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初没想到陆老爷竟会这样反对他和姜芷萝在一起,更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他脊背僵直,怔怔的望着盛怒之下的陆老爷,握着姜芷萝的手掌心里渗出了细密的汗,湿濡濡的。
陆老爷也看着他,目光里愤怒和失望的情绪复杂交织,却不曾有退让半分的打算。
他们父子就这样僵持了起来,似乎都在等对方让步。
陆太太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端庄的脸庞上表情慌乱且不知所措。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其实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短短的一瞬。
陆秉初仍旧紧握着姜芷萝的手,闪烁的目光复归坚决。
“爸,如果你非要让我在这个家和丫头之间,做出一个选择的话,那儿子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说完,他就牵着姜芷萝的手,转身欲朝外走。
“你…你……”
陆老爷抬起手指着陆秉初,嘴唇气的直哆嗦:“好,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陆秉初,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你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我们陆家从此以后再没有你这个人,我也就当从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老爷!”陆太太颤声喊道,声音心痛欲裂。
姜芷萝望着陆秉初,后者低垂着眼帘,看不出眸底的情绪。
姜芷萝知道,他一定很不好受。
“秉初,算了吧!我不值得你为了我和家里闹翻!”她细声道,面庞柔和而恬淡。
陆秉初侧眸看着她,目光温柔,声音温醇:“丫头,我从小到大没有替自己拿过主意,什么都是听从父母的话,如今……我想哪怕一次,能够坚持自己的选择到底!”
他或许没有准备好和陆家二老决裂,或许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这个后果,但是他心里更清楚的是——他想象不出离开姜芷萝后的人生。
他不能想,甚至不敢想,因为一想到不能和他心爱的丫头在一起,他就觉得痛不欲生。
陆秉初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相携的陆家二老。
陆老爷仍旧满脸怒容,陆太太则是表情悲痛。
“爸,妈,儿子不孝,你们的养育之恩,我只能以后有机会再报了!”
“阿初!”陆太太疾声唤道。
陆秉初强迫自己转回头,牵着姜芷萝向外面走去。
“阿初!”
陆太太踉跄着追上来,紧紧抓住陆秉初的手臂,泪流满面的说:“你是我的儿子啊!你怎么能抛下妈呢?你怎么这样狠心呐?”
“妈,不是我狠心,是你们非要逼我做出选择,我不能没有丫头!”陆秉初亦是红了眼眶。
陆太太转而看向陆老爷,含泪道:“老爷,你一定要把儿子赶出去吗?我们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陆老爷别开脸,沉声道:“这样忤逆的儿子,不要也罢!”
“老爷!”
其他亲朋好友见状,立刻分成了两拨,一拨上前劝说陆老爷,让他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另一拨则过来劝说陆秉初,劝说的话无非是父母生他养他不容易,他怎么能这样说离开家就离开家一类的。
在众人都极力劝说陆秉初的时候,陆太太把目光转向了姜芷萝。
她扑到姜芷萝面前,抓住她另一只手,恳求道:“芷萝,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儿子好不好?你放过阿初吧!你也是女子,你以后也会有孩子的!你总不会希望别人也把你的孩子抢走吧?”
陆太太一边说,一边作势便要下跪。
“陆太太!”姜芷萝被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扶。
陆秉初也急忙去搀陆太太。
可是陆太太说什么都不肯起来,只一味的看着姜芷萝,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祈求甚至是哀求,求她放过陆秉初。
放过么……
姜芷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究竟是哪样的洪水猛兽,以至于需要放过陆秉初?
难道陆秉初和她在一起,就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吗?
姜芷萝的脸色一点点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像极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她扶着陆太太的手无力的垂下。
望着变了脸色的姜芷萝,陆秉初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是一种深深的不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丫头…丫头……”
他想让姜芷萝别放弃,想要她和他一起坚持,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把她置于这样为难的境地,哪里还有资格让她坚持呢?
陆太太还在继续哀求,声泪俱下的模样让所有人看了都不忍落泪,投向姜芷萝的目光便恁的不友好起来。
在他们眼中,陆太太是他们的亲戚朋友,而姜芷萝只不过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他们自然是向着陆太太的。
“这位小姐,你生的这样漂亮,什么样的人物找不到,何苦非要缠着阿初呢?”
“就是,陆太太都这样求你了,你还怎么忍心呢?”
“现在的孩子也是,崇尚什么恋爱自由,这要换做以前,哪有这许多事啊?”
姜芷萝只觉得,那些声音渐渐变得越来越小,周围的人也变得越来越遥远,就连陆秉初,都站在离她很远的位置。
她够不到他。
“对不起……”
她只知道自己说了话,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姜芷萝无意识的推开面前的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陆秉初唤她,想要去追她,却被别人拦住了门。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跑出客厅,跑出缠枝铁门的门口,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
姜芷萝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甚至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
等她的意识稍稍清醒的时候,才发现置身于一条宽阔的马路上。
马路两旁栽种了高大粗壮的梧桐树。
此时尚在隆冬,梧桐树的叶子全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像是剑戟直指着苍蓝色的天空。
正午阳光的金芒穿过枝桠的空隙照下来,晃得人头晕眼花。
姜芷萝就这么仰着头,望着金灿灿的太阳,泪水便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不配拥有幸福。
又或许,她根本不应该活下来……
喇叭声响起,一辆汽车从马路尽头疾驰而来。
姜芷萝望着渐渐逼近的汽车,耳边是刺耳的喇叭声。
她仍旧站在马路中央,一动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