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人,只要你在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点笼罩着你的命运的绝望……但同时,你可以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因为你和别人看到的不同,而且至多;总之,你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就已经死了。但你却是真的获救者。
卡夫卡
东子:
很久没对你以一种深情的语式和语感说话了。我总是忙着和你开各色的玩笑。这并不表示我是那么一个一张嘴就蹦出笑声的快乐的傻妞。更不是对你或对我们这份感情不够严肃。而只因了惧怕。只因了惧怕而不敢去理性而严谨地推敲。
是的。惧怕。
怕那么稍一推就轰然倒地,怕那么稍一敲就碎向尘埃。
然后,尘埃落定。
就连这份扮疯扮傻都不能够了。就如我第一次为你而将我的感觉悄悄写上我的日记时就已开始了这惧怕:就算是暝暝之中的深那一个好梦来安慰太久孤寂的我,可我怕它有一天在不恰当的时候醒来。
而今,我的心已在你的路上走得太远,这个里程中已不再有可以梦醒的任何一个恰当时刻。
所以,我惧怕,并试图躲开它。
我也偶尔对自己低头,说:这一切本是徒劳。然后又说:就让这徒劳穷其一生,不必给我回改的余地了。
让我可以在你的迷途上不必知返。
每时每刻,东子,我都处于对你的种种印在我视网膜上清晰影像的恍惚忆取之中。
我不愿意直接面对现在的阻隔(你的无法克服的现实难题之阻隔,你躲在其身后心安理得。),更无力去憧憬了什么未来。现在和将来就如那拳击台四周的弹力绳索,我一冲过去,它就将我不容抗拒地弹回场内。比赛在其规则之上进行,不由我决定进退。
我只愿就这么站立或躺下从你已给我的每一片断中挑拣出一个小细节伸展开去,让自己作着尽量无休无止的漫游。尽管这种过去时段之中的漫游有那么一点不现实,但它安全,它美满,它不再辜负,它可以把握,它不再受什么干扰,它不再向我不要的方向改变。
我爱那发生过的你,那个你是我可以反复拥有,随时拥紧的。很虚妄。很实在。
东子。我不愿这样离你千里迢迢。
但我更不愿与你咫尺便天涯。
每当我强迫着自己对我们之间的状况作稍微清醒的思考,我就茫然,茫然之外是凄惶和苦楚。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我的什么,亦不知你最终将是我的什么。
也许,这是你会心中暗谴我不该对这么好的你没有信心,如此地侵犯了你,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激怒(谁知道!)?想你这么好地对我仍照不亮我这颗疑惑而愚笨的心,不如就放手而去,不必在一片盐碱地上等待亩产万斤那样一个产量(但愿在这个问题上我永远不具判断力,并是背向它的反面)。
(口号: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可是,东子,无论你怎么想,我都想对你说:我爱上了你。哪怕这是这个世界上(当然是我的小世界。不许笑。)最伤感的错误吧,但我是无力也不想改正它了。我爱上了你,而且越来越多。
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是福,是祸。我只知道这么一个结果:我爱这个东子。无怨无悔。无路可退。无路可走。
在任何一处我所经历的日常生活中,在不同人的脸孔上,在任何一种声音里,在任何一种天气里,我望出去,望过所有的一切,满眼满脑满心的你……这很荒谬。但却十分固执。
于是,我越发不敢停留在你的现实身份中稍微作顾盼,我尤其怕那无力可及的痛。
噢,求你,让我躲开它吧。我只想躲开它。
东子,我不知道如何与你前行。也不知你将走向何处。我不知道。
我多想回去那可以想到就可以见到的距离,但我更怕那近黄昏匆切利我而去的步履。我甚至宁愿这样之美是盼望你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响起,说些言不由衷的玩笑,听你单薄的表白和浓厚的记挂。对自己大声说:我的人生,有你。
显示,它是一个无情的中吹。我怕它突然之间就打碎我精心看护的这个梦境。
但我无处可避。
亦无法以我的简单人生涵盖了你纷纭的人生。
孙甘露有一句话有一句话非常好,抄给你。
整个的生命状态,都应该是那种随随便便兴致勃勃生趣盎然永远新鲜的审美境界才好。
东子,这突然冒出来的孙甘露肯定让你觉得莫名其由,而我想这是你聪明的脑袋瓜一定被“啪“地拍了一下:却原来这个人有借题发挥地想我宣传其他做人的方式来****我了。哈哈。
我就要是你的播种机,是你的宣传队。东子,我还要是半路杀出来的让你一惊的小毛贼,一心挟持你会山头去做了压寨夫君。
东子,我就要作你从此以后的所有心喜和所有麻烦。让你只在我之中浮浮沉沉,不要离开。
(又是痴人说梦。对于我的年龄来说这实在让人脸红。你就勉强忍受一下吧,看在我爱你到胡说八道的份上。)
我很不愿意缠绕于你复杂的生活之中,又很不愿被排斥在的生活之外,就想我只是你生活之书中的句句逗逗,标点符号太多了,这本书也未必好看。你说我该那你怎么办?那我怎么办?
我每天在你我的两极做着沉重的两极跳跃,你亲切的电话并不能时刻为我撑开可以令我安全着陆的降落伞。我是不是在你巨大空袭中重重摔下来。很疼。又很无奈。
东子,已经是夜里1:45分,我要睡了。不想理你了。
1
接下来的半年多时间,我很少能看到芮儿。即便是看到了,也是匆匆忙忙,很快就又消失。她离开北京自己的家,回到武汉这座伤心之地,除了那些我已知道的外,其它究竟在干些什么,我一概不知。我想东子也并不比我知道的多多少,他好像只是按照芮儿的安排在干着。我觉得很奇怪,一直以来东子都是自己打点自己的生意,一般情形下,只有朱小燕的父亲,这位公司真正的后台老板,才有支配和做最终决定的权利。对于东子的生意,我一向采取不闻不问。我从不牵涉进他的那一部分生活里去,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每当没办法必须接触的时候,都会感到难以忍受,感到无比的俗气。我说我仅仅是为爱所生,这不是我在自己你矫情自己,而是事实。我是个生活上真正的低能儿,是芮儿说的那种坠落凡尘的天使的羽毛。
但我对东子的情况还是有个大致的了解。可渐渐我发现他越来越没有先前的那种淡定,原先他尽管受到各种制约,却对生意有种执着的坚持和热情。而芮儿出现后,尤其是这几个月时间里,我经常看到他显得有些恍惚,有的时候甚至有点魂不守舍。每次我听到他接到芮儿的电话,或者是电子邮件,他就会显得如同吸食毒品的人刚刚吸食了毒品一样,立刻兴奋起来。连他的女儿楚楚也似乎看出了这点,也会在这样的时候进到书房找她爸爸,东子就会显得格外地温柔。我不理解芮儿对他施了什么魔法?在我没死的时候,在我们最最相爱的时候,他也是保持着自己的矜持,不会如此失态。我好几次看见朱小燕看着东子,脸上的表情格外的茫然和无助。她似乎也看出芮儿对他巨大的影响,那是比我更强大的一股力量,她似乎对此失去了信心,找不到任何办法。我越来越开始可怜起这个女人,想到我自己,我或许只是比他极端些,刚烈些?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能力渐渐不如刚变成鬼魂的时候那样强大。我已无法再在阳光充足的白天跟着他们满世界跑,我更多的时间是呆在那个我当作安身之处的东子的书房里。如果东子出去,我就只好在那只角落里隐藏起来。我害怕那些现在是无所不在的宠物,一只猫,一条狗,甚至一只鹦鹉和一条蜥蜴。好在东子没时间喜欢这类宠物,朱小燕也没精力喜欢。偶尔他们的女儿楚楚会带些什么回来,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但那样的时候家里就难得安宁,很多动物都能知道我的存在,都会在进入书房后冲着我躲藏的角落作出各种烦躁不安的表现。东子现在很少回家,回家后多半是和以往一样,呆在书房里,这是我惟一感到欣慰的事情。为此我宁愿忍受这些不堪的骚扰,我需要守着我的所爱,那怕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甚至已然开始忘掉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