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除夕夜出了这么一件事,所以今年的新年过得格外寂静。除了大年三十晚上的鞭炮和烟花,初一初二都再没有炮竹的声音,连原本安排的宫宴也没有人再提起。
我的房间堆了几样懋德妃和舒贵姬与恬容华送的新年贺礼,懋德妃送了一尊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寿山石释迦佛像。而舒贵姬和恬列荣送的是亲手绣的荷包,一只上头绣了一只凤尾蝶,一只上头绣了几朵绚烂的牡丹花。原以为是二人没商量,送重了,但仔细一看原是一对儿,可唤作“凤穿牡丹”。
这样灵巧的心思让我稍微露出了一点笑容,但那一点开心在焦急的等待中一点点又被消磨的无影无踪。
旨意怎么还没有下来。
前一个夜晚我辗转难眠,索性不强迫自己入睡,起来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擦拭得洁净如新。
然后再将自己的物什打包放好,现在房中没有再散落一样我的私人物品。只要迁居的指令一下,我就可以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消失在他的紫宸宫内。
今天没有下雪,外面阳光灿烂,但没有温度。苍茫的白雪被太阳照得几乎刺目,我眯着眼睛,等着小平子带着口谕过来。
知道天边的阳光都沉沉变成橙红色的晚霞,小平子才从远处走来。
他手中捧着一轴明黄。
我心里顿时有几分不安,又有几分……莫名的期待。期待又害怕。
小平子越走越近,我迫不及待的去观察他的表情。一向喜怒外露的小平子,此时却没什么表情,或者说是一种太过震惊以至于呆滞的表情。
他机械的展开圣旨,高声道:
“姚凌波接旨——”
我闻言跪下,俯身道:“奴婢接旨。”
很奇怪,为什么不是“姚尚宫”而直接是我的名字?
“圣谕:姚氏凌波端贤慧至,休德昭明,芬树羽林,云景杳冥;金枝秀毕,庶旄翠旌。圣情鉴悉,每垂赏叹,可以立为妃,冠以徽号‘宓’,迁居冰泉宫正殿清凉殿。钦此——”
宓妃,冰泉宫。
一寸寸的寒意从冰凉的地砖攀爬到我的指尖,再从指尖一点点传到全身。
我没有接旨,浑身僵硬的匍匐的跪拜着。
小平子也没有催促,他缓缓的合上圣旨,说:“这是陛下昨天就写好的旨意,现在他才让奴才来宣读。”
“怎么会这样呢?你我都是伺候陛下的奴仆,您怎么……竟一下被封为妃嫔,还是从二品妃!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宝和妃善妒,您往后的日子怕不比当尚宫时好过……”小平子说着竟抽抽搭搭的要哭起来。
这反倒让我觉得有几分好笑,我直起身,轻笑道:“你哭什么,日子难过的又不是你。”
“您是奴才的恩人嘛,您有难,奴才当然心疼!”小平子摸一把泪:“不过您放心,陛下定是喜欢您的,不然也不会一下将您封为妃,这恐怕也会让宝和妃有所忌惮。奴才……奴才也会保护你的!”
我笑了:“你保护我?”想到他总是推我去宝和妃那块传话,我笑着摇摇头:“你能顾得好你自己就不错了。”
小平子一时语塞,喃喃:“不然……您再去找找陛下,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对您,陛下也不收回成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伸手,做出双手接过圣旨的姿态,道:“这一次他是不会收回成命的。”
昨天,他那双愤怒而坚决的双眸还清晰的映在我的脑海中。他比我想象得强硬很多,他的本性大概也是不会妥协退让的,以前他的妥协,不过也是演戏的一部分吧。
小平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点点头:“也是。”说罢郑重的将那轴明黄圣旨递到我的手中,道:“您保重。”
我接过圣旨,看着他的双眼,道:“我会的。”
小平子收回看着我的目光,道:“陛下还在宣政殿同陆将军饮酒,奴才得去伺候着了。”
他提到段为错时,我不动声色的也错开目光,低低一声:“好。”
“对了,”小平子正要转身出门,突然想起来什么的转过身对我道:“陛下说,昨天还有一件事没给你说,让奴才转告。”
“什么事?”
“关于茉云的,今儿听陆将军的意思,现在并不想儿女情长,所以婉拒了陛下赐予的所有姬妾。陛下就说茉云也在你身边跟着也久了,人也聪慧善舞,就提她为司乐。”
“是吗。”我笑了笑,司乐坊,似乎离紫宸宫很远,况且段为错也不是喜欢歌舞的人,表面上虽是提拔重用,但也是变相的拒绝远离。
这大约是做给懋德妃看呢。
小平子传完了话,再嘱咐了一会儿就会有人来讲我的东西搬到冰泉宫,然后就往宣政殿去了。
如他所言,没多时就来了数十个宫女内监,将我原本就不多的东西搬走了。紧接着又来了四个体格健壮的内监扛着一座雕饰华美的肩舆到了我的门前,挡住我的去路。为首的内监跪地道:“宓妃娘娘请上肩舆。”
虽说肩舆是妃位可乘的,但紫宸宫与冰泉宫距离甚远,这样一路过去未免太过招摇,本来一跃为妃已经足够招人记恨,更何况还乘这种鎏金肩舆,而且那椅背上雕刻的几只体型优雅尊贵的朱雀,让人不由联想到只是在它之上的凤凰。
我皱了皱眉,道:“我自己可以走过去。”
没想到那个内监一晃身,又挡住了我的去路,他低眉顺眼,态度强硬又重复了一遍:“宓妃娘娘请上肩舆。”
“让开。”我蹙眉,冷呵。
那个内监也不惧,道:“这是陛下的旨意,还望娘娘不要为难奴才们。”
是段为错的意思?
他将我推到风口浪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攥紧了拳,瞥一眼宣政殿方向。踏步踩上了鎏金朱雀肩舆的矮阶缓缓落座,如坐针毡。由四个内监抬着,一路的往冰泉宫摇摇晃晃的去。
冰泉宫在西宫的最西边,宫殿隐藏在郁郁葱葱的茂林后,曲径通幽。小路的最后一个转弯,路边树着一座形状嶙峋而别致的太湖石。冬季的上面覆着落雪,掩去了那锋利的棱角。
大多数的树木枝叶凋零,被厚厚的白雪覆着,而不见凄凉,曲曲折折的枝丫更见霜雪风骨。冰泉宫虽地处偏僻,但宫殿营造得很是精美,柱础雕刻着八宝莲花瓣,上承颜色深沉的朱红色柱子。顶上盖着深远舒展的灰瓦庑殿顶。细细看去,瓦头也雕刻着优雅的水仙。比起清妃所居的翠微宫蓬莱殿,这里倒更符合“蓬莱”之名。
但此刻我置身于这样的美景中,却丝毫不觉得愉快。
那四个内监轻手轻脚的稳当当将肩舆放下时,看见我轻皱的眉,微不可查的相互递换了一个眼神。
我并未在意,在内监说:“冰泉宫到了。”之前,已经先一步踏上了冰泉宫低矮的台阶。
还未走进宫殿,我就闻到熟悉的味道——龙涎香。我登时顿住脚步,再挪不动半分。
段为错不是在宣政殿同陆将军在一起吗?
我还没有做好下一步的打算,就有一行宫女从冰泉宫主殿清凉殿内鱼贯而出,在我身前停下,恭恭敬敬的行礼:“奴婢给宓妃娘娘请安。”声音是惊人的整齐,竟如同出自一人!
“免礼。”我低下眸一眼扫过,那一行宫女大约是八九人,大多身着水蓝色宫装,模样略显稚嫩,都是十三四的年纪。最中间的一个年龄略长,眉眼已经长开,身长也比其他人高出一截。衣裳也与其他人不同,是泛着银光的宝石蓝色,
宝石蓝色宫装的年长宫女起身后,其他人才齐齐起身。那个宫女对我道:“奴婢们已将晚膳备好,请宓妃娘娘先行用膳,过后奴婢会伺候娘娘沐浴更衣,陛下晚些就到。”
我略略松一口气,但同时也疑惑道:“陛下不在?”
“是,”那宫女并未因为我莫名其妙的疑问而有任何表情,冷冰冰的如同一只披了人皮的木偶。她退让出一点空间,低头:“请娘娘入殿用膳。”
我抬头望向冰泉宫牌匾,没有过多雕饰,颜色古旧。和记忆中前世的冰泉宫别无二致。只是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活泼的樱桃,只有八九个面无表情的宫女,和味道清淡而凉苦的龙涎香。
内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我不动,宫女们也不催促,就直挺挺的站着。好像不论我站到什么时候,她们也不会多嘴抱怨一句,只会在这冰天雪地里陪我站着。
“无趣。”我嘴角一抽,跨步入了冰泉宫清凉殿内。
冰泉宫清凉殿,虽然名字在冬季听来略嫌冰冷,周围草木葳蕤也给这座宫殿平添了一丝冷寂。但殿内倒是温暖如春,丝毫没有许久未住人的阴冷之感。
我站在殿中央打量了一会儿,那个宝蓝色宫装的宫女指了指内阁的方向:“娘娘,这里请。”
在这里住了一个春夏秋冬的我当然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但为了不暴露之前发生过的种种事情,我还是装作一副初来乍到的茫然模样。
“嗯。”我跟在那个宫女身后,左右打量着。
看得出收拾这座宫殿废了一番心思:外殿的窗纱是素白的蝉翼纱,明亮素净;内阁的窗纱是银红色的软烟罗,日光通过银红软烟罗透进来,竟有几分像是婚房的错觉。纱帐帘幔也是名贵的撒银绡纱,是温软的鹅黄色,像是水仙花中心一点的鹅黄花盏。
阁内燃了烛火,菜品琳琅摆了一桌。碗筷依照惯例摆了两副。
我坐了下来,没什么胃口的拨弄了两下青笋,勉勉强强的喝下一晚粳米粥,对从头到尾一旁站着伺候的宝蓝裙装的宫女道:“撤下去罢。”
“怎么,对新宫殿不满意吗?”
段为错的声音被寒风吹到我的耳边,方才的暖意一下被吹散了大半。
第六十四掌 朕的宓妃
那个宝蓝色裙装的宫女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只是微微一福便退出了门外。段为错只当那宫女是空气般的,径直走了过来,坐到我的对面。
“陛下。”我低下眼,掩住一瞬的慌乱。抚平那还是尚宫打扮的石青色裙摆上的一点细纹,正要站起身行礼,段为错拿起筷子点了点我的位子:“坐着吧。”
我没有反驳,乖乖坐稳,但再没心思拿起筷子与他一起用膳了。
他也不在意,也不看我。用筷子尖夹了一点鱼肉,放进口中咀嚼了几下,扫一眼被我拨乱的青笋道:“是对宫殿不满意,还是对饭菜不满意,怎么吃这么点就不吃了?”
宫女出去时将大门带上,内阁的暖意又渐渐聚集了起来。
我斟了一盏一地未动的酒,清冽微苦的酒香渐渐弥漫开来。我小口啄饮着,辣辣的液体灼热的滚过我的喉舌,灌进我的胃中好似有一团火苗在燃烧。
那点火辣的热气从腹中蹿到头脑上,我借着一点酒劲问他:“你为什么突然要封我为妃?”
那又夹了一块鱼肉的筷子尖顿在半空,他抬眼看我:“并非突然,我早就让你做我的宓容华,你不肯罢了。”
“那如果这回我也不肯当你的宓妃呢?”我睁大眼睛看他:“你会收回成命吗?”
他轻轻挑起一侧唇角,似冷笑,似苦笑:“你应该知道的,以前我的一再退让不过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他眯了眯眼,眸光中的坚决让我心底一惊,他道:“我不是会妥协的人,我说了你是宓妃,你就是。若你想摆脱这个身份,除非你我之间有一个死了。”
“不,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到死也是朕的宓妃。”
他神色严肃,一点没有开玩笑的迹象。
我一紧张,顿时觉得口有些干,抿了抿唇又饮下了一小口酒,但一个没小心,竟被呛住。辛辣刺鼻的味道一股脑的充满了口鼻,我剧烈的咳嗽着,甚至呛出了眼泪,眼眶酸胀通红。段为错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给我抚背顺气,但终究是没有站起来,只是丢过来一方明黄的帕子,叹气道:“不要喝酒了。”
我用帕子捂着口鼻,龙涎香清苦的味道渐渐舒缓了酒味的辛辣,止住咳嗽后,我哑着声音道:“如果……如果你发现我是齐王的细作呢?你是不是会先封我为妃,然后再杀了我?”我说完却微微笑了,摇摇头:“就算我是齐王的细作,或许我会和圆子一样,完成任务后自杀,不用劳烦你动手。”
他微微一愣,神色温柔了很多:“或许……我不会忍心的。”
我自然是不信的,他肯赌上我的性命试探我的身份,为的不就是一旦发现非我族类就可以顺便将我斩杀刀下吗?但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眸看着那一方染了一点酒污的明黄色绣帕。攥到手中:“奴……臣妾将这帕子洗干净后再还给陛下罢。”
“好。”段为错的心思不在帕子上,他放下筷子,看着我:“让蓝烟给你换身衣裳吧,你当宫女时的衣裳都太沉稳,在你身上老气横秋的,不好看。”
“蓝烟”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宝蓝色裙装的宫女了。
“宫女的装扮就该是沉稳本分的。”我摩挲着手中的酒盏缓解紧张:“妃嫔的衣裳和首饰恐怕还没有备下,估计要过两天才能换上。”
段为错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司衣都备好了。”
早就被好的妃嫔衣裳,摆件精致帘幔清雅的装饰,许久不住人但无一丝阴冷的宫殿……
“你是从什么时候命人准备的?”我突然意识到什么,问他。
“齐皇叔入宫前。”段为错看着我,眸中含着细碎隐秘的笑意。
“为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是万万没想到他竟准备的这样早,而且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连身为尚宫的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别人当然不会知道。”段为错眸中浓浓的笑意寡淡了一些,他道:“虽然那个时候齐皇叔没有入宫,但我已经决定让你住进冰泉宫了。”
“无论你是不是齐皇叔派来的细作。”他唇角存着一点隐约的笑意:“你昨天说我在除夕之前与你都是做戏,这句话不全对。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存了纳你入后宫的想法,除了试探,还有喜欢。初见时,你一袭鹅黄裙摆,藏在密密匝匝的粉白杏花下,出神的念着《杏花游》,那个时候似乎就有什么在心底激荡开来。第二次见面,你分明有些害怕却不惧危险的模样到现在都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或许这些都是齐皇叔的安排,但是陷阱又怎样,如果诱饵是你,我也可以心甘情愿咬勾。”他的表情有几分沉浸在回忆的微醺,还有几分微不可查的害羞。他皮肤依旧透白,耳廓边却泛了一圈粉红,但还是认真的看着我,笑开,露出洁白的牙:“再说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不如顺水推舟,把齐皇叔拉下水,还能抱得美人归。两全其美不是吗?”
我是有一瞬间的欣喜若狂,可表情还没来得及展开笑,又被敏感的思绪牵扯出来另一种令我有些许失落的想法。
但是这一回,我不想就这样将怀疑埋在心底任由它一天天发酵,直到膨胀得越来越大,在某一天突然引爆后使得局面变得不可挽回。
虽然我害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真话,但我也不想再逃避了。
“说实话,”因为紧张,我的嗓子有些干涩,我抬起眼认真的对上他的双目:“如果我是……或者你认为我是细作,那我能在冰泉宫住多久?”
他也认真的回看我的双眸,薄唇紧紧的抿了起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拳紧攥,努力让自己不要逃避他的目光。我要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回答时眼底的颜色。
他也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死死的盯着我。他双唇翕合,吐出三个字:“一辈子。”
“若你真的是细作,那你一辈子都别再想踏出冰泉宫一步,每天都有重兵把守,除了我,你谁也别想见。”
这样的回答让我稍稍痴愣了一下,须臾,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翘起一点灿烂的弧度。我收回目光不去看他,因为心底有细碎的喜悦正如气泡一般往外冒着,在平静如一潭死水的湖面上荡漾出一圈一圈的廉漪,轻软的拍着内心的墙壁。
心跳愈发的快。
我害怕他察觉到我的心情,别过头闷闷道:“就相当于监禁罢,对一个细作来说,确实是开恩了。”
“你是朕的宓妃,当然会有格外的优待。”段为错挑了挑眉,似乎心情很好的顺着我的话开玩笑。不过他说了一句不是玩笑的话,让我有些笑不出来。
他说:“其实伺候你的那些宫女也不是寻常宫女,都是从小就开始训练成的暗卫。也都是我的人。”
我皱了眉:“你告诉我这些定不是不信我,那你是怕我跑了吗?”
他从鼻间发出一声轻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发:“以前是打算用来监视你的,现在是用来保护你的。”
宽厚温暖的大手轻轻抚在我的头顶,似有若无的暖流顺着我的头顶渐渐流淌到四肢,连指尖亦温暖起来。
“保护我?”我略有些疑惑:“齐王殿下已经被关进了天牢,难道他还会派人追杀我吗?”
段为错的眼神凉了下来,他收回了手,道:“齐皇叔是不会加害我和你了,但还有一个人,怕是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我追问道:“是谁?”
他欲言又止了几番,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先好生修养着,事情就快要过去了,安安生生的当朕的宓妃,以后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嗯。”虽然还有很多的疑问,但他既然不愿意再多说,我也就不好再追问。况且所有的事情已经拨云见日,我与他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怀疑的了。
说完之后,他站起了身。我惊诧的站起身道:“你现在要走?”
段为错听了,笑得促狭:“怎么,舍不得我走?”
我自知方才的反应太过激烈,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只得掩饰道:“我的意思是外头天都黑了,冰泉宫离其他地方都远,怕夜路不方便。冰泉宫还有空的宫殿,你住在主殿内阁,我在其他宫殿可以随便住一晚……”
什么叫越描越黑,这就是了。
在他含着笑的目光注视下,我的脸越来越烧,说话的声音也愈来愈小,最后深深的埋着头,很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奴才抬着步辇,还有宫女在两旁掌灯。我把陆将军叫到宫里,总不好丢他一个人。”段为错难得的没有难为我,但笑得很是愉悦:“你早些休息,我明天再来。”
“好。”我忙不迭的点头。
“对了,”他才转过身,又回头看向我:“你以前认识陆将军?”
我猛然想起除夕晚宴上陆将军一副熟络的样子,虽说可能是认错了人,可他竟准确的说出了我的姓氏。这就很令人怀疑了。
我皱了眉,仔细思索半晌,摇头:“确实不记得和陆将军有过什么往来。再说我家不过是平头百姓,怎么会和将军扯上关系?”
段为错道:“他以前……”说这一半,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
我点点头,行妃礼道:“恭送陛下。”
段为错眸子亮亮的,翘了唇角,点点头,转身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