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厅里,大夫坐在椅子上开着药方,皱眉说道,“小姐这次滑胎,是因为中毒。”
“中毒?”花儿倒吸一口冷气,问道,“这怎么可能,小姐的饮食都是通过层层把关,怎么会出事。”
“毒不一定是通过食物,”大夫说道,“恕老夫冒昧,小姐最近用的是什么胭脂香料?”
“难道是因为这些?”花儿起身,找出璟研惯用的胭脂盒香粉盒呈上,“可这些都是小姐常用的,一直都没有更换过,应该不会有问题。”
大夫接过,仔细的一一检查,微微皱眉,目光落到花儿身上,“敢问姑娘用的是什么胭脂?”
“我?”花儿惊道,有些紧张的问道,“我……我用的都是小姐赏赐的,更不会有问题了。”
“麻烦姑娘拿给老夫瞧瞧。”大夫沉声说道。
花儿有些犹豫,对上大夫严厉的眼神,才磨蹭的拿出自己的胭脂盒子,不情愿的递给大夫,大夫用力从花儿手中抽出胭脂盒,拧开在鼻下仔细闻到。
微微沉眉,大夫严肃的抬起头,严厉的问花儿,“姑娘说实话,这盒胭脂是从哪来的?”
花儿花容失色,心觉不妙,颤声问道,“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盒胭脂有问题?”
“这盒胭脂里有落红粉,是滑胎的厉药,无味无色,孕妇闻到先时没有感觉,后觉腹痛,久而久之,胎儿必然无法保住!小姐正是中了这种毒粉!”大夫严厉的看向花儿。
花儿犹如晴天霹雳,愣在一旁,心中害怕,突地跪到大夫面前,哭着说道,“花儿真的不知这胭脂有毒,这盒胭脂是丹锦姑娘送来给小姐的,小姐又赏给了我,花儿真的不知,先生,您行行好,千万别告诉小姐是因为这盒胭脂,要是让小姐知道,花儿会没命的,先生,求求你先生!
大夫叹了口气,扶起花儿,刚想说什么,就看见璟研犹如鬼魅一般站在门后,此时,脸上现出疯狂的表情。
她一点点走进,从大夫手中夺过胭脂盒子,冷笑的看了一眼,猛地掷到地上,阴冷的说道,“是这个杀了我的孩子,是么?”
大夫点点头,花儿吓得低着头,不敢说话。
“是它杀了我的孩子,是那个女人杀了我的孩子,是那个女人!”璟研眼睛一点点瞪圆,声音嘶哑尖利,她表情狰狞,怪笑着重复着。
突然,她停了下来,阴冷的目光落在花儿身上,从发间拔出长长的金钗,一用力,直直的插入花儿的肩膀中,花儿一声惨叫,血,涌了出来。
血光中,是璟研狰狞疯狂的脸,阴冷残忍的笑意慢慢蔓延,她张开嘴,冷冷的出声,“丹锦!我要你,血债血偿!”
冬,雪花纷飞。
颠簸的马车,偶尔被狂风卷起的水晶帘子,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
薇安晕晕沉沉的靠在软垫上,偶尔吹进来的风,卷起了她额间的碎发,露出了如星辰般璀璨发亮的一双眸子。
“停!”
整个队伍停下,薇安听到前方有人下马向她走来。
清晰的步伐,是他,骄傲冷漠有条不紊。
帘子被打开,露出他的一双眸子,冷漠阴冷,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等下就到幽州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他,声音虚弱,“他们还活着么?”
耶律斜眸光一闪,没有回答,一甩手,放下帘子,“你还没有资格问我。”
她心中一痛,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这一路,她已经不知留了多少泪水。
她担心,她害怕,每每午夜梦回,她总能恍惚看到她的爹爹,她的哥哥在她面前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倒下,她尖叫着醒来,却只能摸到四周冰冷的铜墙铁壁。
她一点点挪动身体,手腕脚踝处的铁链狠狠的卡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她咬紧牙,伸手掀开帘子。
巨大的风浪卷着沙粒般的雪花打在她脸上,她轻轻闭上眼,呼吸着这唯一自由清新的空气。
耶律斜,如果他们死了,我不会放过你。
出发前,她曾经一字一句的对他说,他的表情冷漠,没有一丝动容,冷冷的望着她开口,如果你有事,本王也不会放过他们。
他在威胁她,用她最珍视的人的生命,她只有屈从,却不知他是不是在欺骗。
“大王,杨家军……已经全部被我们包围了,您看?”吴用小心的问道。
耶律斜的目光落到队伍后面的马车上,清灵的纱帘已经被打开,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迎在那风雪中,仿佛一件完美无限但是易碎的瓷器。
他心中不知为何突然一痛,脑中回荡着她泪眼婆娑恳求他的样子,她看起来那样脆弱,那样飘渺,虚弱的将他心中浓密的恨意也一点点融尽。
他第一次有些犹豫不决,吴用看出他眼中的不舍,低声劝道,“大王,其实此战我们已经大获全胜,杨家军也损失惨重,不如就此放手,那宋军想要卷土重来,也得耗些时日,一时半刻成不了大器。”
耶律斜薄凉的嘴唇微抿,点点头,打马向前。
吴用长吁了一口气,招呼将士,吩咐了下去,远远看向马车,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他到底还是没忍心出手。”耶律言轻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
一旁的手下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反应。
他从怀中抽出一块玉佩,在指间反复摩擦,口中冷冷的出声,“我以前一直奢望他对杨家的恨意最少也该浓到足以让他杀了他们,就算不为了那次,也要为了他爱的江山。”
他将玉佩揣回怀中,脸上现出阴冷疯狂的笑意,“哪知道,在他心中,那个人的仇恨,还抵不过一个小丫头!”
“这样的话,就让我这个做侄子的亲自动手,帮他解决了这个日后的麻烦”他拾起茶杯,笑着狠狠握紧手掌,那精致的瓷器黏着血一瞬间碎成无数片。
他的脸,映在残损的瓷片上,阴冷诡异。
幽州。
几个月前,还笼罩在一片盎然的朝气中,她记得那时,丹锦还在她的身边,四哥也跟在她的左右,她的心中,也还没有轻轻一扯都痛不欲生的伤痕。
而现在,那记忆中繁华的城池,已经笼罩在一片死寂中,就像冬日里不见天日的幽深峡谷,只有连片的秃鹫时常盘旋,发出冷人毛骨悚然的鸣叫。
“下车!”他站在车前,对她伸出手。
她面无表情的蜷缩在车子的角落里,身上的铁链发出伶仃的响声,她微微皱了眉头,目光一动不动。
他猛的一下将她抱入怀中,眸子是看不出的诡寂,走过几千将士,怀中的她轻盈单薄,他不敢用力,仿佛一用力,她便会消失不见。
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他将她抱到床上,她依旧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她,他的脸色越来越冷,最后终于忍不住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有的时候,本王真的忍不住想一刀杀了你!”
她抬起头,脸上露出天真明媚的笑容,看着他的眸子璀璨发亮,“我求之不得。”
他脸色一沉,甩开她的脸,眸子里似有诡光闪过,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留下她自己,在那空荡荡的屋子里。
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她挪动身体时铁链发出的声音,她靠在墙角,紧紧的抱着自己,将头埋在膝盖之间。
泪,一滴滴落下,晕湿了她的衣裳,她心中仿佛窒息,疼痛的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家人可能正在生死之间徘徊,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连死,都不行。
“吱呀”门开了,她没有抬头,听见微弱慌乱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停在她的床边。
“王妃……”那人轻声开口,是契丹男人特有的声音,粗糙低沉。
她没有抬头,听那人继续说道,“属下把吃的东西放在这了,王妃请用。”
有东西搁到桌子上的声音,她恍惚间好像听到那男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缓缓抬起头,看见一抹凌厉的光芒,心中一震,吃力的挪动身子,便看见那装着饭菜的食盒上一把钥匙闪闪发亮。
“你是谁!”杨将军坐在马上,高喝问道。
铮铮作响的金盔铁甲上溅满血渍,他心中悲痛,却依然坚挺着身子,威武的看向来人。
对面的男人黑色的斗篷随风飞扬,俊美的脸上带着邪气的笑容,手里的折扇一把张开,轻松自若的说道,“我来是给将军送贺礼的。”
“什么贺礼?”杨老将军警惕的问道,手中的杨家枪渐渐握紧。
马车上的男人朝身后挥了挥手,手中便多了一个铁盒,杨老将军心中一震,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便全身。
“那是什么?”他的心中颤抖,语气却还是深沉稳重。
男人笑笑,派了身边的手下将盒子递上,一步步走进杨将军,杨将军身边的侍卫都警惕的上前,却被将军拦住。
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渐渐强烈,看着盒子的目光也变得渐渐紧张担忧。
他伸手接过盒子,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他随意的伸出手,示意将军打开。
啪,盒子被打开。
老将军双手有些颤抖,一点点撑开盒子的铁盖。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在眼前,他心中犹如踏过千军万马,犹如跌入万丈深渊,看着那颗不成摸样却熟悉的人头。心中痛苦再也承受不住,老泪纵横,悲痛的喊道,“二郎!”
那一声,震天动地。
身边的将士也都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都愤怒的嘶吼痛苦,杨将军狠狠的阖上盖子,怒目瞪着前面洋洋得意的男人,手中的杨家枪直直的指向他。
男人笑的若无其事,对着身边的下人耳语道,“放箭吧。”
一声令下,四面八方不知何时涌出无数军队,都挽弓指向被层层包围的杨将军。
杨将军苦笑一笑,悲痛的说道,“将士们,今日一战,我杨某愧对大家,但我们肩负着皇上的重托,肩负着百姓的信任,我们杨家军,绝对不能有一人做逃兵,生者是小,国家是大!战死沙场是将士最崇高的荣耀,今日,就让咱们打这最后一战!”
“杀!”
擂鼓震天,喊声震地,无数的将士握紧手中的兵刃,嘶吼着冲向四面八方的敌军。
杨将军高高的坐在马上,手中的杨家枪挥舞不停,在那众人的呐喊中,不顾鲜血,不顾疼痛,勇猛的冲到敌人面前。
箭,无数的箭,从四面八方飞来,直直的射入他的胸膛,刺穿他的铠甲,他没有停下,依旧紧紧握着枪,怒吼着保护着一个将军最后的尊严,直到流光最后一滴血,用完最后一点力气。
血,溅到了耶律言的衣服上,他掏出手帕仔细的擦拭着,仿佛周围的一切生死都与己无关,他看着杨将军倒下,嘴边扶起残忍的笑意,“他恐怕是宋国最后一个英雄了。”
远远地,杨将军倒了下去,手中还紧紧的握着那象征着他一世荣耀的杨家枪。
啪。
瓷杯落地,摔成无数碎片。
杨夫人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着脚下的碎片。
刚才心底突然万箭穿心般的疼痛,身子颤抖,不慎跌落了茶碗。
丫头看夫人跌了碗,忙赶过来问道,“夫人怎么了,可割破了手?”
杨夫人木然的摇摇头,被小丫头搀扶着坐下,心里才缓缓平静,她抓起小丫头的手,紧张的问道,“你快去打听一下,老爷和少爷们怎么样了,有了消息没有?”
“夫人放心,”小丫头安慰道,“刚五将军打发人来回话,说是老爷少爷一切都好,我军大捷,潘宰相的人说,过不几日,就可班师回朝了。”
“是么?”杨夫人点点头,心中的不安却未散去,她望向床铺,那里老爷常用的衣裳还端端正正的挂着。
她低下头,在心中默默祈求,祈求老爷和孩子们平安无事,逢凶化吉。
风,吹动着纱帘,屋子里余香袅袅,恍恍惚惚,如同隔世。
丹锦坐在床头,一口一口喝着小景为她煎熬的汤药,脸色渐渐变得红润。
门外突然变得吵扰起来,小景皱了皱眉头朝外看去,对丹锦安慰道,“姑娘,你好生坐着,我出去看看。”
不一会,便见小景神色有些异样的走了进来,回道,“姑娘,璟研小姐邀姑娘去她那赏雪景。”
“赏雪景?”丹锦将药丸递到小景的手上,皱眉问道,“只请我一人么?”
“不是,”小景摇摇头,“还有其他屋里的小姐。”
丹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小景有些不放心,提议道,“要不咱们不去吧,我差丫鬟回,就说姑娘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不便前去。”
“别,”丹锦摇摇头,“我若不去,她会觉得我心里有鬼,有意避开她,还是去的好,你帮我准备一下。”说完,腹中突然一阵绞痛,丹锦咬牙捏住床沿,面色渐渐苍白。
一旁的小景焦急的问道,“姑娘,你又痛了么?”
过了一会,丹锦脸色慢慢恢复正常,点了点头,虚弱的笑道,“恩,没事,可能是这几天受凉,休息一会就好了。”
小景担忧的服侍丹锦躺下,看着她慢慢阖上眼,苍白的小脸渐渐红润了起来。
丹锦远远的,就看见雪地中,一个精致的亭子,亭子里面坐了六七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人,都是丹锦未曾见过的。
“呦,丹锦姑娘快过来坐,”璟研心情极好,远远的便迎上来,拉着丹锦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
雪,下的很大,这别致的庭院,精致的楼阁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四周一片清澈空灵的美。
“各位妹妹没见过吧,这是丹锦姑娘,”璟研笑着向众人介绍道,“她可是咱们主人的贵客,虽说是姑娘,但可比咱们这些小姐来的高贵的多。”
丹锦温和的笑笑,不顾众人尖利的目光,温柔的说道,“璟研小姐说笑了,丹锦见过各位。”
璟研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看向丹锦时目光又变得温柔热络,轻轻拉起丹锦的手,笑道,“一直想和姑娘亲近,只可惜主人有令,咱们这些闲人都不能近姑娘的闺房,我也只能派小丫头时常向姑娘问问安,再者,你也知道,我现在身子越发重了,连日都不方便,姑娘不要介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