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任选一条路线,沿着层层叠叠的车辙独自回去我的栖身之所。
我应该悲哀么?那是离开东子已经有三天了。我心中恍惚不定。只是跟着时间懒懒散散地过。睡些觉,做些梦。往回看看,空落落的。往前看看,空落落的。只是一天压过来,日子还得往下过。生命仍在时间的钢丝上尽量保持者它脆弱的平衡,紧紧握着叫做希望的那根细瘦的竹竿,去想象我和东子的天长地久。
我胡乱走在具体可感的长安街上,只是一个透明的人形。我存在就等于不存在。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街道上,茫然无措。
人,如果想显形,想成为任何社会的一分子,都需得有一个能与某群体够连在一起的身份。而此时的我只是一个呼吸走路的人的形状,我没有任何社会的身份我是游离于一切社会群众之外的一个“闲人”。就如丛树上脱落的一片树叶,我不站在某一树干的某一枝桠,我可以随风飞舞,可以随雨水漂流,我不再有身份不再有轨迹不再有位置。
而且,是我自己亲手抹平身后的印迹。是我自己推倒了那个位置。是我自己尽量将自己缩减成一个零。不再让社会用我来数数。但是,我的存在除了我自己时时可以体会外,还有另一个人的心是我时刻出没的领地那个人就是这个来了又走了,还会再来还会再走的东子。在我的心中和他的心中,我无比实有。只有这两块地方是我的领地。没有别的了。除了爱情之外,我不占任何别的空间。
有时,往过去张望一下,觉得我的目前存在就有几分荒谬我停留的那块心灵领地恰恰也许是我最该消失的地方。
而事实是,我不仅没有走开,而且是我将通往各处的路都用墙堵住。而只甘愿自己关闭在这块窄小的领地中,哪也不想去,哪也不再去。
谁说,人是了解自己的?谁说,人是可以主宰自己的?我的生活是一个迷宫。我不知它会带我去哪里。要命的是,我根本不去寻找去向,而只是跟东子走。
有句话,叫做“爱无能”。我想,我有些生无能。
生活,这么一日又一日。这么怕孤独怕辜负怕劳累怕无根……我越来越感到无力应对人和事。我不知道这样可以继续多久,我不知道漫长的日子将如何向我展开,如何由我来接受并度过。
我的心再往上旋。无法着落。我在长安街度过了这样的一个夜晚后,落慌而逃。我又一次逃回了武汉,又一次拔通了东子的电话,我在电话中哭泣地说:“东子,我离不开你,我必须和你天长地久。东子,别丢下我。”
东子说:“姐姐,我们会天长地久的,我不会丢下你,永远都不会。”
东子会这样对芮儿说吗?在芮儿生日的这一天,东子会对芮儿说天长地久这个词吗?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来了,火球般的太阳在薄云中翻滚着,越升越高,芮儿站在我家的凉台上盯着天空中的那个火球,热气逐渐从火球中往外散发着,武汉的热和北京的热是不同的,芮儿其实更喜欢北京,不管是北京的冬天还是北京的夏天,对于芮儿来说,都比呆在武汉好。武汉的夏天,如火炉一般,这也是武汉人脾气燥的一个原因。
芮儿在这一点上面比朱小燕强多了,朱小燕生长在武汉,就是一个地道地武汉人,表面开起来,在我面前她是那么地狂燥和不讲道,在芮儿面前,她也想针锋相对,可每次她又败下阵来,实际上这是一个非常柔弱的女人,是一个讲自己的一切献给一个男人的女人,她几乎没有自己的独立的生活。
今天是芮儿的生日,朱小燕知道芮儿回武汉了吗?
我这么想的时候,门敲响了,芮儿去开门,我以为是东子来了,站在门外的却是方媛媛,这个我差点已经忘记的女大学生。我奇怪地看着她,她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白衬衣,衬衣扎在宽宽大大的油仔裤里,一幅很随意地样子。
“林姐好。”方媛媛笑着对开门的芮儿说。芮儿瞄了一眼方媛媛身上的衣服,微笑地说:“媛媛,进来坐吧。”
芮儿和方媛媛并肩走进了我的卧室,方媛媛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我的照片,她问芮儿:“这是你妹妹吗?好漂亮啊。”
芮儿又盯着我的照片,她脸上的笑隐藏了,她不说话,方媛媛也不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大约过了好几分钟,芮儿才说:“她比我妹妹更亲。”
芮儿的话让我在惊异之时又一次感动着,我真的没有想到,我在芮儿的心底是如此重要的一个位置。
方媛媛还想问什么,芮儿站起来往凉台上走,方媛媛就跟着芮儿走进了凉台,凉台上的月季,葡萄在不顾一切地生长着,把凉台打扮得象个青春四溢的少女,方媛媛发出了一声惊叹,好美啊。芮儿也笑了,“喜欢吗?”芮儿问。
方媛媛点了点头,“毕业后,我也要有这样的一个小家该多好。”
“会有的,只要你跟着我干。”芮儿说。
“林姐,你真的愿意带我?”方媛媛不相信地问。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只见了两次面的女人,为什么要帮助她?
芮儿说:“当然。不过,我有条件。”芮儿看着方媛媛的眼睛说。我敢肯定,方媛媛在想什么,逃不过芮儿的眼睛。
方媛媛二十多岁上下的年龄,那些光滑和粉红,都在盛开。甚至连那身体不时发出的有些吵闹有些幼稚的话语都是正在盛开的形状,年轻是藏不住也学不来的。女人的身体,在没有结出它的果实时,就是一朵紧凑艳丽的小花,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润滑和弹性。哪怕这时的女孩并不够懂得这身体对于她是什么,但她们却个个都懂得了骄傲,矜持甚至还有卖弄。她们也懂得在各处盛开,尽量发出花香,看着为她迷醉的人。虽然,内里的单薄和轻飘令她们如彩蝶般漫天飞舞,沉不下生命的厚度。但是,没关系,她们还有很多时间,有很多机会,她们这时只要做一朵透彻的花,有点好的花香就可。
方媛媛会在芮儿面前掩藏自己吗?我这么想的时候,就去看方媛媛,方媛媛显得比她的年龄要成熟些,她大方地看着芮儿,等着芮儿后面的话。
芮儿对方媛媛的态度很满意,笑了笑说:“你可以开始工作了。”芮儿从我的书桌里拿出一堆资料递给方媛媛说:“这是关于钢材销售方面的信息,接近朱武,尽一切可能地把这些信息透露给他,要引起他的注意和兴趣,参与他要进行的钢材销售生意,这些资料会带着他和你赚钱的,有一点,你在朱武面前半点都不能提到我的名字,懂了吗?你把这件事干好后,朱武会对你另眼相看,你要抓住机会,想办法进到朱武家的公司里去,到时我会帮你的,摸清朱武家公司的一切,我答应你,你毕业后最多在武汉工作半年,我就带你离开武汉,跟着去北京发展,这是锻炼你能否干销售工作的第一步,好好干,林姐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方媛媛对芮儿的话一大半是听明白的,从她的眼光中,我也能猜到一点,不过她还是有疑问,例如为什么要引起朱武的注意?例如明知道能够赚到钱,为什么还要交给她和朱武去做,不过方媛媛没有,她拿着资料,向芮儿告别,芮儿说:“林姐不送你,等会林姐有朋友要来,我要等他。”
方媛媛前脚刚走,东子后脚就来了,前后相隔不到十分钟,芮儿把一切时间都算好了,我已经感觉到,芮儿开始了她的报复计划,尽管我并不知道芮儿报复的具体对象,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芮儿不会放过朱家和谭家合伙的钢材销售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