些话,你一点都不能透露出去,要一切正常,不能让茶农看出任何端倪来,以免他们知道了引起恐慌。
明白吗?” 秀娘慌忙点了点头,这点事情她还是懂的,可是这两天茶农就要送茶过来了,本来李云松答应转天要送收茶款到茶坊的,可李大爷这边又说李云松明天又要走了,那茶款怎么办? 她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李大爷长叹一声,这就是他为什么让秀娘留在茶坊的原因。茶农送茶过来,就按照说好的价钱来收,可是茶款却要等李云松从京都回来,要十来天之后才能付。 秀娘感到其中有古怪,为什么要等李云松回来才支付,难道他就不能留下茶款再走吗? 李大爷赶紧把事情详细说了。李云松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有回旋的余地,通盘考虑。这些李大爷也不懂,只是当时李云松是这么说的,他就这么一听,回来了再和秀娘这么一转述。末了,他又不忘告诉秀娘,明日后李家云锦也会到茶坊去帮忙,他希望秀娘能把这件事情考虑仔细,和茶农解释明白。收了他们的茶叶,绝对不会欠下他们的钱就是了,只不过这笔钱要等李云松从京都回来以后才能给他们。 原本应该是件简单的事情,可秀娘却感到有些为难。何必一定要拐弯抹角的呢?直接把茶款送来就是了。
那些茶农辛苦了几个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相信他们的说辞呢,到时候如果事情闹起来可怎么办? 李大爷深深长叹,整个李家上空愁云一片,深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暖暖八月,尽管早晚时分偶见凉风吹过,可白日还是热的人发慌。 李大爷并李三爷以及李云睿一起前来送李云松到码头,路上李云松还不忘叮嘱着:“世昌叔,我估计这两天地方官府会有所动作,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冲动慌张,我过几天就会回来。” 对此,李大爷更是连连保证,让李云松放心地去京都。天塌下来,有他和李三爷顶着。 几人彼此告辞暂且不提,只是虽然送了李云松上路,这每个人心里可都压着巨大的石头,无法移开。 那边李云松已经去了京都,秀娘在这边可却有些撑不住了。那些茶农们按时送了茶来,却不见按照约定把茶款给他们,顿时这一群人挤在茶坊门前闹开了锅一样。 声音杂乱得根本无法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唯一听清楚的就是他们高声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茶上交了,可茶款却不给他们。 秀娘被一群汉子围困在中间,寸步难行。她大声地维持着秩序,可却鲜少有人能够听得进去。
终于秀娘没了办法,只得费力地爬到椅子上站着,比众人高上一头,大声地喊着—— “众位听我一句话好吗?你们的茶叶现在还没验了等级,先不要着急拿过来过秤,先去那边验了等级之后,拿了等级的牌子再过来过秤好吗?” 这是如今唯一缓兵之计,可却拖延不了多少时间。过秤了就代表要付款给他们,可眼下她哪来的银子付款,只能拖上一时便是一时了。 那些茶农们好歹也听了一句劝,又担着挑子跑到那边去验等级。可那些拿过等级牌子过了秤的人可却不干了,一个个捏着过秤后开的单子振臂高呼,把李云锦团团围住,说什么都要见到银子才肯罢休。 秀娘刚刚从这边解困,一见那边又吵了起来,慌忙地提着裙角又奔那头去了。 德胜在中间维持着秩序,可那些茶农常年劳作在地里,有膀子力气,区区一个德胜怎能拦得住,眼看着他们就挤到了最前面,围堵着李云锦,纷纷吵闹着要银子,又说什么是不是大东家不给银子想要坑茶农的一些难听的话。 李云锦那个爆脾气,怎能受得住茶农们如此说话。
登时整个人瞪圆了眼睛,粗犷的声音高高扬起:“都别吵了,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谁说不给你们钱了?我问问你们谁说不给你们钱了?你们手里不是都有条子吗?十天以后拿着条子到这里来领钱,都去干活去,别围在这里!” 他朝着外面摆手,赶着身前的人。那些茶农们可不干了,立刻有人站出来和他对峙起来:“不给我们钱还凶我们,你这是什么道理?让大东家出来,让大东家给我们个解释,我们现在就要钱!” 带头的人排行老七,是后李家的人。他都说话了,身后顿时附和声一片,瞬间又吵嚷了起来。 李云锦手指李老七,心里这个气,怎么后李家的人如此不开面。 “好你个李老七,反了你不成了?”他怒问着。 李老七并不惧怕李云锦,毕竟李云锦他甭管怎么说那也不过是个庶子,且平日待人处事有些不地道,颇遭众人反感。李老七看这李云锦知名道谢拿自己开刀,也不示弱:“李云锦,我们可都是听了你们的话,今年年初种下的那点粮食可早就都荒废了,全指望着茶钱过日子。你不给钱,还在这凶我们,你讲不讲理啊?” 又是附和声四起,这些贫苦的茶农们就是不怕事情闹大了。
对于他们说,谁当皇帝都无所谓,谁做这族长和掌祠人和自己也没多大的干系,他们只要过好日子,只要能解决温饱,那就是最实在的事情。 “我们不要欠条,我们要现钱——” 又是一阵阵齐声的口号,那些茶农们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眼看着已经到了这个田地,谁都不肯退却,不吵闹出个接过来,誓不罢休。 秀娘好不容易从人群后面挤到了李云锦的身边,一看着他又把事情闹大,本就烦躁的心更是乱上几分。
“各位同族乡亲,你们先消消气,听我说两句好吗?” 李老七一看竟然是秀娘出来解决这事儿,登时鄙夷地笑得欢,不顾忌在场众人中还有前李家的人,当场便问那不在场的李大爷:“我说李大爷,你们家的男人都死绝了吗?竟然让一个女人出来说话!” 这话音未落,秀娘的脸色便难看起来,她有些委屈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低下头,一时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李云锦虽然平日里也会针对前李家,但这次李三爷格外叮嘱过一定要全族一心,虽然他对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尚且不是特别的清楚,却也隐约感觉到李家目前好似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处境,或许真的该暂时放下自己对前李家的成见才好。 而这一转圈管事的,除了自己这个大男人,就是秀娘了,他自然不能让秀娘再被数落了。他向前迈出去半步,声色严厉地吼着:“李老七,你是要找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