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粉嫩的莲荷,配着翠绿欲滴的蓬叶,是盛夏时分常见的光艳景致。若是在这池中放置扁舟一枚,舟上再卧美人一位,当真就是无双的精美画作。而此刻,我的眼前,就展开了这么一副长卷。
池中的小舟上,执桨婢女的衣纱随风飘动,舟中卧着个淡妆素裹的少妇,神色间隐隐透着一股怏怏的病色,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人味道。一个婢女引我们到池边的凉亭内等候。待舟靠了岸,那少妇在婢女的搀扶之下走下小舟,却不急着走来亭子,只是站在原地,遥遥的看着我们这边。
彭灵早就忍不住朝那女子跑了过去,“小姐姐~~”一声呼喊,就扎进了女子怀中。女子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丝笑容,“灵儿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疯疯癫癫的?快让姐姐看看,灵儿长高了没有。”彭灵这才松开紧紧抱着女子的双手,站直了身子,“灵儿当然是长高了,都快比小姐姐高了呢~~”女子伸手刮了下彭灵的鼻子,“你啊,小俏皮~~”
俩人有说有笑的朝亭子走来,走到我跟前时,彭灵忙拉着我给她介绍,“小姐姐,这是苏暖苏姐姐,是我才认识的好朋友!”那女子先是浅浅一笑,“远看还以为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呢~~”接着朝我微微一福身,“舍妹顽劣,劳烦姑娘照顾了。”
女子举手投足间俱是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我不由得有些看呆了。待我回过神,忙摆手,“没、没什么,应该的!”惹得女子和彭灵俱是一阵笑。彭灵附到我耳边,“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小姐姐,是不是很漂亮啊~~”我朝她一吐舌头,算是肯定。
女子又道,“姑娘一路奔波,应是累坏了。秋霜,带她们先去客房歇息吧。”身边的一个婢女应声上前,“两位请随我来。”我和亦竹道了声谢就跟着秋霜下去了,走出好远还能听到彭灵和女子的说笑声,真是让我这个独生子女羡慕嫉妒恨啊。
还未走出院子,忽然听到一个年轻男子欢快的呼喊声,“程络,我回来了,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小路的转角处猛的窜出一个人来,险些和走在前面的秋霜撞到一块。秋霜忙给那人请安,“三少爷好。”那人好脾气的一摆手,看到我和亦竹的时候愣了一下,语气有些不善,“这二位是?”
我这时才看清他的样貌:眉眼中正,说不上是多出众的样貌,却也仪表堂堂。凭借原先当店小二时练就的职业习惯,我发觉他的衣物虽不华丽,倒也价值不菲。如此低调,一定是个成功的商人。
不等秋霜答话,我就抢着道明了身份,“阁下便是人称商业奇才的沈容沈公子了吧,幸会幸会。我叫苏暖,这位是我妹子亦竹,我们是跟着彭家小姐一同来探望二少夫人的。”沈容了然的点点头,“原是贵客登门,在下还有事就暂不奉陪了。”一拱手,就越过我们朝院子里面走去。
我毫不介意他的爱搭不理,心里打着小算盘,毕竟以后要是在阳和城安家落户、行商的话,少不得要和沈家打招呼,这下也算没白跟着彭灵跑一遭。当下,我便乐呵呵的拉着亦竹跟着秋霜朝客房走去。
傍晚时分,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来到了阳和城下。抬头望着城楼上的‘阳和’二字许久,他苦笑一下,习惯性的想用扇子击一下手掌,却落了个空。忽而想起,自己珍视的玉骨扇已经在云来山上被大风寨的大当家云威扬给折了。“嗞~~灵儿,看你怎么赔我!”他咬牙切齿的暗暗在心里又给那丫头记上了一笔,这才迈开步子朝城内走去。
赌馆门口,几个体格魁梧的打手把一个人从馆内拎了出来,扔在了地上。那人连滚带爬的好不容易站起来,张口就骂,“他娘的,不就是欠了点小钱吗?老子明儿就能给你还上!”说着说着,那人还猛的加速朝赌馆门口跑了过去,妄图穿过这堵人墙。几个打手也不是吃素的,任这人怎么撞、怎么挤,硬是纹丝不动,气的这人直跳脚大骂。
这时候,几个打手自动让开条路,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掀开赌馆门口的帘子走了出来,“我说,郭管家,您也别在我这闹了,太有失您的身份。小店又没长腿跑不了,等您还清上个月和上上个月欠下的银子,我们这大门随时随地向您打开!”
闹事的赌鬼正是沈府上的郭管家,看到赌场管事的出面了,他忙换上一副巴结的嘴脸,“呵呵,徐管事,你看我今儿手风是有点不顺。不过,你要是现在放我进去再来上两把,肯定能翻盘,账上的银子也就能还上了!”
徐管事叹口气,甩开郭管家的手走回了赌场。郭管家立刻追了上去,又被打手给堵了个严实。他想再闹,里面的徐管事放出话来,“把他丢远点。”几个大汉便扛着郭管家出了赌场所在的巷道,直接把他丢在了大街上。
打手们嬉笑着离去,剩下郭管家躺在地上老半天起不来。连番的折腾让他的一把老骨头都快散了架,一旁路过的人不少,都是看看热闹,没一个敢扶他起来。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托了他一下,把他给扶了起来。郭管家头也不抬的开始拍自个儿身上的土,顺口说了句:谢了啊。
扶他的那人却不离开,还张口问道,“请问,你知道阳和城沈家怎么走吗?”郭管家一听,抬头扫了那人一眼,只见对方身上衣服破烂、脏乎乎的,当下立马厌恶的跳到一边,“去去去,臭要饭的,当沈家是善堂啊!”又‘呸’了一口,连骂着晦气走开了。
回府的路上,郭管家边走边盘算着,按日子三少爷该回来了,那么……他忍不住‘嘿嘿’的坏笑了两声,自己的赌资又有着落了。眼瞅着前面不远就是沈府的大门,他便加快了脚步,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阴影处,刚才那个叫花子似的人一直不紧不慢的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