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鸾醒来时,四周已是寂静一片。
眼上的布条又厚又硬,口中的破布团散发着阵阵酸臭,直冲鼻端令人作呕。勉强忍住胸腔翻江倒海的冲动,略动了动酸麻的身体,一阵紧勒的痛感随即狠狠传遍全身,而肩头的伤处更是火辣辣的疼,让她不由蹙了蹙眉。
不知眼下是哪里,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她自从被抓来这里后,似乎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
先是被一伙人无缘无故刺杀未遂,接着又被另一伙人莫名其妙关在这里,没有人比她更倒霉了。青鸾不害怕,心头只有浓浓的不满和愤怒。
那个双目阴狠的女人,凭什么这般对她?!
当时一幕太过突然,那三个丫头一定吓坏了吧?特别是凉槿,她向来胆子小,也不知她们关在何处?可有被欺凌?
想到这个,她很是焦急,忙拼命挣脱身上的绳子,偏偏手脚被困得死紧,她根本就没有逃脱的机会。一番折腾后,她已是筋疲力尽,唯有跌坐在地喘气的份。
怎样才能逃出去?她满头大汗的想着。冷不丁小腹开始一阵隐隐的抽搐,那密密麻麻的痛感又似针扎,让她所有的感官瞬间集中在了一处。
孩子?!一直冷静的青鸾顿时紧张了起来,初为人母,她虽没多少经验,这几日却也听婉音叮嘱了不少,深知眼下的情况似乎不太妙……
这样捆绑的姿势一定惊动了胎儿,所以小不点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强烈抗议罢?
咬牙撑起身子,摇摇晃晃靠着冰凉的墙壁重新站了起来。她要出去,她一定要逃出这个鬼地方,为了孩儿!
双目蒙上布条,现在的她形同瞎子。唯有靠手肘慢慢在周围摸索,只有屋子有物件,哪怕磨掉整只手腕,她也要解开这可恶的绳索。
“哟哟哟!姑姑你快看,这还是昨夜那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儿麽?”忽然,前方窗口传来一声尖细的奚笑。
“什么小美人?故作姿态的狐媚子罢了!”一道沙哑的女生传来,语间满是不屑和威严:“春霞,把门打开!”
“是,姑姑。”
门锁哗啦啦一通响,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几人走了进来。青鸾只觉口中一松,那团破布终于被取出。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青鸾一脸戒备的往墙角退着,口中大喝道。
“干什么?”仍是那道年迈沙哑的女声传来:“看来你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孤女,就凭一张脸、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就像踏进王府的大门?!简直是痴人说梦!”
青鸾瞬间明白了自己被关的原因,见她出言刻薄、语带侮辱,于是毫不示弱回敬道:“谁稀罕进你这王府!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恶奴,快放我出去!”
“放了你?再让你兴风作浪勾引主子不成?春霞秋梅,这小妖精牙尖嘴利,先给我教训教训!”那老妇当众被骂,面子很是挂不住,扭头恶狠狠的吩咐道。
“……可是姑姑,事情已经弄清楚了,这位姑娘不是……”屋内一道怯弱的声音轻轻响起,似乎有些迟疑。
“嗯?!莫非我老婆子还使不动你?!”被唤做姑姑的老妇面带阴郁喝道。
“秋梅不敢,姑姑息怒……”那名婢女惶惶否认,揣揣走到青鸾跟前嗫喏道:“姑、姑娘,得得得罪了。”
“给我打!打到她服软为止!”
“给我滚开!”青鸾四下躲闪,急急斥道。哪知刚往后退的一瞬间,双脚被人恶意绊了一下,整个身子毫无预警的往后仰去。
“呀!”她第一个反应是孩儿的安全,正想蜷缩起身子护住腹部时,只觉头皮一阵生疼,一只手已紧紧攥住了她的头发,未等她痛喊出声,一阵铺天盖地的耳刮子便甩在了她的脸上。
“你们这群疯子!今日之辱我一定会报的!”青鸾被迫扬起脸,承受着这非人的折磨,心中怒火燃至极点,无奈身子被人死死钳制,动弹不得。
“那就要看是你活得久,还是我活得久了!”老妇人冷笑道:“小小年纪性子倒挺狠,可惜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怨不得老身!”
其实今夜之事,王府主母虞氏是默许的。昨夜一幕的确令她失了理智,醋海翻滚间做了十分不理智的举动,可精明如她,也早已查明了真相。
守城的士兵亲眼证实赵瑢出了远门,眼下人已错抓了回来,以免节外生枝,自是留不得了。
将错就错,是她一贯的宗旨。
她是历经风雨的深宅妇人,与丈夫吵吵闹闹这么些年,自认对男人的心思看得比较通透。不过一个寻常的外室,待赵瑢的新鲜劲一过,便会弃之如敝屐。总不至于因为一个女人与她这个嫡母公然翻脸。
再说从老太太午间的神色上看,是极为满意徐家这门亲事的。那徐院使于她有救命之恩,她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还能有个温顺的儿媳便于掌控,实在是两全其美。
所以关于青鸾的处置,她便全权交给了侍婢梁姑姑。
响亮的掌掴声令人心颤,也让青鸾在无休止的折磨中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浑浑噩噩间,亦不知过了多久,这令人发指的一幕才停止。
“禀姑姑,这小妖精总算老实了。”春霞笑的谄媚,急急邀功。
“把嘴给我封严实些,丢到舞凤楼去!”梁姑姑满意的睨了一眼气息奄奄的青鸾,面不改色道。
“你们、你们这群恶奴,我不会放过你们的!”青鸾缓缓睁眼,低低切齿道。为自己坎坷的遭遇,也为腹中孩儿渺茫的未来。心口涌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她不怕死,只是心有不甘。
恍惚间,她想到了那个待她如珠如宝的男人,他的柔情、他和煦的笑容……越想鼻间越是发酸,口中不由喃喃唤道:“赵璟之,赵璟之……”
“别再白日做梦了!小王爷何等身份,岂会娶你这种女人?!”春霞嗤道:“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家王爷已有婚约,未来王妃系出名门,与王爷更是情投意合,又岂是你一个孤女能妄想的?!”
青鸾闻罢一愣,只觉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全然凝固。满脑子都是春霞的那句“已有婚约”,又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
这真是令人惊讶的消息。青鸾愣了半响,轻蜷了蜷身子,面上无悲无喜道:“我从未想过攀龙附凤,滋生不该有的心思。既然你家王爷喜事将近,还真是要恭喜他了……”
春霞几人本欲看她要死要活的画面,未料她竟是这般回答,顿觉无趣。
“时候不早了!还听她啰嗦什么!”梁姑姑老脸一沉,语带不耐喝道。
“是!”春霞冬香领命,一左一右架起青鸾,正欲套上麻袋,木门轰然一声被踢开。夜间的寒气便直直蹿入屋内。
“小、小、小王爷?”
众人惊愕转身,只见盈盈火光中,赵璟之面色阴沉的站在了门口。
“把这几个作恶的狗奴才抓起来!”佑宁大喝一声,便有护卫列队急奔了进来,瞬间便将梁姑姑几人反剪双手捆了起来。
“王爷、王爷饶命!奴婢也是奉命行事………求王爷开恩!”春霞见势不妙,急急哀求道。
“王、王、王爷息怒,奴婢也是受姑姑指使才……姑姑你快跟王爷求饶啊!”秋梅面色惨白,浑身抖成了筛子。
“拖下去,杖毙。”赵璟之双唇开合间,只有冰冷的五个字。声音不大,却令屋内的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从踹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便锁在了她的身上,再也没有移开过。
犹记临别时她巧笑嫣然的面容,眼下却是这样一副惨状:青丝蓬乱、面颊红肿的厉害、肩头甚至还在潺潺冒血。那一道道绳索紧勒在她的身上,更似勒在他的喉间。心口更似被利器划了一道口子,一阵尖锐的痛感顿时袭卷全身。
那帮该死的奴才,对她到死做了什么?!
“映月!”他低低唤了声,三步并两奔至她的面前,战栗着双手替她揭去布条。
乍然见到火光,青鸾有些不适应。愣愣望着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他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清冽的眸间满含担忧的看着自己。
赵璟之,真的是你麽?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却终是什么也未说,眼眶湿漉漉间,有冰凉的液体无声滑落。
“映月,你受委屈了。”赵璟之看得心头一疼,紧紧将她揽至怀中,再也不愿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