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初也看到了姜芷萝，原本有些悒郁的脸色顿时一扫而空，温良的笑容展放开来，从唇角迤逦至眼角眉梢。
他站起身，有些急切，有些局促的问：“庄小姐回来了，怎么这样晚？”
姜芷萝收起摇曳的心神，笑看向陆秉初。
“我去了一趟应园，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听姜世叔说，你去隆兴药房工作了，怎么样，还适应吗？”
“嗯，还好。”
陆秉初点点头，又忙不迭的说：“我是学金融和经济的，你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陆老爷刻意的轻咳，打断了他的殷勤。
“刚才一句话都没听你说，现在说起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来，你倒是滔滔不绝起来，这女孩子还是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做好贤妻良母就够了，工不工作的不重要。”
平心而论，陆老爷并不喜欢这个庄晓蝶，主要还是对她当初搅了姜、陆两家的婚事耿耿于怀，要不是看在她是应爷的未婚妻，如今又成了姜老爷干女儿的份儿上，他连这点好脸色都不会给她。
陆太太和姜芷萝已逝的母亲是手帕交，对姜芷萝特别好，也很喜欢她，以至于对这个长相酷似姜芷萝的庄晓蝶也讨厌不起来。
可陆太太性子软弱，处处都听陆老爷的话，所以陆老爷不喜欢庄晓蝶，她自然也不好太过示好，只能委婉劝说道：“庄小姐是新派的女孩子，追求自由，想要自力更生，也是可以理解的！”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陆老爷不敢对姜芷萝出言不逊，就拿陆太太撒气，厉声道：“什么追求？什么自由？那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闲出来的！你看工厂里那些个工人怎么不说追求自由？要自由就没工钱，连一家老小都养不活，还追求什么自由啊！”
陆老爷这分明是指桑骂槐，这下别说姜芷萝了，就连姜老爷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而陪坐在一旁的姜太太和姜芷希，分明笑弯了眉眼。
“爸！”
陆秉初不高兴的皱起眉，想说些什么替姜芷萝辩解，却听到后者轻笑道：“陆老爷还不知道吧！工人们已经在追求自由和权利了，他们在全世界各国开展工人运动，要求获得各项权利，这个社会……不再独属于资本金和统治阶级了！”
“资本家？你说我是资本家？”陆老爷气的站了起来，怒视姜芷萝：“你这丫头，好生没有礼貌！”
“晓蝶实话实说，还望陆老爷见谅。今天忙了一天，有些累了，就不多陪诸位了！”
姜芷萝略一颔首，再不看气急败坏的陆老爷一眼，抬脚向楼上走去。
在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刻，她隐约听到姜太太的声音，说：“陆老爷别和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教养难免差了些！”
姜芷萝冷笑了一声，关上了房门。
翌日，姜芷萝收拾好东西，下楼去到餐厅的时候，除了姜老爷，其他人都已经坐到了餐桌旁，甚至包括姜少衡。
她的视线在他身上逗留片刻，很快又转移开，暗自疑惑他昨天伤成了那个样子，今天居然没见到脸上挂了多少彩。
见到她过来，姜芷希冷嘲热讽的说：“哟，咱们伶牙俐齿的庄大小姐驾到啦！我说晓蝶姐姐，您昨个的脾气也未免太大了，连陆伯伯都敢顶撞，是觉得姜、陆两家的关系太好了么？”
姜芷萝施施然的在椅子上坐下，漫不经心的说：“妹妹过奖，我再怎么有能耐，也比不上妹妹一句不结婚，更能破坏两家关系了吧？”
“那还不是因为你！”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叫你不要和陆少爷结婚呢？”
知道姜芷希又落了下风，姜太太沉下脸，呵斥道：“好了，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成什么体统？”
“怎么？陆家人昨天过来了？来做什么？”姜少衡问道。
“自然是来商量解除婚约的事。”
姜老爷从门外走进来，身边是穿着燕青色旗袍的凤姨太太，手推波浪纹的卷发上别着一个精致的发夹，妩媚的妆容端的是风情万种。
听说一连好几天，姜老爷都是在凤姨太太房里过的夜，也难怪姜太太最近老是绷着一张脸，动不动就拿下人撒火出气。
姜芷萝抬眼看向凤姨太太，后者也瞧着她，眉眼带笑的问：“庄小姐早啊，昨天几时回来的？”
“十点左右吧！回来得晚，没能向凤姨道晚安。”
“庄小姐真是客气。”
凤姨太太巧笑嫣然，扶着姜老爷在餐桌的主位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姜芷萝旁边，略带感叹的说：“哎呀，这少杰去上学了，让人怪寂寞的！老爷，喝粥！”
姜老爷点点头，端起描金的瓷碗喝了一口粥，继续刚才的话题，说：“芷萝已经不在了，芷希又不肯嫁给秉初，这婚约是该解除。田管家，你今天清点一下陆家当初送来的聘礼，派人送回陆公馆。”
“好的，老爷。”
“爸，聘礼还用送回去啊？”姜少衡不解的问。
“都没闺女嫁给人家做媳妇了，怎么还能继续收着人家的聘礼呢？”
“爸，您这话可说错了，您是没亲女儿嫁给他了，可您还有个干女儿啊！您没注意到昨天陆哥哥看晓蝶姐姐的眼神吗？直勾勾的！哎呀，我幸亏是没嫁给陆哥哥，否则谁知道他会不会转眼就被别人勾走了魂儿……”
“扑哧”一声轻笑，打断了姜芷希冷嘲热讽的话语，惹得后者眉头一皱，看向始作俑者。
“凤姨笑什么？”
凤姨太太放下掩唇的帕子，一脸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没忍住，不过芷希小姐，你这话咱们关起门来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嘱咐好家里的下人，别往外传。”
听出来她话里有话，姜芷希冷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姨太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向姜老爷，娇笑道：“老爷是知道的，不管是应爷还是陆家，都最是看重颜面，有些风言风语若是从姜公馆传了出去，坏了姜、陆两家的关系事小，惹恼了应爷可就事大了！”
姜老爷听她说的有道理，沉声批评道：“芷希，以后这种无凭无据的话，不要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