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顷刻安静了下来，解升霖看着我，没有马上回答。
我不知道他是在犹豫，还是在回忆。
过了半天，解升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缓缓说道，“你外婆，我和她并不熟。那个事件你已经知道，我就不再赘述。她带着二小子来解家的时候，是我第一次见她，是一个很固执的女性。”
虽然解升霖只是浅淡的几句，但我听着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因为我的外婆在那之后就自缢了，就为了把林清留在解家。
老实说，我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偏激的方式，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什么非这么做不可的隐情。
对了，张祁说，他回国的时候，我外婆家已经家道中落，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呢？
于是，我就试探性地问道，“难道解家没有调查过我外婆的身份背景之类的吗？”
闻言，解升霖多看了我一眼，那种审视的眼神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然后，他就笑了，一脸无奈，“现在的年轻人，提问的时候都这么直接吗，不过我倒是挺喜欢的。”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了这么一句，我微微一愣，听口气解升霖这应该不是在抱怨我。
没等我搭话，解升霖就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没错，解家调查过她，发现她是最近一个发生巨大财政危机世家的女主人，而之所以会发生顷刻让百年资产崩塌的事情，是因为这个世家的友方，也就是两个小子生母黄氏所在的家族出现恶性，交易，连带下水。”
解升霖所说和我听到的版本基本一致，那肯定没跑了，张祁口中的若，就是我的亲生妈妈。
“当时你外婆也是不想活了吧，破产再加上巨大的还债压力，所以借此机会帮黄氏最后一个忙。她那种决绝的方式，让人唏嘘不已。那时听说她还有一个孤女，也就是你母亲，解氏派人去找过，却不知道被什么人接走了。”
这个接走我妈妈的人，应该是阁老，看来是瞒着表爷爷做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刚才直接问出外婆的时候，解升霖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谁，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那么……他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阁老的这些安排吧？
下意识瞄了表爷爷一眼，他们两个人也真的是够了，明明对对方了如指掌，却要装得什么都没发觉的样子。
只是我不知道，他具体知道到什么程度，现在纠结这些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并没有提出来。
见我还是沉默，解升霖大概是以为我听了这些事情情绪低落。
他忽然吃力地抬手想要拍拍我的肩膀，但才伸到一半，手就开始发起抖来。
我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因为身体虚弱，所以解升霖的手指十分冰凉。
即使保养得很好，手上还是有嶙峋的血管突起，这是一只长者的手。
解升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做，愣了一下后，才目光缥缈地说道，“后来，我找过你母亲一次，当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当时她抱着还在襁褓中的你，在夕阳下散步，那幅画面，我到现在还记得。”
“……”
解升霖这么说，也就是说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过东城。
林清是后来才来的林家，这么看，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手在操纵着这一切的发生一般。
“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我第二次顺路去东城的时候，你家已经没有女主人了。当时我有些在意，但碍于那个人，一直没深入调查。也是在那一次，我发现二小子竟然在林家。”
听到这，我是再不能淡定了，敢情林清是顺路被发现的吗！
“既然那么早就发现了林清，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有所行动呢？”
其实我这么问并不恰当，因为执意要带林清回解家的不是解升霖，而是解少爷。
解升霖当时发现林清在林家，也只是吃惊吧，但是他并没有采取什么手段，这倒是符合他一直以来解家只需要一个继承人的想法。
“林清如果能在林家普普通通地过完一生，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只是我没想到老五的恨那么深，他重振旗鼓找回林清的时候，我曾经想阻挠，但林清不愧是解家的直系，我突然觉得，也许以后他能帮上怀儿，就一直没有出手。”
……解升霖的话总是在解答我一个问题的同时又丢给我一个更大的疑问，听他的语气，好像知道以后一定会出事一样，尽管现在一语中的。
咽了下口水，我讪讪问他，“表爷爷，难道那时你就预料到解氏将会面临的窘境吗？”
听我这么问，解升霖却是摇了摇头，他回道，“如今这种局面，始料未及，但像解家这么大的产业，只靠怀儿一个人，太辛苦了。”
听到这，我是更不明白了，既然解升霖一开始就有想让林清帮解少爷的想法，为什么在入籍的时候，一开始百般阻挠呢？
因为想得头疼，最后我放弃了，就直接问。
解升霖笑了起来，半晌才幽幽回道，“恢复身份帮助和纯粹的帮助是完全不一样的，解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再也经不起第二次折腾。”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也是有点郁闷，原本以为和解升霖聊完，会豁然开朗一点，结果只是让自己更迷惑。
不过关于我妈妈和我外婆的部分，已经没有别的疑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口气和我说了太多话，解升霖的脸色忽然铁青起来，我有些被吓到。
想着也没有什么其他要问的，就想让表爷爷休息。
却在这时，解升霖忽然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腔，喘着粗气，似乎连呼吸都很困难的样子。
我一下就慌了，赶紧喊人。
就在我要往外稍微走一两步的时候，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
回头一看，此时解升霖正紧紧抓着我的手，他的脸色开始呈现出灰败的迹象，我当下就急红了眼。
“表爷爷，表爷爷！你坚持住！”
门口已经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解升霖却是死死抓着我，然后，对我说了一句话。
顷刻，我的眼泪便止不住，那仿佛从牙关中磨出来的声音，仿佛用尽生命的力量。
他对我说，“丫头，那两个臭小子，就交给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