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殿上喧哗声四起,占天司的太卜大人起身怒道:“敖国师,占天司为太子择吉日,用得可是上古传下的择黄道吉日之法,又经过十二位占天司大小官员悉心研论,精挑细选出的,怎会为苦难之日?”
占天司的地位在王上眼里举足轻重,敖风不会在众目睽睽下贸然得罪占天司的人,于是陪笑道:“太卜大人休要急着动怒,今日确实为太子殿下命中吉日,可是占天司不参与朝政,不知天下有一方百姓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太子大婚之喜,不仅没有冲走百姓得霉运,反而引起那方百姓得怨气,眼下玉如意断裂,想来必定是百姓怨气冲天所致的大凶之兆。”
王后以为敖风是想说太子大婚带来百姓不幸,是要破坏与安家的联姻,情急之下怒道:“国师,太子大喜,你竟敢危言耸听,动摇国本,你好大的胆子!”
敖风并不反驳王后,倒是王上勃然大怒道:“王后放肆,怎可出言诋毁国师?”
俪淑妃见卫王动怒,急忙倒了盏茶行至王上面前,娇声劝道:“王上,大喜的日子怎能动气呢?国师神力通天,定是有破解之法的,咱们暂且听听就是了嘛。”
卫王看着眼前温柔体贴的美人,怒气顿时消了一半,转而对敖风道:“可有化解这怨气的办法?”
王上听信敖风之言,敖风眼见奸计得逞自然窃喜,可脸上依然一脸凝重道:“王上,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消除百姓怨气,太子殿下要亲自安抚才可。”
卫王闻言急道:“依国师所言,应如何安抚?”
“东南北邯郡,近月来忽生恶疾,互相传染,凡染病者,人畜无一幸存,如今方圆十里,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百姓如此凄绝之际,却听闻太子奢侈大婚,自然心生怨气。若是太子能在新婚燕尔之时,能抛弃儿女私情,以百姓生死为先,亲自前往疫区赈济百姓,百姓自然感恩戴德,怨气定然化解。”
王后经卫王的怒喝,本已经强忍怒气,噤声在侧,可听闻敖风禁言让太子去赈济疫区,再也隐忍不住,顾不得凤仪跪在卫王面前道:“王上,太子乃金贵之躯,不可去那九死一生之地冒险啊。”
安世和更是按捺不住,他可不能准自己的女儿刚嫁人就做了寡妇,一怒之下,将自己的杯子狠狠的掷在敖风面前,“啪”一声脆响,杯盏四分五裂。
王上平日便怯弱,不禁吓了一跳,可是顾及安家世代忠良,祖上又是镇国元老,只能微怒道:“安爱卿,你当着众人的面怎可如此粗俗。”
安世和生的一脸横肉,虽然对卫王还算恭谨,可是那神情依然威慑,进言道:“王上,安氏世代忠良,早年征战沙场,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也是忠心耿耿的守护京城安定,老臣膝下无子,只有晚年得静若一女,臣视之为心头肉,今承蒙王上垂青,荣为太子妃,虽为满门荣耀,可是此番若真令太子亲自赈济那九死一生的疫区,臣女变也是十有八九要孤寡一生,如此一来臣若改日归西,如何颜面对待泉下亡妻。”
安世和一番慷慨陈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王上心软,见不得他老泪纵横,稍有动容,却又想不出旁的法子,想要询问国师求解,国舅起身道:“王上,臣以为,太子此刻万万不能去,虽说江山社稷为重,对太子妃的残忍可暂且狠心不论,可是太子此去凶险,楚国却依然虎视眈眈,国本若被动摇,社稷必危矣,王上断然不可犯此等大险。”
国舅与安世和联合出言进谏,立即激发王后太子党羽的斗志,纷纷附和道:“王上三思啊。”
卫王被众人一闹,更加没有主意,国舅借机又道:“王上,依臣看,太子乃王上之子,真龙之子,但凡是真龙血脉皆可以代太子之身,行太子之使命行此一遭。”
俪淑妃立即不舒坦得很,想不到今日一不小心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王上的血脉除了允硕,不就是允贤了吗,没想到国舅爷胆子不小,竟敢太岁爷头上动土,可她俪淑妃怎么可能轻易让德安王后一族得逞,瞄了一眼英气勃发的慕锦寒,便有了主意,抹尽眼底的凌厉之色,柔声对王上道:“王上,国舅爷的话的确是上上策,即刻保全太子金贵之躯,又可以让太子行了大善之事。按理说允贤若是能替他的太子哥哥去执行如此荣耀的使命是最好不过了,可是王上,您看,贤儿还这么小,您怎么放心让他受此重任?”
王上看着一旁已然困乏至极,却为了不失礼仪依然正襟危坐的六岁幼子,甚是惹人疼爱,不禁心疼道:“允贤确实年幼,不适宜以身试险。”
俪淑妃小声试探道:“王上,因太子大喜,天下都得了大赦,以使百姓同福,可是您自己的儿子,您为何还忍心让他飘零在外无名无份呢?”
俪淑妃说着便似是无意的瞥了一眼慕锦寒,王上自然心领神会了爱妃的意思,他心中也不忍心爱子飘零在外,其实三个孩子之中,允锦的性情最像先王,卫王因而最是欣赏,可是他自己亲自降旨将其贬谪在外,君无戏言啊。
俪淑妃察言观色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王上的心思,便顺势开解道:“王上,当日有罪的毕竟不是允锦,三年的历练惩戒已然够了,您宅心仁厚,不舍得骨肉漂泊,就当让二王子认祖归宗了。您若还是担心难掩悠悠之口,不妨将此次荣耀的机会赐给允锦,按照允锦的能力定然能完成使命,待回朝时您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恢复其爵位了。”
卫王顿时喜笑颜开道:“爱妃真是孤的贤内助,最得孤心。”
于是卫王对殿中众人道:“既然需要真龙血脉替太子行善,而允硕又太年幼,便由孤的次子允锦替兄长完成吧。”
慕锦寒原本静坐一旁,冷眼旁观着这场争斗,却不想俪淑贵妃的几句话便将矛头瞬间都转向了自己,父王到了需要人为他赴汤蹈火的为难时刻能够想起他这个儿子,他是该喜还是该悲?
王后想自己费尽周折将那对母子扳倒,如今慕锦寒若是认祖归宗,曾经的心血岂不是都白费了?不过那疫区是人间地狱,想那慕锦寒也难逃一死,眼下的形势让慕锦寒做替死鬼倒也最合适不过。便不再出言阻挠。
王后一族没有出言阻挠,敖风更是不会反对俪淑妃的提议,顿时大殿内外鸦雀无声,忽然,女眷席位中一妙龄少女不顾母亲阻挠,站起来脆生道:“王上,小女以为既然要让二王子代太子赈灾化怨,就应当给二王子一个响亮的名分,百姓得知王上所派之人乃尊贵之人,才回感受到王恩浩荡,才能知太子体恤,如此一来才会化解所谓的怨气。”
由于女眷的席位距离王上的上座很远,一时间两宫娘娘都没认出是谁家的女眷,王上更是无从知晓,但是王上听着少女之言觉得颇有道理,便不怪她失礼,只问道:“这是谁家的女儿,如此伶牙俐齿?”
风相的夫人此刻虽为女儿的冒失惶恐不已,但是毕竟是出身名门,经历过风浪的女人,于是依然大方起身,不失尊仪的行礼应道:“王上万福,妾身乃风玉轩之妻南风氏,今日携女风青瓷前来恭贺太子大婚之喜,妾身管教不严,令小女不知宫中规矩,冒犯圣言,还望王上恕罪。”
众人听了是在朝中消失十多年的风氏女眷,顿时都将目光投向那对母女,王上听了是风氏的女眷也微微呆愣了片刻,不知他是忘记了还有风相这号人物,还是为早年风府出的祸水妖孽耿耿于怀,也或许是其它不为人知的原因,总之良久才道:“原是风卿家的家眷,果然虎父无犬子,方才之言虽然冒失,但也颇有道理。传孤口谕,孤次子允锦三年在外,驰骋疆场,战功显赫,为将领爱戴,孤念其功大于过,准加爵为镇安王,赐京中镇安王府一座,并于三日后,携太子信印前往疫区,救世行善。”
慕锦寒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形势之中恢复名分,他并未觉得欣喜,只是依然冷峻地跪地谢恩道:“臣,谢主隆恩。”
朝野上下瞬时唏嘘不已,王上这是怎么了,只为一小女子之言,竟赐了二王子如此大的爵位。俪淑妃没想到王上会心血来潮赐给慕锦寒这么大的爵位,此番慕锦寒若死在北邯也就罢了,若是凯旋归来,自己岂不是给允贤树了一名强敌?
俪淑妃转而瞧了眼德安王后难看的脸色,心情复又蓦然大好,方才的忧虑瞬时烟消云散,允贤年幼的很,王后如今心里要比自己焦躁的多,到时让那兄弟二人斗得死去活来就可以了。
王后此时已经顾不得与俪淑妃斗气,望着风家席位的方向,只觉得如坐针毡,想不到败落的风家如今竟然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只他的女儿便能左右王上的心意,二王子又回来了,那风家与二王子也必然脱不了干系,如此一来允硕的太子之位更是危机四伏。
允硕自始至终都是一脸温润的看着这场权谋之争,终于至尾了,宴会也接近尾声,卫王称自己困乏了,便先退席回寝宫了,卫王一离席,殿下之人也纷纷告退。
允硕这才提杯到慕锦寒座位之前道:“二弟,终于回来的了,王兄却又要拖累你。”
看着一惯温文尔雅,却不得不处于阴谋诡计中的允硕,慕锦寒并未在意自己前途凶险,只替允硕觉得酸楚,但脸色却依然淡漠道:“王兄,这些年你可曾过得痛快?”
允硕没想到三年不见的弟弟如今竟生了这样的忧愁,怅然道:“生于王室,或许至死才能痛快。”
允硕之言似乎说中了慕锦寒的心思,慕锦寒暗想王兄宅心仁厚,身不由己,母亲之仇不该加诸在他身上才是,可是终究该如何做才不会伤了兄弟的情分。想着便紧蹙着眉头,仰首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