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衍说的没错,迟烈那些人醉得快,醒的也快。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各自揉着疼痛的头,并排坐在沙发上,每个人都是一副大脑放空的状态。
姜芷萝让下人端来了解酒汤,给他们每人喝了一碗。
她今天请了瑞生戏班子过来热闹,若是连个观众都没有,岂不是反倒冷清了?
六七点钟的时候,瑞生戏班的班主便带了人过来,开始在应园前后两个楼之间的空地上搭戏台子,唱戏的人则在姜芷萝事先准备好的房间里换衣服上妆。
姜芷萝再次见到了玉宁。
她穿着一件鸭卵青的斜襟衫,石青色及踝长裙,面容清雅,像是一株水仙花,带着将开未开的娇羞。
“应太太。”她欠身行礼。
姜芷萝扶了她起来,笑言:“早就念着请你们戏班过来唱堂会,没曾想一直不得空,就拖到了现在,所幸你们还没有离开青州。”
“太太客气了,这听戏也是讲求一个缘分,太太与我们戏班有缘,早晚总是能听上的!”玉宁声音柔婉的道。
姜芷萝点点头,对她的话极为赞同。
瑞生戏班的班主是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一双小眼睛瞧着十分精明。
他早就听说应衍在青州的威名,自然不敢怠慢了这位应太太,忙不迭的上前道:“应太太,这里间杂乱,可别伤到了您,您若是中意我家玉宁,待会等她唱完了戏,我让她过去敬您几杯!”
姜芷萝摆摆手,“敬酒就不必了,一会儿陪我坐着喝会儿茶吧!”
“好嘞!”戏班班主爽快的答道。
姜芷萝走出房间,迎面见到站在屋檐下的邢默山。
邢默山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望向她的眼睛里充满了隐隐的担忧。
见到她走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了客厅。
姜芷萝在园子中央站定,蹙眉望着邢默山挺拔的背影,一脸的莫名所以。
应衍走到她身旁。
“瞧什么呢?戏台子还没搭好,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听戏了?”他玩笑道。
“你有没有觉得,默山好像有些不对劲?”姜芷萝问。
沈星堂不知道打哪儿冒了出来,抢先回答道:“邢默山?他不是一直都这副死样子吗?好像谁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姜芷萝撇了撇嘴,“你说话就不能积点口德吗?”
“不能。”沈星堂回答的干脆。
唯恐两人又开始争论不休,应衍出声打断道:“默山就是性子冷了些,平时话也说的少,没什么异常!”
尽管应衍也这么说,可姜芷萝就是觉得邢默山有问题。
她想找到邢默山,问问他醉晕过去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奈何一直找不到单独相处的时间。
偏偏沈星堂这个人又好事,如果让他瞧见姜芷萝同邢默山交谈,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瞎猜测呢!
后来戏台搭好,戏班子开锣,这个问题也是搁置了下来。
这次是姜芷萝点的戏,唱的都是她爱听的。
她原本觉得玉宁的红拂扮相极好,唱腔也非常不错,没想到她扮起虞姬和白素贞来,也是一样的出色。
清旷的戏台子上,玉宁袅袅娜娜的走出,唱腔婉转悠扬,水袖如泼墨落笔般收放自如,一回眸一扬头,皆是言说不尽的美。
“这青衣的唱腔的确不错。”应衍忍不住赞赏道。
“我就说吧!别看玉宁年纪不大,这唱功却是不容小觑!而且她性格柔婉乖顺,倒是很合我的意!”
姜芷萝一副自得的样子,仿佛受了夸奖的人是她一样。
最后唱了一出《贵妃醉酒》,剩下的便是迟烈等人爱听的武生戏。
玉宁回房间里卸了妆,换回来自己的衣服,身姿娉婷的向台下走去。
彼时,姜芷萝还在同沈星堂斗嘴。
“这扮演虞姬的青衣叫玉宁么?是个不错的名字,就是不晓得长相如何?是不是比曼琳更漂亮?”沈星堂猜测道。
姜芷萝白了她一眼,“你怎么能拿玉宁和歌舞厅的舞女相提并论呢?”
她顶不喜欢沈星堂这种轻浮的态度。
沈星堂却不以为然,反驳道:“舞女怎么了?你那玉宁不还是戏子么?同样都是博君一笑的活计,谁又比谁高尚多少呢?”
姜芷萝听罢,也觉得自己似乎无形中轻视了舞女,正欲道歉,却见沈星堂怔怔的望向她身后,脸上的表情几番变换,甚至连端着茶杯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随着他手里的茶杯跌落在桌上,沈星堂霍然站了起来。
“……小…小蝶?”
虽然沈星堂说话的声音极轻,甚至还带了颤音,但是姜芷萝还是听清了从他嘴里溢出的名字。
她猛地转过头,看到了款步走来的女子。
还是那一身鸭卵青的斜襟衫和石青色的及踝长裙,一头青丝编了个松散的发辫垂在一侧,面容清雅,眸子里闪烁着清莹的光,右眼角下方的朱砂泪痣红得似鲜血一般。
她分明还是原来的玉宁,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姜芷萝陡然想起,应衍曾无意中和她提过,当初之所以会救她,就是因为她有一颗和庄晓蝶一模一样的朱砂痣,就生在右眼角的位置。
她下意识的看向应衍。
应衍亦望着缓步走来的玉宁,幽深的目光掩藏了许多姜芷萝看不分明的复杂情绪。
此时,沈星堂已经大步走到玉宁面前,不由分说的抱住了她。
他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酸涩。
“小蝶,真的是你!小蝶!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应衍虽然没动,但是看得出他端着茶杯的手缓缓收紧,眉头也皱了起来。
或许,他只是碍于姜芷萝在场,才没能立刻起身,去拥抱他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女子。
姜芷萝骤然觉得浑身发冷,像是置身于雪地冰天。
身体里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
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玉宁能推开沈星堂。
可是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玉宁仍旧被沈星堂抱在怀里,可是她清莹的眸子却落在了应衍的身上,目光饱含思念和眷恋。
“是啊,我终于回来了!”她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