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也不知,她只知道自己就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就算外边的天空再大再美,对于她来说,也无济于事。
她突然心动,歪着头,轻轻笑道,“我想吃糖葫芦,你能帮我带来么?”
“糖葫芦?”少年有些惊讶,却立刻恢复平静,眸子低沉的说道,“我这就去给你找。”
“好,我等你。”她笑了起来,眸子中霞光闪烁,澄澈清灵,嘴角的梨涡动人无暇,少年看着她,有一瞬间怔住。
他有些尴尬的回过神,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消失在夜色中。
她看着他的背影,那孤傲倔强仿佛一个人,她希望他远离这个漩涡,越远越好。
糖葫芦,那是只有在大宋才有的味道,就像她的笑,她美好的回忆,也只留在建安的每一颗树木,每一条街道上,沉落到天波府外美丽的碧潭中。
孩子么?她的手抚上她的肚子,心中异样,那里有着一个小生命,流淌着她的血,也流淌着耶律斜的血,她内心渐渐被恐惧淹没,脑海中血流成河,那些血肉,那些仇恨,她怎能轻易忘记,她又怎能心安的怀着他的孩子,看着他渐渐长大。
她不要,她不要!她不要再与他的生命有任何牵绊!她不能要这个孩子,不能!
“属下看得清楚,公主别府里的就是杨四郎。”黑色的身影恭敬的回道。
“杨四郎,他果然活着。”耶律言的脸上浮上笑意,眸子中闪过阴冷的诡光。
“是,”黑影点头说道,“只是他好像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
“您看,要不要除掉他。”黑影问道。
耶律言想了想,摇摇头,“先别动他。”
黑影恭敬的点头,慢慢退到后堂,耶律言突然出声阻止,“派几个人去看着他,别让他醒来,记住,不要让银镜发觉。”
黑影答应着,慢慢退了出去。
烛火昏沉,他拿起桌上的信纸,放到火旁,不一会,上面密密麻麻的墨色都化为灰烬。
他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屋内全是金碧辉煌的装饰,窗棱上面飘扬着轻柔的紫色纱帘,底部垂坠着银色的铃铛,风一吹,便叮铃作响。床边的软榻上铺着厚厚的羊毛皮毯,上面的金枝镂空雕花手炉里冒着袅袅的暖烟,红木的桌椅泛着古老的红润光泽。
薇安坐在软榻上,透过纱帘望着窗外那些虚渺的风景,脸色苍白,樱唇紧紧抿起。多日无眠,她的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一双大眼睛无神的闪烁着。
“小姐,”欢儿打帘走了进来,心中突突直跳,身体微微颤抖。
她只觉手中之物滚烫,连带着脚尖都有些战栗。
“拿来了么?”薇安没有转头,声音虚弱的问道。
“小姐,”欢儿跪在地上,心中焦急害怕,不由哽咽的求道,“欢儿求小姐再仔细想想,这药一喝,大王和小姐之间的感情就真的无法弥补了。”
薇安站起,身子微微的颤抖,月白衣裳上绣的点点荷花,犹如迎风飘扬。她慢慢走到桌前,点花瓷碗中褐色的汤药还冒着热气,她决绝的伸出手拿起药碗,唇角浮起一抹凄厉的微笑,“早在他害死我爹爹哥哥那时,我们的感情就已无法弥补了。”
她不知为何心中大恸,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滴如药碗中,她不知腹中的孩子此时有没有感觉,是否也会像她一样害怕哭泣。
夜朗星疏。
一袭倩丽消瘦的身影立在门前,望着空中斑斑点点的星辰,目光温润沉溺。
“小姐,天凉了,进去坐吧。”小丫鬟为女子披上厚重的绸衣,华丽的布料发出沙沙的声音。
女子微一颔首,眉宇间一层淡淡的愁思,轻声问道,“主人……回来了吧?”
小丫鬟心疼的看看她,点了点头。
女子的嘴角凝起一抹凄凉的笑,轻声叹道,“今日是初五,算上今天,他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来这了。”
碧草芳凄,这华丽的宫殿空荡荡的,只有夜晚的春风来回穿梭,发出呼呼的声音,她缓步走到月下,眼中迷离忧伤,望着空悬的凄凉残月,心中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针孔,一下一下的酸涩发疼。
小丫鬟心中难过,上前劝道,“小姐您看开点,主人走前知道您身子虚弱,不是叫人每日往咱们这送燕窝么,这样看来,主人心中还是有你的。”
“不,”女子摇摇头,精致的眉眼在皎白的月光下莹莹发亮,颤声说道,“自从那件事后,他已经彻底离开我了,他不会再原谅我的。”
“小姐……”看着女子哀伤的侧脸,小丫鬟欲言又止,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女子。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我停不下来,你说,我是不是个阴险的女人?”女子转过脸,眸子中湛蓝的幽光哀愁凄凉。
小丫鬟摇摇头,安慰道,“不,小姐,您没错,错的是别人。”
“是么?”女子脸上淡淡的一笑,接着说道,“十五岁那年,我在部落里第一次见到他,便认定了他是我想要跟随的男子。自那以后,远别故乡,来到这里,可惜,后来我才知道,他喜欢的女子不计其数,我也只不过是那数不胜数中的其中之一。”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对别的女人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也不想,但我没法子。”
小丫鬟静静的看着她,这几年来,小姐的辛苦,小姐的挣扎,一直在身边陪伴的她,都知道。
“咱们回去吧。”女子淡淡的说道,转过身,紫色的纱裙裙角飞飞,消瘦的身影,清灵飘渺。
沉沉的麝香香气,萦绕在整个屋子内,衬得整个屋子都迷迷蒙蒙,宛如落花梦一场。
清淡的香气犹如午夜昙花,轻轻一嗅,还未来得及沉溺其中便消散无迹。
她坐在屋内,细心的擦拭着黑色的植物,妖娆展露着的黑色枝叶上一朵艳红的花悠然绽放,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绝美。
那红色的迷蒙光芒映在她苍白的透明的脸上,隐隐可以看见如瓷器般的脸颊上透出的淡淡青痕,一双丹凤眼,迷离飘渺出尘脱俗,眼底的泪痣妖媚动人。
她的脸上笑容沉静,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这屋子外的纷繁战乱,情仇痴恨,恍如那烟笼中虚无袅袅的暖烟,一阵清风,便消散无痕。
“你醒了。”她懒懒的开口,声音透着悠然清淡,目光却没有离开那株黑色半步。她已经习惯了这黑暗,仿佛只有那黑暗才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亮,这些年来,她无欲无求,心若止水,自从那一日之后,她的心,就再也起不了一丝波澜了。
“是吴用送本王来这的么?”床上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大病初愈的嘶哑。
她端起桌边的琉璃杯,踱到耶律斜的身边,她的脚步拖沓,身子消瘦轻盈。
耶律斜接过杯子,那里黑色的液体散发着让人迷醉的香气,他漆黑的眸子定在她平静安宁的脸上,仰起头,一饮而尽。
“他很聪明,知道除了我,这世间再无第二个人能够救你,”她踱了回去,轻轻坐在椅子上,又重新拿起冰丝帕细心的擦拭着那犹如黑夜的植物。
“他说,你的伤,是因为一个女人,”她的嘴角微微凝成笑意,那一笑,竟然是倾国倾城,耶律斜看着她,心中也不由一动。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让你甘愿挥刀砍向自己,她一定有这世间女子都没有的美貌。”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他的目光深邃沉醉,沉声说道“她确实很美。”
她轻声笑起来,那笑声动听清脆,催开一路繁花似锦。
“你们果然是兄弟,你和他一样,我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动心。”
“我和他不同,”他的目光忽的变得阴沉,冷冷的射向她,“我不会被女人利用,也不会像个懦夫一样,甘愿为女人放弃自己的江山!我爱的女人,我也一定会让她爱上我!”
“斜儿,”她温柔的看他,目光尽是疼惜,“他不是懦夫,他是你的哥哥,这么多年,你为何还如此执迷?”
“你没有资格教训我!”他冷冷的看她,眼中闪动着异样的诡光,“不要忘了,把他害成那样的人是你!”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温柔,摇摇头,柔声说道,“不,我没有害他,我爱他。”
“爱?!”他暴怒的坐起,目光直直的看向她。
“是的,”她的目光有些闪烁,声音激动的说道,“他想要我活着,我便好好的活着,他不喜欢别的男人爱上我,我便自悔双目,他不愿我舞姿飘飘迷惑别人,我便自断双脚。我爱他,比世间任何一人都爱!”
“只是,两个人的爱最容不得欺骗,再坚固的爱有了欺骗都只会留在无尽的痛苦和隔阂。我骗了他,所以上天惩罚我,永远的失去了他。”她的眼帘微微垂下,氤氲如雾气。
“够了!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爱上你的他!”他吃力的站起来,大步朝门口走去。
“斜儿……”她在身后轻轻唤他,声音温柔怜惜,“这梦幽果能够起死回生,虽然极其珍贵,但也是十年一颗。在这世上,唯有那后悔药,世人用尽方法,都遍寻不得。斜儿,不要像我,让悔恨纠缠一生,到现在,连告诉他一句我爱他,都无法做到。”
耶律斜的背影一僵,便消失在那飘渺虚无的暖烟中。
她望着他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泪珠滑过脸颊掉到黑色的叶子上,一瞬间,便涔入那鬼魅的纹路中,消失不见。
她恍惚中忆起那一晚,他也是这样站在她面前,眼中尽是痛苦和深深的恨意。
他将他的骨灰带回来,交到她手中。那之前,他不过是一个倔强的少年,就算冷漠,也是少年的骄傲,可在那之后,一夜之间,他变成一个残忍阴冷的男子。
“玹鄢,就算杀了你,也不能平息我心中的恨。但是我答应过他,不会杀你,可你这一生都要呆在梦幽园,生生世世都不能离开半步。”
“我不会告诉耶律言真相,他会以为是我杀了你,杀了他。”
“无论他日后做什么,我都不会杀他。”
一阵凄厉的呜咽想起,她回过神来,看着门外大片的黑色缠绵,心中一动。
“斜儿,过了这么久,你终已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这次,你一定要好好抓住。”
她抬起头,眼前的黑暗蔓延。她恍惚觉得那个她日夜思念的背影就在眼前,她欣喜若狂的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她熟悉的温度。
“重,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她阖上眼,泪珠缓缓的滑落,幸福的光芒蔓延到她的脸上,在月光下盈盈发亮。
黑色的叶片中,那朵血红的小花,微微颤抖,挣脱开另一朵璀璨的花,耀眼夺目。
在月色中,散发着幽魅的袅袅香气。
“娘……娘。”
耶律言猛地睁开眼,眼眸深邃。
屋内烛火缭绕,他机敏的坐起,面向门外。
“谁在那?!”
门被缓缓的推开,娇小的身影闪了慢慢的踱了进来,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如小鹿般惹人怜爱。
“是你?”耶律言唇角扬起,略感兴趣的看着她。
她有些紧张的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屈膝低声回道,“膳房为主人准备了些点心,请主人进食。”
说完,慌张的转身要走,却不料撞到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她心中一惊,抬起头,便看见那双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主人……”她心如撞鹿,不知所措的看他。
凤眸微眯,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嘴唇嗡动,“除了点心,膳房还有没有准备其他东西,比如……”他渐渐靠近她,呼出的热气,让她紧张的全身战栗。
“你。”他眸子一动不动的锁住她,头渐渐低下,不容她放抗,狠狠的吻住她冰凉甜软的唇。
“唔……”她在他怀中挣扎,心中惊恐,眼睛睁大望着他,眼底的那颗泪痣在他眸中更加魅惑娇娆,舌头更加用力的敲开她的贝齿,卷起她的舌尖。
他微一转身,带着她,跌入床上。
芙蓉帐暖,春宵难度。
他的手指划过她红润的脸颊,嘴唇吻过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久久停留在她眼角晶莹的泪痣上。
“不用怕,跟着我就行了。”他伸出手,轻轻掩住她的闪亮的眼眸,手指拂到她腰间,扯开她的衣带,雪白的肚兜上火红的牡丹妖娆绽放。
他的唇边凝起坏笑,隔着光滑的绸缎,伸手揉捏着她的圆润高耸,她口中发出缠绵的魅惑的声音。
“妖精!”他低声暗骂,一把扯开她唯一的遮蔽。埋首在她的柔软中,狂热的吻印遍她的全身。
她微微的颤抖,从指间开始战栗,她情不自禁的攀附在他的臂膀上,弓起身子,迎接着那不可抑制的狂热。
夜,深沉如水,暖室中暧昧的香氛,徐徐飘然,热情纠缠,灼灼燃烧。
月光从透过窗子打在床边,凄婉皎白。
她坐起身,看着一旁沉沉睡去的他,眸中泛起阴冷的笑意。
从怀中掏出薄薄的瓷片,她在指尖狠狠的割下,殷洪的血,滴落在洁白的绸缎上,像春风中的桃花,散开无数花瓣。
唇边凝成阴沉的笑,她在他身旁,安静的躺下,月色低沉,同床异梦。
“听说了么?主人最近新纳的小姐,心儿小姐。”屋檐下,小丫鬟尖声说道。
“是呀,听说喜欢的很!主人现在每天都呆在她那,连门都不出呢!”
“听说她以前就是小姐身边的丫鬟,现在人家可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其中一个愤愤不平的说道,眼睛瞟向一旁的花儿,“对了,花儿姐姐,那位小姐好像就是你们屋的吧?”
“真的啊?花儿姐姐是真的么?”小丫鬟瞪大眼睛问着花儿。
花儿脸色阴沉,不愿意提及,转身欲走。
“哎呀,你这让她怎么说,她主子还在的时候,她整日狐假虎威,何其威风,那位新小姐恐怕只配为她提鞋,谁知现在物转星移,主子没了不说,自己瞧不起的丫鬟竟成了主子,这让人家上哪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