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宫女将宫门打开,漆黑的巨大宫殿一时间灯火辉煌,映着黄金的器具金灿灿的一片,看来,这个萧妃真的很受宠爱,辽国的珍宝,恐怕都在这个宫里。
门被关上,小丫头已经被支开,一时间,宽广的宫殿中,只有她们两个人,除了彼此细密的呼吸声,别无其他的声音,在这空旷辉煌的大殿上,显得孤单寂谧。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情?”薇安开门见山,手臂越来越疼,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只怕再晚片刻,她的手,会废掉。
萧萧转过身,身上的衣裳飘扬,精致的脸在烛光的掩映下,妖媚的诡异,只听她笑着问道,“我这地方,怎样?”
薇安略皱了眉头,“很好。”
“很好……”萧萧垂下眼,脸上泛起冰凉的笑意,“我愿意用这一切的很好去换你北院王妃的位置。”
薇安一愣,看着她眼中闪烁的疯狂诡光,没有回答。
看见薇安默不作声,她突然有些执迷的抓住薇安的衣袖,急切的说道,“你嫌这些不够么,我那里还有好多宝贝,还有,还有我这萧妃的身份,你放心,我一定会叫可汗待你好,他一向最听我的,你说,要怎样你才肯交换?”
薇安冷冷的甩开她的手,摇摇头,“我不会同你换。”
“为什么?!”她突然变了脸色,眸子中闪着诡光,一把扣住担心的颈子,厉声问道,“你是不是爱上他了,是不是?!”
薇安被逼得没有办法,萧萧的手越来越用力,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伸出手,扣住萧萧的手腕,一用力,将萧萧的手震了开来。
萧萧捂着手,冷笑着看她,“我万没想到,你会武功,怎么,大宋的公主竟然懂得武功?”
薇安站着看她,心底渐渐冰冷,她本不愿意在这个女人面前展露功夫,这个疯狂难以捉摸的女人,她的眼神也渐渐冰冷,镇定的开口,“你到底要什么?”
萧萧笑起来,笑的那么妩媚妖娆。
仿佛刚才那个执迷,那个担忧,那个冰冷的女人都不是她,她那么瞬息万变,让薇安心底不禁升起一股凉意,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笑了好一会,萧萧才停下来,冷冷的看着薇安,“这个时候,耶律斜应该在满世界的找你吧,听说,他很爱你?”
薇安不答话,她就这样站着看着对面的女人,她眼中的妒意仇恨如此明显,原来,她真的爱他。
“可惜,他的爱并不持久,”萧萧眨着眼,仿佛在回忆美好的往事,目光柔情与哀怨,“他爱你时,视你若珍宝,他不爱时,你就低若泥土。”
“他并不爱我。”薇安苦笑着说,在那个男人心里,她一直都是泥土,从来都是。
“你知道么,他以前也爱过我,”萧萧不理会薇安,接着说道,“那时,他还不是北院大王,我也不是这宫殿的主人。”
她突然转圈,衣袂飘飘,她的脸庞如同少女,娇羞美丽,目光竟然慢慢变得温柔。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时,他只有我,我只有他,我总以为将来我会嫁给他,嫁给草原上最勇猛的男人。”
“那年我十四岁,到了出嫁的年纪,也是那年,他第一次出征,我以为,他回来时,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他凯旋,我和大军到城门口迎他,可是……”
说道这里,她停下来,眼神慢慢变得尖锐,变得冰冷,仇恨像水一样溢了出来。
“第二天全契丹发生了两件喜事,哼,喜事?!第一件,就是他升为北院大王,第二件,就是我要嫁给可汗!”
她回过身,冷笑的看着薇安,“你明白了么,他把我给了他,用我换得了他的荣华富贵!”说完,她狂笑起来,只是眼中的泪水顺着脸庞缓缓流下。
薇安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看见面前这个执拗痛苦的女子,心中不觉生出一丝怜惜,柔声说道,“第二件事,说不定,只是因为可汗爱你……”
“可我并不爱他!”她甩开衣袖,面目有些扭曲的喊道。
然后,她慢慢靠近薇安,脸上又透出一种狠毒,尖锐,“你那胳膊上的毒,如果两日内不解,身体便会渐渐无力,胳膊也会渐渐腐烂,到时候毒气攻心,整个人都会一点点溃烂至死。”
薇安只觉身体渐渐冰凉,心中苦笑。
“这个毒,世上只有两人可解,一个是我,一个就是他,”萧萧冷笑着想要抚上薇安的胳膊,被她一掌打开,接着,笑着说,“这个毒,便是他教我用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薇安皱眉,看着面前的女人。
“我想你亲口告诉他,你不是大宋公主。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真讨厌你的眼睛,杨八妹!”
薇安一愣,过了许久,也轻声笑了出来。
萧萧迟疑的看着她,“你笑什么?!”
薇安止住笑,怜悯的看着她,“我本以为,在这里,我是最可怜的人,远离家乡,受尽折磨和耻辱,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你们辽人,每一个,每一个都比我可怜,可怜的多!”
啪的一声。
萧萧的手已经打到薇安的脸上,她厉声说道,“我不可怜,我怎么会可怜,我会杀了耶律斜,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所有负与我的人,我怎会可怜。”
薇安捂着脸,嘴角有血流出,她刚刚本想闪躲,可身体竟然用不上力气,看来,那个毒药,已经开始蔓延到她的身体里,她不能就这么死去,不能!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直起身来,望着萧萧,“就算我告诉他,我不是公主,对你又有何用?”
萧萧冷笑起来,“如果他爱你,便会为你解毒,那样会消耗他大量真气,我就可以趁机杀了他。”
“如果他不爱你,他就会亲手杀了你,而你,作为和亲的公主,自然是杀不得的,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让他一败涂地,然后,杀了他。”
“这样听起来,还真是个好主意,”薇安苦笑起来,“可是,横竖都是死,我为何要帮你?”
“你可以活着,如果他爱你,你就会活着。”萧萧说道。
“他若爱我,他死之后,你岂会让我活着。”薇安叹气。
萧萧起了起来,看着薇安,“你倒聪明,但是,作为女人,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爱不爱你?”
“不想。”
萧萧厉声,“为什么?”
薇安看着萧萧,目光怜悯,“因为我不是你,我不爱他。”
萧萧愣住,垂下头,薇安的话,像是给她当头一棒,她的人生中,永远只有耶律斜,爱他,或是恨他,这人生中纠缠不休反复折磨她的两种情感,难道只是因为,她爱他,她还爱他?
“而且,”薇安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就算最后耶律斜救了我,你也杀不了他。”
萧萧抬起头。
“因为我会帮他,我会救他,我不会让他死。”薇安转过身,推开门,绝尘而去。
刚走出几步,便觉得身体一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要救她?”黑暗中,万物空灵,只能听见惊讶的声音。
“恩。”沉稳的声音,不容置疑。
“难道你不知道,救了她,你会怎样,要是那个女人知道,一定会趁机杀了你!”
“那是我欠她的。”低沉的声音中充满心疼。
“你根本不欠她,这些年,一直都是她执迷不悟!”声音懊恼,焦急。“就算这个女孩死了,也是她的错,与你无关。”
“你错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愿意她的手上因为恨我而沾满鲜血,要是她想杀人,也应该由我动手。”
烛火骤然亮起,温暖的光芒下,一双手执起薇安满是伤痕的胳膊。
雪下的很大。
屋里却是温暖宜人。
小男孩放下手,笑着对另一个男孩说,“你学会了吧?”
另一个小男孩点点头,眸子骄傲冷漠,“这就是你的愿望,教我一套毒术?”
“我还需要你帮我办件事,”小男孩有些腼腆的笑笑,“帮我把这个毒术教给萧萧。”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小男孩皱了皱眉头。
小男孩的目光黯淡下来,苦笑着说道。
“你知道,她只听你的话,如果是我教她,她不会学的。”
“你知道,她那么弱小,要是没有一技傍身,一定会受人欺负,不过,千万别告诉她这个毒术是我研得的,你一定告诉她这是你练成的,”
说完,男孩拍拍另一个男孩的肩膀,笑着说,“你可不能反悔啊,你答应要帮我的!”
另一个男孩不耐烦的点点头,一用力,反手捉住男孩的手臂,两个孩子,笑闹着练起武功来。
雪,下的很大,两个少年的身影,在这白皑皑的世界中,定格,延伸。
薇安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只知道待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看见她醒转,一旁坐着针线的欢儿欣喜的跑到她身旁,笑着说道,“王妃,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她转转僵硬的脑袋,抬起头看着欢儿,有些迷茫的询问道,“这是哪?”
“王妃,您可别吓唬欢儿,这是咱们北院王府啊,”欢儿有些焦虑的说道,“您睡了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您一直在睡,一直没有醒来,”说着欢儿垂下头,擦擦眼角的泪。
薇安活动了下僵硬的胳膊,将身子直起来,有些恍惚,“一个月?”
“对,从您被人发现在王府门口到现在,整整一个月了,您看,外面都下雪了!”
下雪了?薇安麻木的转过头,果然,看见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她伸出手,被欢儿搀扶着站起来,走至窗前,努力寻找着昏迷前的记忆,萧萧,疯狂的她,手臂上乌黑的五指印记,毒,还有,最后一刻皇宫里绚丽的灯火。
轻轻挽起衣袖,白嫩细腻的肌肤莹莹发亮,仿佛一个月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是梦么,她不知?
欢儿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笑着说,“王妃,您不知道,您昏迷的这一个月,大王每天都会来这坐坐,一呆就是半天。”
大王,耶律斜?萧萧恶毒的目光晃在眼前,她哑声问道,“他还好么?”
“您问大王么?”欢儿摇摇头,“他可不好,您不知道,您昏迷不醒,大王有多着急,光是为您诊病的大夫,大王就杀了好几个了!”
薇安苦笑一笑,想了想,扶着欢儿的手,说道,“我想出去看看。”
欢儿笑道,“是呀,这么长日子,您是该出去转转,今天第一天落雪,外面可美了!”
池塘上,雪花似绒毛般铺洒在上面,园子里的树丫枝杈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在日光下如同宝石般耀眼璀璨。
鹅毛大雪,飘零而落,在空中转个圈,徐徐落下,散落在地上,结成一个厚厚的毛毯,一望无垠。
薇安蹲下,双手捧了一捧雪,轻轻一吹,雪花纷飞,在她的眼前,迷蒙飘渺。
欢儿担心的阻止她,“王妃,您刚好,小心受凉。”
她抬起头,笑着摇摇头,脱下脚上厚重的靴子,赤脚站在雪地上,冰冷从脚底深入骨髓,她的心,却第一次,那样酣畅淋漓。
欢儿着急的阻止,却被她挡住。
她的目光如三月春光,明媚无俦,眸子里星星点点,澄澈清零。
站起身,在雪花纷飞下,她双手张开,转起来,月白的衣角随风起舞,在雪花的映衬下,仿佛误落凡间的仙子。
白玉般的脸庞,被冻得通红,脸上的笑容,那么纯真无暇。
而此时,耶律斜站在远处,正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她那么美,一身白色的衣裳,长长的裙摆随风飘动,白皙粉嫩的脸上透着浓浓的笑意,眸子如星辰般璀璨美丽。
那是她,他的女人!
内心的怒火无法抑制的灼烧着,被背叛的痛苦让他周身渐渐变冷。
“王妃,那不是大王么?”欢儿的惊叫使她停住了旋转,回过头,看见远处的他。
他周身黑衣,如墨的黑发纷飞飘扬,远远的就能察觉到他巨大的怒气。
她看着他慢慢走进,冰冷沉寂的眸子此时显得更加凌冽。
“大王!”欢儿躬身行礼,却被他一掌推开,他脸上阴冷太过,吓得欢儿跪在地上,再也抬不起头。
他一步上前扼住她的脖子,红了眼问她,“你到底是谁?!”
雪,下的很大,她站在雪中,温柔的看着他,嘴角的微笑混着血水低低落下,像是一尘不染的雪面上绽放的朵朵梅花。
她望着他,目光温柔,他终究是知道了,他早该知道了。
她的心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定定的看着他,隔着分离的雪花看着他,他的眸子渐渐冰冷,残忍,握着她脖子的手指慢慢用力。
“说!你到底是谁!”他再一次愤怒的开口,迎着她的,却是她的默不作声。
她突然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愤怒,委屈,痛苦的日子,那些不知为何,心里渐渐生出依恋,温柔的日子。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他,只是这些如幕的岁月,在她眼前一一掠过的时候,她会有一种惋惜,怜惜在那漫长岁月中无法安好的他和她。
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慢慢阖上双眼,一滴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落下雪地中,绽开一朵温柔的水花。
“没想到,连你也会背叛我!”声音中带着冷意与悲凉。
脖子上的力气忽然消失,再睁开眼,只看见他远去的背影。
欢儿从地上爬起来,哭着问着薇安,“王妃,这到底是怎么了,您没事吧?”
她摇摇头,目光黏在他身上,那高大的身影,在风中抖起来的黑色斗篷,远远望去,是那么寂寞。
夜晚,来的如此放肆。
北院王府,灯火通明,欢儿和丫鬟们已经让她支开,她坐在镜前,来回抚摸着软鞭上的绸套。
心中一阵难过,不知道爹娘现在怎样了?
嘭的一声,门被突然撞开。
一股冲天的酒气钻了进来,薇安警惕的回身站起,便看见门口的耶律斜,酒气汹汹的站着看她,眸子炽热的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