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角子”的生意渐渐上了正规。咪咪镇守在店里,半工的女孩子下午三点左右过来,礼拜一到礼拜四生意比较淡一点,我有时间去外面跑跑货。礼拜五下午就忙了起来,店堂里挤满人,有些墨西哥女孩买十美元的货要挑拣上半天,你也只得耐心招呼,还不能分神,常常有顺手牵羊的事发生。咪咪说你最好过来帮个手,多双眼睛看着也好。我却觉得这是小事,不想被羁绊在店堂里,我像那种突击队,阵地打下了,守住阵地是女人的事。我的任务是要想办法怎么样才能扩大战果。
既然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生意都是周末做出来的,就应该抓紧这个时机。我参加了旧金山珠宝商联谊会,每个礼拜有巡回展,会员付钱租个摊位,联谊会负责联系场地,登广告,安排警卫勤杂人员。我去了几次,生意还不错。货不能放在柜子里不动,赚多赚少出手就可。老话“货如轮转”就是这个意思。
时间一久,我观察到越是小的地方城市生意越好,大城市都有自己的珠宝批发中心,做珠宝生意的店家也多,利润就摊薄了,在那种小城市一年一次珠宝展销会,当地居民把情人节、母亲节、感恩节、圣诞的礼物都一次买全了。我的银首饰价格适中,送礼又很拿得出手,非常受女人们的喜爱。旧金山卖不出去的货在那儿都很容易脱手。
但是跑展销会也非常辛苦,我礼拜五晚上出发,礼拜六一早到会场布置展品,然后一直忙到晚上,早饭中饭都没时间吃,一个人又要招呼客人,又要收钱,连上个厕所都一溜小跑。晚上收摊之后胡乱吃点东西,一个人窝在汽车旅馆里点货、结账,匆匆洗个淋浴就上床了。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李黎的面庞浮上眼前,在江城最后一夜历历在目。我手上握着玛丽的经济保证书没寄出去,还想回一次江城,当面把所有的留学文件交到李黎的手上。她如果过来的话可以在我店里打工,我跑展销会也需要一个助手。
咪咪那头我倒不担心,她是一个大而化之的女人,不会想到那方面去。她曾讲过一个笑话给我听:总统和他夫人参观养鸡场,夫人问养鸡场主:“公鸡一天跟母鸡交配几次?”养鸡场主答道大概十多次。夫人说把这个告诉总统。总统听了之后也问道:“公鸡是跟同一只母鸡交配还是跟许多母鸡交配?”场主答道跟许多母鸡交配。总统说把这个告诉夫人。咪咪讲完这个笑话独自笑个不停。
我说你就不担心你老公听了故事学坏?咪咪说谁挡得住公鸡去找母鸡?你只要把钱带回家来就行了。虽然是夫妇间的笑话,也说明咪咪不是那种把男人看得死死的女人。
在我的双管齐下的经营政策下,我们生意的利润快速增长,“银角子”每个月至少有一两万的营业额,在节假日可以翻上一倍。我跑巡回展也有几千美元一个月的收入。银行户头上的数字不断增加,但离我心目中的目标还差得太远。意要扩展,我想在不同的购物中心再开几家分店。
还有,曾听华祖国说,江城在筹备一个免税区,专门优惠外商和海外华人回来投资的。我要他替我留意着。想想看,旧金山只有区区七十万人口,整个湾区也只不过三百多万,而江城单是常住人口就有一千五百万,还不包括每天进出的几百万流动人口,如果能趁这个机会把生意做到江城去肯定赚钱。问题是江城人一向比较倾向黄金首饰,这要求投入的资金比较多。没关系,当时机到来之时,我这儿一切都会准备好的。
有一天华祖国打电话过来,聊了一阵子天南海北之后突然不经意地问我:“天农,你手边方便不方便?”
我警惕道:“大部分的钱都押在货里面了,你需要多少?”
华祖国说:“不是要问你借钱,我手边有个机会,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机会?
华祖国说:“你那个同学童易,前一阵子给我打电话,说在潼冈有一块石头,品相看起来非常不错,主人急等钱用,开价三百万人民币。我一个人吃不下来,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合伙。”
我心中一动,问道:“可靠吗?”
华祖国说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他是你的同学。
我思索了一下说:“他小学时很捣蛋,多年没碰头了,就上次回来见了一两次,说不准。”
华祖国道:“谅他也不敢给我们上当,他还得在江城混下去,有什么事的话,一分钟我就可以叫他那家酒吧关门。另外,我们不见兔子不撒鹰,先过去看看,石头不好就当成去旅游一次罢了。”
挂了电话,我接连抽了几支烟。三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华祖国和我每人得拿十五万美金出来,十五万正好是我银行户头里的数目,这钱是咪咪和我一年多来辛苦积下的,但是如果石头开出来真的有货,那我的十五万就不是翻二三倍的事了,怎么办?我接连几天没睡好觉,睡梦中一片翠绿的颜色,就像进了阿里巴巴的洞窟一样,满眼的珠光宝气。
跟咪咪一商量,她说这不是赌博吗。
你可以这么说,世界上哪件事不是赌博?做生意是赌博,嫁老公也是赌博,连生孩子也是赌博,你怎么知道这孩子将来一定会成材?他也许会成为美国参议员,他也许会成为一个吸毒的无家可归者。俗语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机会在眼前了,犹犹豫豫不敢伸手,很多人就是该决定时不决定,结果劳劳碌碌一辈子。
咪咪说:“你是男人,你做决定,问我干什么。”
我开始安排店里的事务,联系机票,拿到机票之后先打了个电话给李黎,告诉她我哪一天到江城。
李黎一接电话就幽怨地说:“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我说我没有一天忘了你,就是太忙了,另外你的事情也是最近才落实,得向你有个交待。
李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问我这次来江城准备住什么地方?
我说还住希尔顿吧,住惯了。
李黎说:“何必住那么贵的酒店,这次可没皮特为你付酒店钱了,我替你介绍一个招待所,在浦仁,环境非常清幽,酒店的设备比希尔顿差不到哪儿去,价格却要便宜上一大截。”
我说:“没问题,你会来接我吗?”
李黎撒娇地反问我道:“你说呢?”
我说会的,又嘱咐道:“我来的消息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这次出关没有像上次那样拖沓,柜台后面的关员头都不抬一下,一个入境章在护照上敲了下,就挥手让我过去了。我拖着简单的行李,穿过簇拥在出口处等候的人群,四下张望李黎的身影,突然我的眼睛被一双软软的手捂住,一个身子贴在背上。
我站着不动,说:“李黎,快放手,给人看到不好。”
李黎放下手,我转过身来,李黎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而不是你在江城的另一个女朋友?”
我顺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哪敢,有了你这样年轻美貌的女朋友还敢另作他想?”
李黎道:“我躲在角落里看你出来后东张西望的,看到年轻女孩眼都不转。”
我说:“我是在找你啊。”
李黎撇撇嘴道:“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哪有个够的。”
在计程车上李黎紧紧地攒住我的手,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问她道:“你也不问问我这次来做什么?”
李黎把头埋在我胸前:“我不管你来做什么。你来了对我来说就够了。”
车子出了机场不远就弯进滨哈路上的一处带围墙的院落,李黎摇下车窗,向门卫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车子就开上了一条繁花锦簇的道路。我问她怎么有办法搞到这里的住宿?李黎说:“你是我的客人,我当然要竭尽所能地招待你。”
进了房间,我从手提包里取出经济担保书和入学许可证递给李黎。她接过去看都不看地往桌上一搁,冲过来搂着我,我把她的脸扶起来,发觉她满眼泪花。我拍着她的背道:“才走了三个月而已……”李黎一口咬住我的手指:“没良心的,你不知道人家想你想得好苦。”
我们在宾馆床上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我说要不要起来了去外面吃晚餐?
李黎粘在我的身边呢喃道:“吃什么晚餐,你就是我的中饭,你就是我的晚餐,你还是我的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