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我的脑袋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炸得粉碎。
跪倒在地，被踩得硬实的土地板硌得膝盖生疼。
我全身贴服在地上，向姨奶奶行了一个大礼。
鼻尖充斥着泥土的气息，我却无法自己站起来。
眼泪顺着鼻沟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回想昨天见到姨奶奶的样子。
她还像个世外仙人般，要为我揭开往日时光的面纱。
就像和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断了一样，一股巨大的旋风要将我吹离这里，我只能拼命伏着身体才能勉强留下来。
我没有哭出声，一直跪伏着，直到身后有人上来扶起我。
没看清是谁，接过递过来的面巾纸，我擦了擦一塌糊涂的脸。
这时，有人越过我走向姨奶奶的床铺，他从边上的柜子里拿出一条绣有寿字的绸缎，而后轻轻展开，盖在了姨奶奶身上。
是林清，刚才在我身后的是他。
在要盖过头的时候，林清的动作顿了顿，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接下来，举行了很简单的告别仪式。
事实上，也没有人会来了。
这里离城区遥远，并没有实行火葬。
最终，在祖坟边上选了个位置进行土葬，和奶奶挨着。
这个地方，我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我父亲并不是一个好儿子，甚至清明节的时候有时也花天酒地，不带我回老家祭祖。
但让我意外的是，林清似乎对这里很熟。
直到看到奶奶和爷爷的坟前与周遭不同的干净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代替我一直在这里行子孙之礼的，竟然是林清。
而我这个真正的林家后代，却早已将这种家族纽带抛之脑后。
在入棺前，纸钱洒得漫天都是，满目萧瑟苍凉。
我忽然记起我爸的葬礼，当时我已经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也许是没有实感，也许是觉得得到了解脱。
但现在回忆起来，却异样地痛彻心扉。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找我的母亲，当然，她也没有来找过我。
也许她早在什么地方，有了新的家庭，开始了新的生活。
山风拂过，将地面上的纸钱再度扬起。
招魂幡随风飘动的样子，就好像有谁来送姨奶奶了一样。
那位我们苦寻不得的大爷没有走，他沉默地在一边烧着纸钱，此时他的眼窝深深陷了进去。
我没问他和姨奶奶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时候，多一个送行的人也好。
日渐西沉，橘红色的余晖倾洒在这片土地上，映着漫山遍野的小花小草。
最后的一刻，到来了。
上完最后两炷香，我重重磕了三个头。
站起来的时候，忽然一阵大风袭来，风沙迷了眼。
模糊的视线中，我好像看见远处有两个白色的身影，她们互相牵着手，往大山深处跑去。
等风劲儿过去，我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
这时，头顶报丧鸟成群地飞过。
哀戚的叫声传来，我当下就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起来。
转身想走远一点，却发现林清和解少爷同时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滚，我忽然渴望有一个依靠。
林清看着我，背光的轮廓看起来表情似乎不再那么冷淡。
但是视线和他接触到的时候，我却猛地感到一阵心悸。
撇开视线，我朝他们两个中间走过去，在仅有五步之遥的时候，猛地转向，走向解少爷。
此刻，我觉得好累，只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解少爷很配合地抱住我，他轻轻拍着我的背部，对我说，“想哭就哭吧。”
闻言，我再顾不得什么形象，紧紧抓住他前襟的衣服，歇斯底里哭起来。
“啊啊啊！啊啊……”
当天晚上，我们并没有马上回东城。
出乎我意料，林清也没走，但是那位大爷在下山后就不见了。
林清没什么表示，估计两人已经提前说好了。
我虽然不是警务人员，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隐瞒的。
只是我现在没有心情来过问这件事情，而且估计问了林清，他也不会说。
但我得想想办法。
我们睡在重新在院子里搭好的帐篷里，三个帐篷挨在一起，只要有光线，能清楚地看见隔壁人的影子。
安全起见，我的帐篷是最中间的那个，不得不说，有些尴尬。
解少爷对我在山上时候的无礼并不介意，反而真的就像我的未婚夫一样，处处悉心照顾我。
林清却是相反，这种时候，即使是个陌生人，都会上前安慰几句，可他只是敬而远之。
这让我微微松口气的同时又十分失落，林清的态度，让我真真切切体会到被放弃的滋味。
山里夜凉，我早早就被劝进帐篷。
缩在睡袋里面，帐篷外面点着一盏小小的香薰灯，解少爷命人把矿灯熄了。
此时整个院子的光亮就只有三盏香薰灯，幽幽的光线有很好的催眠效果。
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尽管身体十分疲惫。
林清和解少爷都还在外面，他们两个自起冲突后，就没再说过话。
有时虽然站得近，中间却像隔着一堵冰墙。
其实在山上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和东城的缘分尽了。
然而现在看来，似乎还没有。
已经走到这一步，如果我就这么逃走，那前面所做的一切，所受的折磨，就都白费了。
最起码，要把杜梨找回来。
还有那位大爷，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和林清一起出现？
以及，林清和那件事是否有关联。
太多太多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不知道睁着眼睛躺了多久，左边的帐篷里忽然进来一个人。
其实解少爷和林清两个人的身影很像，但是我却能一眼认出来，是林清。
他没有马上躺下，而是面对着我这边坐下，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看。
末了，他突然轻声说了一句，“把手镯收起来。”
有一瞬间我以为他在自言自语，但很明显他是说现在戴在我左手腕上的那个手镯。
他这么说，我就有种逆反心理，我没回答他，直接翻过身作为我的回应。
林清这次却没有就此作罢，他继续说，“那个手镯，很危险，你最好收起来。”
危险？
林清的语气很认真，不像是因为其他原因而不让我戴。
可这玉镯子是奶奶留给我的，怎么就危险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我索性重新翻转向林清的方向，想问得更清楚些，却发现林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下了。
就好像，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话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