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萝和陆秉初一起坐汽车去洪生戏园。
路上,陆秉初仿佛对她有说不尽的话似的,哪怕只是极微小的事情,都想告诉姜芷萝。
姜芷萝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到刚才陆秉初拉她手的时候,鬼知道她居然想到了那个不知名姓的疯子,以及他附在她耳边说过的话——不要再让别的男人碰你,你是我的!
姜芷萝摇摇头,把脑袋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甩走,抬眼间瞧见陆秉初正一眨不眨的瞧着她,炯炯的目光让她顿觉不好意思。
“你老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么?”姜芷萝问。
陆秉初摇头,“你脸上没有花,可是你长得像朵花。”
“又贫嘴!”
姜芷萝嗔了他一眼,灵动的眼神看得陆秉初心下微动。
他强自稳住心神,“你怎的不问问我,你长得像什么花呢?”
“什么花?”
“……狗尾巴花!”
姜芷萝闻言攥紧了小拳头,瞪着他道:“你讨打是不是?”
明知她的粉拳就算真打在了他身上,也定然不会觉得疼,可陆秉初还是十分配合的讨饶道:“好好好,我错了,我家丫头长得像是一朵水仙花,高洁又美丽!”
姜芷萝得意的哼了一声,暗道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陆秉初竟这样会哄女孩开心,每说一句话都能让人心花怒放……不像那个人,总是冷冰冰的,强势又霸道,从来不知道说什么甜言蜜语。
姜芷萝不由得敛了神色,怎么好好的又想到他了呢?
汽车很快到达洪生戏园。
陆秉初先下了车,然后绕过车尾,替姜芷萝打开了车门,十分绅士向姜芷萝伸出手。
姜芷萝扶着他的手下了车。
洪生戏园不同于别的戏园子,这里没有特设的包厢,只有用屏风隔开的隔间。
陆秉初买的戏票的位置,便是在二楼正对戏台的隔间。
两人在戏园小二的带领下上了二楼。
整个戏园子都是中式的样式,隔间里也是摆放了朱漆雕花的桌椅,桌上摆着青花瓷的茶壶茶杯,还有几碟子样式精致好看的小点心,其中便有姜芷萝爱吃的规划酥饼。
姜芷萝一看,便知道了陆秉初的用心。
陆秉初笑而不语,替姜芷萝把椅子移到手扶阑干的位置——她以前最是喜欢趴在栏杆上听戏了。
姜芷萝回想起来,自己以前还真是调皮的紧,可陆秉初却一贯的纵溺她,不仅满足她无理取闹的要求,甚至还把那些要求记在了心里。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一定会嫁给陆秉初,因为世界上不会有比陆秉初对她更好的人了。
然而想到应衍……姜芷萝知道,也许或早或晚,她终是要辜负这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男子了。
“秉初,你这样好,将来你的妻子一定会很幸福。”她话里有话的说。
“你知道自己幸福就好!”
陆秉初伸手刮了一下她秀致的鼻子,不知道是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还是故意在装傻。
不管是哪一种,姜芷萝都没有了继续试下去的必要。
大戏很快开锣了,唱的是昆曲《玉簪记》。
岳平秋的青衣扮相极美,至少在姜芷萝看来,他是那么多青衣里,扮陈妙常扮的最好的人。
一颦一笑,一回眸一甩袖,既有温柔端庄,也不乏美艳绮丽。
“怎么样?唱的不错吧?”陆秉初在旁问道。
姜芷萝笑回他,“不虚此行!”
《玉簪记》结束了以后,紧接着又是《牡丹亭》,两个都是姜芷萝极钟爱的词目,着实让她看了个过瘾。
不过由于是隔间,旁边人的谈话或者议论,总会不时地传过来,稍显扫兴。
只听一个有些谄媚的女声说:“哟,杜太太,你这玉镯子好生漂亮呀!哪里买的咧?”
“怎么?柳太太莫不是也想买?买不到的咧!”另一个有些得意的女声道,应该就是被称作杜太太的人。
“难不成这是香港才有的货?”柳太太问道。
“香港?”
杜太太扬起了声调,“你瞧好了,这可是原来宫里的东西,外国都不一定有的咧!”
柳太太似乎是仔细瞧了一好一会儿,惊讶道:“哟,还真是宫里的东西,你打哪儿买到的?这宝贝可是有价无市的呀!”
“你靠近些,我讲给你!”
两人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听那个柳太太说:“黑市呀?”
“嘘——你小点声呀!”
“黑市里真有这样好的东西?”柳太太压低声音问。
“当真的,在那里是只要你有钱,什么样的东西都能搞到!”杜太太道。
黑市……
姜芷萝脑海里似有什么想法窜了出来,一时竟出了神。
陆秉初瞧她听得认真,却又不像是在听戏的样子,于是揶揄道:“丫头,岳老板的戏当真这样好听?你魂儿都快被勾走了!”
姜芷萝回过神来,招手让陆秉初凑近,将旁边隔间两人的谈话大致说给了他听。
“你说,她们说的可当真?”姜芷萝问。
陆秉初想了下,道:“黑市上的东西基本上假的多,真的少,端看你有没有那双火眼金睛了!”
“我想去黑市上看看,你晓得我素来喜欢那些个老物件儿,尤其是前清宫里的……偏偏近来政府管制,寻常的铺子竟买不到!”姜芷萝不无遗憾的道。
陆秉初伸出手,极自然的替姜芷萝把一绺青丝掖在了耳朵后面,目光温柔而宠溺:“罢了,你若是非去不可,我自然要陪着的!”
姜芷萝甜甜一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十分可爱。
突然,一道冷冽的视线从斜上方直射了过来,让姜芷萝顿时犹如芒刺在背。
她下意识转头,顺着视线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三楼垂了帘子的隔间,那道视线便是从隔间里射出来的。
“怎么了?”陆秉初温声问。
姜芷萝摇摇头,好奇问道:“洪生戏园的三楼不是不开放吗?怎么好像有人在上面呢?”
陆秉初恍然,解释道:“洪生戏园三楼不是不对外开放,不过是寻常的客人没资格上三楼罢了,三楼的隔间都是有贵客常年包下的,以便随时都能过来听戏!”
姜芷萝一边暗叹陆秉初竟知晓得这样清楚,一边回眸看向三楼垂了帘子的隔间,暗暗揣测里面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