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锦心中疑惑,目光落在璟研高高凸起的腹部,笑着点头,“小姐多礼了。”
璟研亲热的拉起丹锦的手,笑道,“不知道前日送给姑娘的燕窝粥姑娘吃了没,姑娘送来的胭脂我还没道谢呢。”
“谢小姐费心。”丹锦笑笑,感觉到璟研的手指冰凉,握着她的手也渐渐用力,咯的她手心生疼。
“啊哟,”璟研突然抽回手,表情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肚子。
一旁的花儿赶忙扶住她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肚子疼,我肚子疼。丹锦姑娘,你为什么打我?”璟研狠狠的抓住花儿,痛苦的喊道。
丹锦心中不安,回头望了一眼小景,她眼中也是深深的疑惑。
耶律斜坐在她的对面,幽暗的眸子一转不转的盯着她。
她微垂着头,蜷缩在床脚,手上的铁链紧紧的箍住她的手腕脚踝。
他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忍不住上前拉住她,“你要怎样才能乖乖的听话?”
任由他握着,抬起头,她眸子澄澈清灵,凝眉一笑,露出甜美的一对梨涡,“我要他们活着。”
狠狠的甩开她的手,目光望向桌边一动未动的食物,她的脸惨白消瘦,身子轻盈的仿佛一碰即碎,他紧紧盯着她,说道,“好,本王答应。”
她微微一怔,再抬头,眼中已有泪光,哽咽着问道,“你不骗我?”
他转身抓起桌上一个馒头,扔到她身边,眸子一沉,说道,“吃了这些!”
他最后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手中的钥匙咯的她生疼,伸出手,拿起那个馒头,冷风透过窗纱打在她单薄的身上,心中微微抽痛。
是要离开了么,这一生,真的要和他一起么?就算是这样,就算是道别也好,也要再见一面爹爹,起码也要留下自己的只词片语。
他疾步走出,沉稳的脚步第一次有些焦躁,他脸色冰冷深沉,眸子如深渊般没有一丝波澜。
吴用站在门廊边,沉默不语,脸色渐沉,看见他远远走来,沉重的低下头。
“全部么?”他在吴用面前立住,声音低沉冷漠。
“不是,”吴用低下头,沉声答道,“只是,杨六郎和杨三郎没事,杨四郎……下落不明。”
他的脸在背光处,此时,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他转过头,看向房檐上的积雪,沉声问道,“是耶律言么?”
吴用沉默的点点头,说道,“属下无能,还请大王责罚。”
他冷笑一下,走过门廊,穿过层层精致的楼台走廊,天上飘起雪花,他独自一人走着,黑色的斗篷高大的身影,像是落寞的行者,背负着整个世界的仇恨。
吴用小心的跟在后面,看着前方独行的背影,光打在他的身上,凝成无数的光耀,只是谁又知道,那夺目之中,有多少无可奈何,有多少迫不得已。
日,渐渐低垂,这一日,又这样缓缓过去,不留痕迹。
血,沿着洁白的手腕缓缓流下。
周围一片寂静,连璟研的哭叫也停顿了一下。
丹锦的目光冰冷坚毅,眼中却蓄满泪水,一旁的小景机灵的掏出手帕,掩住丹锦的伤口上,一双眼却责备的望向璟研。
“璟研小姐,你没事吧?”丹锦眉头微皱,关切的问道。
璟研小姐冷笑的看她,眼中的恨意如此明显,“你没事吧,丹锦小姐总是这么不小心。”
丹锦微微摇头,柔声说道,“都是我不好,璟研小姐和肚中的孩子没事吧,要不找大夫看看?”
璟研冷笑的看着丹锦,一旁的其他小姐都心怀鬼胎的望着两人。
“小姐腹中孩子可是头等大事,”丹锦楚楚可怜的接着说道,“现在耶律言不在,孩子可不能有一丁点闪失,要是出了什么事,丹锦和小姐都无法自处啊。”
璟研听完,身子一震,丹锦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提醒了她,这个孩子是她在这园子里唯一的武器,就算要报仇,也非得等到主人回来不可,不然,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有这些人在场,也恐难说的清楚。
璟研一笑,手拂到丹锦手上,关心的问道,“姐姐没事,丹锦姑娘没事吧,这伤口叫人好好包扎一下才是。”
丹锦站起身,柔声说道,“丹锦正想告辞,既然姐姐没事,恕丹锦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躬身行礼,径直走了出去。
璟研看着她羸弱的背影,轻盈的纱裙在雪地中犹如画中人一般,心中冷笑不止,握着酒杯的手也渐渐用力。
“姑娘,幸好你机灵,要不然,不知会出什么事。”待走远,小景长吁一口气说道,“这璟研小姐也真有心计,明明孩子没了,却偏让人觉得她孩子还在,不知想了什么坏主意。”
丹锦在一旁走着,妩媚精致的眉眼没有一点表情,身上的白衣飘然若仙。
“姑娘,看来她认定了是咱们害的她,这可怎么办才好?”小景在一旁又忧心的说道,“咱们,要不先下手为强?趁这个机会,让主人身边只有顾念,岂不好?”
丹锦低下头,地上厚厚的积雪如同羽毛,池塘边的荷花已然落败,只留下那孤单的花梗如同冬夜飘落的月光,清丽孤傲。
嘴角轻轻漾起微笑,她抬起头,目光恬淡温润,“小景,你看那花梗多美。”
小景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丹锦。
只听她悠然的说道,“这荷如同人一样,一世一季,当初不论如何灿烂如何美丽,到了冬天,一场大雪,一切便已不复存在,而那花梗不同,虽不起眼,但只要它在,年复一年,终能开出美丽的荷花。”她转过头,看向小景的目光温柔明亮,“我这一生,想做的也不过如此。”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如同她整个人一样,小景突然觉得,在那细腻柔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强大坚毅的心灵,她虽然没有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但她知道,身边的姑娘,是可以放心依靠的主子。
夜,寂寥漫长。
他站在夜色中,高大的身影隐藏在一片黑暗里,周身仿佛有千年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脸模糊不清,薄凉的唇紧紧抿着,居高离下的看着床上那个蜷缩着的柔弱的身影。
她紧紧闭着眼,梦中仿佛有洪水猛兽,眼底的阴影如此明显,她不快乐,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快乐。
他不敢叫醒她,他竟然害怕看到她眼中无穷无尽的仇恨,更害怕自己心底无止境的痛苦,他爱她,从来未爱过一个人那般的爱她。
可是,他亲手毁了她。
“爹爹……”她在梦中发出呜咽,却像一把利刃刺在他的心上,他不自禁的慢慢走近她,将手伸向她的额头。
她的额头冰凉,脸苍白无色,如墨玉的发飞舞在枕边,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还有他为她带去的伤痕,而现在,新的枷锁正紧紧的箍住她。
“哥……”她又喊了一声,挪了挪脑袋,额头贴近了他同样冰冷的手掌,他不敢动,他怕一动,她便会消失不见。
她的眉头皱起,梦呓也变成低低的哭泣,她的梦如此忧伤,染的她美若仙子的脸庞如此让人心痛,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落在他的手掌中,灼烧的疼痛。
他不舍得放开手,就这样任她的眼泪滴滴滴落在他掌中,像是一刀刀刺入他的心中。
夜,漫长寂静,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窗外又飘起大雪,银装素裹的大地,带着盎然的春意,悄悄蛰伏在这一季的冰冷中,不知何时,不知何地,才会万物回春。
光慵懒的洒在脸上,隔着沉重的黑暗流转的金色耀目绚烂。
薇安睁开眼,情不自禁的摸摸自己的额头,昨夜,好像又什么不同,周围充斥着似有若无的熟悉气息,她不禁疑惑,却又理不出头绪。
走下床,她的目光落在桌边银色的小瓶上,繁复的图腾发着诡异的光芒。
她迟疑的拾起瓶子,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瓶子,一股不安的预感升上心头,拔出瓶塞,熟悉的气味让她不禁一怔,那是她小时候偷偷进入福师傅的炼药房闻到的熟悉味道。
紧紧的握住药瓶,手心微微沁出汗水。
美丽的花架旁,红色的身影在月色中妖娆美丽。
手中的栀子花洁白如云,衬着整个人都似有若无般艳丽又清灵。
“萧萧。”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
萧萧没有转过头,而是将手中的小花掷到地上,看着跌落下去的一抹月白,脸上挂着残忍冰冷的笑意。
转过头,却是温柔娇媚的笑颜,“可汗,您怎么来了?”
“本王到你宫里找你商讨明日的册封之事,却不见你人影,本王一想,你准是到这来了,”耶律荣光温柔的解下自己的貂裘,披到萧萧身上,责备的说道,“现在天寒,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萧萧脸上带着缠绵的笑意,靠在耶律荣光的肩头,媚声说道,“可汗真是厉害,无论萧萧在哪,可汗都能找到萧萧。”
耶律荣光脸上的笑容散去,目光深情的盯着萧萧,“是,无论你在哪,本王总会在你身边。”
萧萧身子一震,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悸动,看向耶律荣光,却是柔情的目光。
耶律荣光慢慢的走着,突然低声说道,“本王想听你叫我一次。”
萧萧有些疑惑的停下,看着他,轻声叫道,“可汗?”
“不是这个称呼,”耶律荣光站定看她,眼中满是渴望和深情,“本王想你像小时候那样喊本王。”
萧萧一时间有些怔仲,脸上的笑意凝固,她错开眼神,不自然的笑道,“可汗说笑,可汗现今可是大辽之君,萧萧岂敢!”
耶律荣光眼神渐渐暗淡,轻声问道,“萧萧……”
“可汗!”她坚定的打断他,笑着说道,“当时是萧萧年幼无知,多有冒犯,请可汗恕罪。现今您已是一国之君,臣妾明日之后即成一国之母,君臣有别,萧萧怎能犯戒,让天下嘲笑。”
耶律荣定定的看她,苦笑道,“你说的是,本王贵为一国之君……一国之君。”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地朝前走去,耶律荣光俊美的脸隐在月色中,只有那眼底的落寞散过朝朝暮暮的哀伤。
一直以来,他要的,不过是她的一句,荣光哥哥。
一国之君,直到最后,却连这句简单的称呼,也无法拥有。
月白入洗,他们相拥而去,花架下白色的小花,狂风一阵,便已支离破碎。
只留下残袅的幽幽香气,久久不曾散去。这一世,恐难散去。
幽静的亭台别院,荷花镂空的窗棱外偶尔飘来袅袅的清香,小筑里,紫色的蚕纱帘子被风悠悠卷起,透出飘渺空灵的氤氲气息。
屋内,火炉烧的正旺,温柔暖干燥。
“公……小姐,药熬好了。”丫鬟端着托盘轻巧的走了进来。
“终于好了,快给我!”女子伸出细腻柔软的手,迫不及待的接过青花瓷碗,却被火热的药汤烫了一下,忍着疼,小心翼翼的端到床前。
床上躺着的人,清新俊逸,紧闭的眉眼透着飘逸佞人,风度翩翩。
她眼中含笑,羞涩的推推床上的人,“喂!起来吃药了。”
男子悠悠醒转,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优雅的点点头,笑着接过,将汤药一饮而尽。
放下药碗,男子的目光落在少女娇羞可爱的脸上,略带歉意的说道,“四郎这几日劳烦姑娘了,来日必定全力相报!”
他的目光柔情似水,她在他的眸子里红了脸,笑着摇摇头,“我不要你回报,只要你记得我的好,我就满足了。”
杨四郎看她语气真诚,也不觉心中一动,温柔的问道,“在下冒昧,还不知姑娘姓名?”
她心中窃喜,笑着开口,“我叫……”
“啊!”没等她说完,杨四郎突然神色大变,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脑袋,脸上现出令人害怕的狰狞。
他对她怒目而视,厉声问道,“你是谁!这是哪!我几十万杨家军呢!杀!杀!”
他仿佛正在沙场,眼中皆是骇人的血红,头痛欲裂,他忍受不住,狠狠的撞向床沿。
一旁的她看得焦急心痛,忙厉声对周围的小丫鬟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去拦他!”说完,自己也上前紧紧的拥住他。
口中安慰不断,“没事了,没事了,你现在不在战场,一切都没事了。”
他安静的阖眼睡去,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凌乱的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南柯一梦。
她叹了口气,忧伤染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