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寒将折子递给若离忧道:“依那郡守所言,你可能断出此番疫情是何病症?”
若离忧看完折子,凝眉想了片刻道:“依我看像是疟症,可是多发于湿热之地的夏季,一个月前正是深秋,虽然北邯郡位置偏南,会稍微暖和些,按照经验来看也是极为清冷的了,似乎有些怪异。再者卫国不曾出现过类似疫症,只是从前在书上见过,看来这其中有端倪。”
慕锦寒一早便对此疫存有疑惑,若离忧所言正中他意,即刻命令道:“留守一千人封锁北邯郡,严禁任何人进出,其余人即刻启程,前往神女村。”
若离忧阻拦道:“你不可以去,我可以先带人去了解情势。神女村疫情定然严峻,你怎么能以身犯险?”
慕锦寒心知若离忧担心其安慰,但他慕锦寒怎可旁观将士出生入死,自己苟且偷生,便只冷声应道:“这是军令!”
言罢便披上战甲,大步走了出去。若离忧知道自己从来都拗不过他,只能无奈的跟上他,他若离忧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慕锦寒,不是惧怕,而是由衷的敬佩。
神女村因神女峰而得名,传闻山上有一尊女子石像,那女子因一直痴心等候出海未归的丈夫,最后在山上化为石像,永远瞭望着远方。
神女村的百姓相信那女子的痴心化成了怨念,若是怨念发作便会降罪百姓,而那女子又一直担心在外的丈夫,因而保佑着一方海域的风平浪静,所以百姓们都虔诚的供奉着这个女子,奉其为神。
村民们为了保证神女的清净,从不允许军队或大量人流进入,就是因为他们的这种信仰,给慕锦寒增添了难题。
慕锦寒带着一千将士到了神女村门口,夜幕已经降临。即使是夜晚,即使村民已经死亡无数,却还是有人在村口坚守着,一旦有大量外人涌入,他们便会如临大敌,立刻吹响螺号警示村民,同时拿起鱼叉农具要予以抵抗。
慕锦寒知道这些百姓并无恶意,自己是来救他们的,不能动武,可是看着他们惊恐戒备的眼神,慕锦寒有些为难了。
慕锦寒差人与那为首的男子沟通,告诉他们军队是来援助众人,解决瘟疫的,可是解释了半天,那村民似乎听不懂一般,依然满眼警戒,并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鱼叉,一边用浓重的方言冲侍卫叫嚷着。
慕锦寒对领路人道:“村中之人用得方言你可能听得懂?”
领路人是慕锦寒在北邯郡好不容易找到的捕快,面色尴尬道:“回王爷的话,小民实在听不懂,神女村三面环山,一面环海,若不是先王游历山水,发现的此地,将其划归给北邯郡管辖,此前根本不知道有这个村子,地志上曾经关于他的记载很少,村民固步自封,不喜外人,因为少与外人沟通,用的也是他们自己懂的古老语言,附近都叫这种方言叫‘海巫语’。”
若离忧道:“那这病是如何从神女村传出来的?”
捕快道:“这个……小的……小的是自己揣测的,神女峰是北邯河的源头,北邯河是北邯百姓得主要水源,小的猜测是瘟病从河道传下来的,可是大家都说是邪气,是北邯百姓得罪了疟神,遭了惩罚。”
若离忧道:“你的揣测应是对的,哪里来的什么疟神,都是胡扯。”
慕锦寒看着村口画着诡异字符的白幡,随风起舞,便道:“那是何物?”
捕快道:“小的也没见过,可能是他们自己的古符,王爷咱们还是暂且不要进村了,这个村子习惯将死人埋在自己家院落里,怕亲人走远,因而到处都是坟冢,夜里分外阴森恐怖,若不然郡守不会无奈之下擅离职守的。”
慕锦寒与若离忧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如此古怪的民风,布局之人确实是出了给他们出了道难题,慕锦寒道:“传令下去,将士五里外扎营。”
深夜,一切安顿下来之后,疾风进帐对慕锦寒道:“王爷,那女子已经醒了,说要见您。”
慕锦寒刚要起身,若离忧道:“她醒来没有特别的举动?”
“没有。”
若离忧撇撇嘴,笑道:“想不到被王爷制服了,我也要跟去看看。”
于是几人又进了墨绫的营帐,兴许是服用了太多安神药的缘故,墨绫总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醒来时又见自己似乎是在军营之中,愈发迷惑,因而想着要静观其变,弄清自己的处境再做别论。
慕锦寒和若离忧先后进了营帐,墨绫记得慕锦寒那张脸,那张张狂肆虐,冷峻到极致的脸。墨绫硬撑着坐起来,先开口道:“你们是何人?我这是在哪里?我为何没有死?你们为何要救我?”
慕锦寒虽皱着眉头,可是却一一答道:“本王是镇安王允锦,他是若离忧,你现在在北邯郡,你没死是你运气好,我救你是巧合。”
慕锦寒的虽然每个问题都做了答复,但是每个回答都太过简略,墨绫记得自己被芝儿暗算,然后晕了过去,为何会突然冒出一个镇安王,忙警觉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若离忧见慕锦寒并无回答的意思,便替答道:“你面前的是卫国二王子,如今我们奉王命前往北邯郡整治疫情,因担心你伤势严重无人照料便将你也带来了。你之所以伤势那么严重还活着,一是你幸运碰巧遇上了我们王爷,还有个原因是你的伤口虽然深,但是对方是个极富经验的杀手,并有意留下你的性命,不仅给你服了假死药混淆视听,而且刀口的位置正好偏离了要害,让你侥幸存活。”
慕锦寒看了若离忧一眼,似乎在质问他为何不曾跟自己提起假死药一说,若离忧自然意会他的意思,尴尬地笑道:“先前我只觉得她脉象怪异,一时未想起什么原因,想起来之后却又忘记和你说了。”
若离忧转而又对墨绫道:“姑娘,那杀手究竟与你有何渊源,竟然会费尽心思留你一命?王后不是非置你于死地吗?”
听到芝儿为了自己,竟费了那样的心思,墨绫心头一酸,蓦然明白那日芝儿为何嘱咐自己日后的路要好好走,为何将事情原委都与自己道明,为何会那么郑重的给自己磕了三个头,为何最后会有一个身体倒在自己的身上,原来芝儿精心为她布置了一条活路,而自己竟还是误解了她,芝儿的无奈,自己丝毫不曾体谅,却反而逼她上了绝路,墨绫好恨,好恨自己的狭隘,恨自己的武断,她终于控制不住心中的凄绝,发狂了似的冲了出去,身子虚弱的她身影依然跌跌撞撞,刚出营帐不几步便跪倒在地,墨绫泪眼模糊的望着空旷寂寥的夜空,撕心裂肺地跪着哽咽道:“芝儿,我对不起你,芝儿,对不起……”
几人都跟了出来,看着墨绫单薄的背影在寒风里摇晃,不知怎的,慕锦寒的心底竟涌上了怜惜。
这时若离忧忍不住上前道:“姑娘,你不必自责,王后才是罪魁祸首。”
墨绫依然跪在地上哽咽着,她不明白,真心对自己的,为何总是逃不过被自己连累致死的命运,墨绫的心好痛好痛,她是不是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她是不是该活着。想到这里,墨绫竟欲挥掌自尽。
慕锦寒惊觉墨绫用意,箭步上前,冰冷的手紧紧地握住墨绫的手腕道:“你的命是本王的,本王不准你死,你就要活着。”
墨绫忽的扬起头,对上慕锦寒冰冷的眸子,反驳道:“我并未让你救我。”
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不识好歹,慕锦寒顿时甩开墨绫的手怒道:“那你就立刻去死,让那些为你枉死的人,死后都不得瞑目。”
墨绫颓丧的坐在地上,亲人的仇她还没报,恶人的面目她还没揭开,那么多人为她谋来的活路,她不能说放弃就放弃。
她摇晃着站了起来,背影瘦削,却坚毅挺拔,头发迎风舞动着,是狂妄的坚强,一双眼睛复又恢复了生机,灿若星辰,对着慕锦寒的背影,淡淡得道:“谢谢你的提醒,放心,贼人不死,我不休。”
那声音虽然云淡风轻,却震撼着慕锦寒的心脏,慕锦寒微顿了脚步,却并未再说什么,他知道,日后,她会为了活着,不择手段。
翌日,慕锦寒与若离忧正在为商议光明正大进入神女村的方法而头疼时,墨绫冲进了营帐,疾风道:“王爷,奴婢拦不住她。”
慕锦寒挥手让疾风退下,对墨绫道:“何事?”
“让你的那些侍卫让开,放我回帝都,他们若再拦着,休怪我不客气。”
慕锦寒看着探子刚送回来的折子,并未抬头看墨绫,只是道:“你若回去找死,本王不拦你。不过本王不想看到王兄为难,你是要逼迫他在你与生身母亲之间做选择吗?”
墨绫顿时语塞,心里瞬时便没了主意,自己只是一时冲动想要回去找王后对质,事实上她何尝不知道,若是将实情一并说出来,便是在给允硕难堪,王后遭人诟病,允硕的太子之位也将难保。
墨绫自言自语道:“就算不见允硕,我也该回去偷偷看他过的好不好,我只想再偷偷地看看他。”
慕锦寒的心忽然似是被什么东西撕扯了一下,自己何尝不是总因放不下,便总想去偷偷的看那个人,慕锦寒抬眼看了眼墨绫,忽然生了成全这个女子的想法,便道:“本王有法子让你可以一直守护王兄,只是需要你配合我。”
墨绫顿时满眼感激,可是转而姑疑道:“你为何要帮我?”
慕锦寒将手里的折子不耐烦的扣上,起身道:“不是帮你,是帮王兄。”
若离忧在一侧也困惑不解地道:“何意?”
慕锦寒瞥了若离忧一眼,没想到他竟也会不理解自己的用意,便解释道:“眼下我们是为了助太子行善积德,化解怨气而来的北邯郡,如今我们若将疫情解决,当然是帮了王兄大忙。”
墨绫知道是帮允硕,忙问道:“要我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