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义横抱着我一路朝元相寺的后山奔去,一路上大气都不带喘的,我正惊讶于几日不见,他的功夫又好了许多,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眼前的人眉目眼鼻和印象中的卢义分毫不差,也穿着玄色的衣衫,腰间带着翠色狻猊玉佩,但周身气息比之卢义还要偏冷几分。再者,卢义那人有些酸腐,平日还是很注意男女大防的。上次我脚崴了他也只是背我,断然不可能这样来一个公主抱。
转念再三,我肯定了一个事实,此人是卢义的哥哥卢俊。现在我落在他手上,贸然行事肯定讨不了好,也不知晓他的目的,干脆走一步看一步。
我虽然这么想,但身体因为紧张变得僵硬不少。这细微的变化当然逃不过卢俊的眼睛,他淡淡一笑,只觉怀中人有趣的紧。
发现他在笑,我有一种自己是被猫耍的团团转的老鼠的感觉。索性也不再装了,“喂,你跑慢点,别把我给摔下去了!”卢俊笑意渐深,“到了。”
卢俊把我放在树旁,自己则钻进了树林里,不一会儿牵了匹马出来。他伸手拉我,示意我上马。我也伸出手去,却一巴掌打掉他的手,然后手心朝上,“把玉佩还给我先!”
卢俊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手,忽然大笑起来。“快还给我!”见他兀自笑个不停,我有些恼,“我们现在还在元相寺境内,你若不想我乱喊乱叫惹麻烦,就把东西给我!”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卢俊哪是会受人威胁的?我刚说完,他便出手点了我的哑穴,叫我有口难言。我气鼓鼓的瞪他,妄想用眼神杀死他。
卢俊止住笑正要开口,神色忽然一敛。左脚轻点树身借力跃向右边的大树,信手拈了根树枝丢出去。就听闷哼一声,一个人影从几十米开外的树上掉了下来,左肩赫然插着那根树枝。
“来的到快。”卢俊冷冷一笑,拉我上马,把我固在他怀中。“驾!”一鞭子下去,马儿长嘶一声,沿着后山土路朝山下狂奔而去。
我头一次骑马就碰上这么刺激的,哪里还顾忌后面坐的是谁,忙紧紧靠在卢俊身上,生怕给颠了下去。卢俊反而来了劲,催马跑的更快。我吓的一手捂着自己的眼,一手紧紧抓住卢俊握缰绳的手,暗地里早用满清十大酷刑把他折磨了个透。
卢俊低头看着怀中吓的小脸发白的人,刚才还嚣张跋扈、神采飞扬,现在却和霜打的茄子一般,心里不禁起了逗她的心思。
我忽然觉得一股热气喷在颈侧,卢俊几乎和我是脸贴着脸。只听他在我右耳喃喃道,“这玉佩是我送你的,你怎么好意思随手送人?”
我闻言一惊,顾不得害怕转头,“你骗人!”咦?我哑穴什么时候解开了!见他脸上促狭的笑意,我也管不了许多,伸手就去解他腰间的玉佩。
卢俊立刻沉下脸,单手制住我,“别闹!”我瞪他,“怪不得卢义一直不愿承认你这个哥哥,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还记得上次卢义和他碰面时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此人行事乖张,和卢义截然相反。虽然不知他俩有什么过结,但从明面上看,俩人定是都恨透了对方。
果不其然,话一出口就刺到了卢俊的痛处。他脸色转冷,只道一声“哼,好人?”忽然一勒缰绳,抱着我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那马速度太快,卢俊一勒之下根本刹不住步子,人立而起。就见地底忽然窜出一个双手执短刀的黑影,短刀堪堪擦过马颈,马头就飞了出去,鲜血溅了那人一头一脸。那人脚步不停,矮身飞速穿过血雾,高高跃起,短刀直刺卢俊颈项!
我不敢再看,紧紧闭上双眼。刺耳的金属相击之声在耳边炸开,接着只感觉自己被卢俊带着在空中旋了两圈才站在实地上。
“哼,大内十三鹰居然都出动了。”卢俊说着松开我,我识相的躲到树后,偷偷观望。“只可惜……”卢俊冷笑,窄刃刀平举在眼前。“刚刚折了的应该是以速度见长的飞鹰,再解决了你,十三鹰就该散了。”
那黑影长鸣一声,回身往地里钻去。卢俊身形不动,静立原地。忽然矮身以右脚为圆心,左腿为半径在地上画了一个圆。然后身形晃出圈外,长刀斜插入地往上一挑,无数土石向上****而出。卢俊也移形其中,窄刃刀反背身后,右掌朝上推出。
就听轰的一声,烟尘弥漫,呛得我直咳嗽。等烟雾散了,才看清地上躺着那黑衣人,卢俊则完好无损的站在一边。
“早就听说十三鹰中土鹰的土遁术为江湖一绝。今日看来,不过是普通的障眼法加上厉害的轻功罢了。”边说着,卢俊边慢慢走近土鹰。“难怪十三鹰会叫你们两个打头阵。只可惜,若是十三鹰联手对我还有七分胜算。”言罢,卢俊提刀,就要结果了土鹰。
“慢着!”我急急跳出来,“他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你何必再下杀手!”地上,土鹰哇的吐出一口血来,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就算是及时得到救治,武功也废了。
卢俊侧目,“跟他那么久,他竟然连斩草除根这种基本常识都没有教给你吗?”
我自然明白他嘴里的‘他’是指谁,一想到卢义也是杀人从不手软,心里不禁嘀咕,还真是兄弟两,手段都差不多。但眼下不能嘴软,“他才不会像你这样乱杀人,他杀的都是该杀的恶人!”
卢俊勾唇,“我不信。”
手腕一转刀光入鞘,地上的土鹰便再没了声息,眼睛还睁得圆圆的看着我。“你……”我惊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脚一软坐倒在地。卢俊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俯下身和我四目相对,“怕了?”
我抬脸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算、你、狠!”然后挣扎着走到土鹰身边,替他和上眼睛。“对不起,没能救你。”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我回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卢俊,“怎么还不走?”
卢俊看着我做完一切,只觉此人愈发有趣。“我能走,”他走到我身边,用刀鞘一敲我的右脚,我右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头顶传来他冷冷的笑,“你却走不了呢。”
此时此刻,我杀了他的心都有,这人简直是宇宙无敌第一超级大变态!下一刻,我却被他横抱起来,“伤了脚筋切不可妄动,我可不想一直抱着你。”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我脑子当机了三秒。
卢俊又道,“你实在太重了。”瞬间秒杀了我所有感动。老娘不到九十斤啊喂!
眼看着离土鹰停尸的地方越来越远,从刚才起就困惑着我的问题又浮出了水面。要是我没听错,卢俊说的是大内十三鹰。我是没和大内皇宫扯上过什么关系,莫不是来追杀他的?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我是个不会武功的菜鸟,又和卢俊以一种异常‘亲热’的姿态混在一起,追杀他怎么也该从我这条软肋下手吧,又怎会任他把我安置在安全地带?
啊~~越想越混乱,我忍不住叹气,死卢义你跑哪去了!我送你的东西你都保不住,也不知道来救我。我要是死在你变态哥哥手上,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古语云: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大兖朝好像是没有西湖,但江南风光也不少。此时我却异常郁闷的,和卢俊站在眼前破败不堪、和鬼屋能有一拼的宅子前。
卢俊似乎是深有感触,微微皱眉盯着大门发呆。眼前的宅子大门破败不堪,红漆都掉的差不多了。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一类的藤类植物,有几处甚至有了坍塌的痕迹。
我忍不住咽口唾沫,扯了扯他的衣袖,“喂,我说我们逃命似的从元相寺里跑出来,连着三天不眠不休、快马加鞭的赶路,不会就是到这鬼宅来玩试胆游戏的吧?”
卢俊没有笑。
他灵魂出窍般望着那扇大门,仿佛他能用看的打开门似的。这么想着,我就听到那种老旧的木制品缓慢移动发出的独有刺耳声响。
残破的木门似乎还保有当年的厚重感,被人从里面缓慢的推开,露出门后站着的白发苍苍、衣衫褴褛的老者。“谁呀?”老者两眼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翳,右手拄着根木棍,颤巍巍的往前挪着步。
卢俊上前一步,握住老者向前摸索着的手。“李伯,是我。”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温柔。李伯愣了一下,也紧紧的回握住他的手,“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两行浊泪从老人满布皱纹的脸上缓缓流下,叫人看了为之心酸。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李伯拉着卢俊的手舍不得放开,“自打老夫人去了,您就没回来过。六年多啦,宅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就剩我一个。您要是再晚些日子回来,恐怕也见不到老奴了……”说着,老人又哭了起来。
我最见不得老人哭了,忙上前劝慰,“李伯你好,卢……”卢俊突然出手点了我的哑穴。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下手,我咬唇瞪他,用眼神传达怒意:老娘我好不容易善心大发想要帮你一次,你居然恩将仇报?
李伯听到我说话,遂问,“这位是?”卢俊道,“一个朋友,想借宿几天。”李伯忙拉着卢俊踉跄的往宅子里走。“公子的朋友便是府里的贵客,老奴失礼了。快快进来,少爷虽不在,屋子倒还都维持着原来的模样……”
宅子规模不大,但亭台楼阁一个都不少,足以看出当年的繁盛景致。只不过现在院中杂草丛生、观景池里也没了水、几间屋子门窗俱损,再加上缺少人气,一副随便找个摄像机就能开拍鬼片的样子。
我战战兢兢的跟在卢俊身后,以前看多了恐怖小说,现在满脑子都是各式鬼怪从屋子角落涌出的景象。
卢俊跟在李伯身后,只觉得一双略微发颤的小手抓住了自己的袖子,不由得一笑。
走了一阵,李伯指着一间较为整洁的屋子道,“这间就是少爷原先的房间。”卢俊走进屋子,四下一打量,居然和他当年离开时一样。十八年弹指一挥间,他又踏进了这间屋子。李伯又道,“唉,屋子年久失修,客房大都没法住人,除了这间也就只有老夫人的房间能住,委屈少爷的朋友了。”
卢俊淡淡看了我一眼,“你住这里。”我毫不犹豫的猛点头,刚才李伯说过,老夫人已经仙逝,死者的房间打死我也不敢住。卢俊遂转身随李伯离开,留我一人整理房间。
房间里很干净,看得出常常有人打扫。我铺好床随手拉过薄被躺倒。“这就是卢俊以前住过的地方啊,不知道卢义是不是和他住在一起。”想着想着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