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了。
我刚要起身,却觉得浑身肌肉酸痛。我动静原本不大,但还是让门口守夜的宫女察觉到了,她的声音传进来:“娘娘需要奴婢伺候吗?”
我正想回答不用,喉咙却干涩沙哑得发出声音。
那宫女见我没回答,便直接端着烛火灯盏推门进来。我下意识伸手挡在身前遮了遮,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寝衣。
那宫女机灵的端上一碗温热的玫瑰花露,我喝下一口润了嗓,问道:“陛下呢?”
“陛下说还有公务要处理,在娘娘睡着后就走了。”宫女答道,她想了想,回答:“对了,要不要将御医请来,陛下说等您醒了就让御医给您开一点缓解肌肉酸痛的膏药。”
我脸上一烫,摇摇头:“不用了,我好着呢。况且这个时候御医都歇下了。”
“陛下专门命多一位御医值夜,供您使唤。”
我心底稍暖,唇角慢慢抿出笑。却还是道:“没有大碍,先不麻烦御医了。”
喝完一盏玫瑰花露,我才想起来没见蓝烟,问道:“蓝烟呢?今夜似乎是她值夜。”
“蓝烟姐姐说身子有些不舒服,今夜就休息了。”
“嗯……”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现在离天亮,您再睡一会儿吧。”那宫女收拾了杯盏。
喝下玫瑰露觉得神经放松舒缓,困意袭来,我点点头再次躺下。
没有了薛玉珠,今后的生活大约也能安宁平稳不少。
然,第二日早,宫中女眷便又炸开了锅。
我在冰泉宫梳妆洗漱,用完早膳,周围原都是安安静静的。当我披上玉涡色云丝披风想要出门时,蓝烟明显犹豫了一下。我低头看着她给我系带的手,比平日里慢些,还以为是她身子不适,道:“昨晚听说你身子不舒服,如果还是难受就不必陪我了,在宫里歇息便是。”
蓝烟一言不发的系好披风带子,道:“奴婢无事,只是现在春意尚浅,国花台怕还是百花凋零的肃杀模样。”
我对镜扶了扶堆在头顶的绿云叠翠,攒了几颗圆润的东珠,既低调家常又显得雅致非凡。
“可是廉漪说国花台已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天气回暖,怕是不会错。”我笑笑,起身道:“更何况,这一大早陛下下旨妃位一下的妃嫔皆晋一级,原该是我去给廉漪和静潭贺喜,她们在国花台摆了香茗糕点小聚,哪还有我挑三拣四的道理?”
蓝烟想了想,没说什么,随着我去了国花台。
天气渐暖,今儿又是艳阳当空,我不愿错过初春美景所以没有坐轿辇。一路闲散漫步往国花台去,路上偶遇来往的宫女,神色皆有些不同于以往的兴奋,给我请安的眼神中也带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那笑意,,让我有些疑惑和不舒服。
我寻思着莫不是旁人以为廉漪和静潭晋位,我会不悦甚至大为光火,所以都等着看好戏?
不过到了国花台,繁密的枝头初绽绿意,鲜嫩可爱,遥遥瞧见知春亭内一抹鹅黄和一抹桔梗的两道身影。我笑了笑,加快脚步过去,二人也瞧见了我,皆起身,笑意浅浅的行礼:“臣妾给宓妃娘娘请安。”
我忙道:“快起来吧,合该我给你们贺喜,反倒让你们摆宴邀我,还行礼请安,凌波真是受之有愧。”
廉漪和静潭依言起身,廉漪道:“规矩不能废,况且这是在外面,不说别的妃嫔了,被宫女内监看去也总是不好的。”
我落座,道:“原你也是这样想的。”
廉漪微微一笑,点头:“不过是表面上的平静罢了,可别忘了,那日德妃寿宴,清妃并未到场。清妃厌恶薛氏,当日才临时与德妃站在一边,现在薛氏已除,两人没了共同的敌人,关系只会更坏。”
三人皆落座后,宫女斟上香茗,茶香氤氲。茶色浓绿柔嫩,枝叶纤细,我尝了一口道:“仙居碧绿?真是好茶。”
静潭唇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清妃那里的好东西确实也不少。”
我有些惊讶:“是清妃给你的?”
静潭点点头:“昨儿咱们散了以后,我一回宫含笑就捧出来一盒茶。”
“动作倒快。”我笑了笑,抿了一口口含醇厚的仙居碧绿。暗想清妃也是个有头脑的,能一眼看出来静潭是最有头脑且并未完全诚心诚意归顺德妃的。
“恐怕是害怕后宫的人全都一股脑儿的被德妃收入麾下了。”廉漪捻起一块莲花酥,咬下一点“花瓣”,细细嚼起来。
“不过清妃倒是倔,不肯归顺德妃,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渊源?”
廉漪想了想,对我道:“我在咱们三人中入宫最早,但也不得而知。只是听说以前清妃倒也很得盛宠,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失了宠,近几年才与陛下关系有所缓和。”
我愈发疑惑:“难道不是薛氏入宫后夺了宠吗?不然清妃也不会这样恨薛氏。”
静潭道:“这其中的过往,恐怕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了。矛盾不如薛氏明显,但大约也是无法消解的。”
清妃也是脾性耿直倔强的,自然不会低头。
我皱着眉不由叹气,静潭想了想,道:“比起她们两人,你得担心另外的事。”
“嗯?”我疑惑抬起头:“什么事?”
“你会不知道?”廉漪惊讶道:“容氏姐妹就要入宫的事情。”
这回我愈发疑惑,眉间沟壑更深:“容氏……姐妹?”
廉漪下意识看了一眼静潭,似乎有些后悔说出这个。静潭对她摇摇头,而后对我道:“是,今天一大早后宫就传的沸沸扬扬了。听闻昨日陛下宿于冰泉宫,我们还以为陛下跟你说了,毕竟陛下待你与旁人不同……”
“或许陛下也是怕你胡思乱想。”
“容氏是谁?”
静潭神色显露出一些犹豫,我平缓了一下心情:“你说不说,她们都是要入宫的吧。”
“好,那我告诉你。”静潭叹了一口气道:“容大人是正六品神乐署正——这倒不是什么大官,不过他是薛大人的远方亲戚。”
“所以,薛大人瞧着自己的女儿被逐出皇宫,于是又想办法把远方亲戚的女儿塞进来?”我冷冷一笑:“一个不够,还来一双?”
“大约是这样,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但那容氏姐妹啊,据说美貌不可方物,一个仙姿佚貌,一个夭桃秾李。这不去年二人及笄,便引得京城公子趋之若鹜,传闻容府的门槛都被提亲的人踏烂了。结果容大人愣是一个没答应,现在还有不少公子哥儿着人提亲,不过……恐怕几天后圣旨一下,就消停了。”
我冰凉的指尖握着温热茶盏,道:“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书香门第,怕是提亲的也都身份显赫,容大人倒是沉得住气的没有将女儿嫁出去。”
静潭点头:“高门大户定是少不了的,现在想来,恐怕容氏早做好了把容氏姐妹送进宫的打算,毕竟身份再如何显赫的女婿,都比不上九五皇位之上的那个。”
廉漪放下半块糕点,接着说道:“看来后宫又不得安宁了。”
“怪不得,”我唇角笑意凉凉:“今儿早上一路过来,宫人们看着我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回头问蓝烟:“你也早就知道?”
“不算早,在您醒来之前知道的罢了。”蓝烟道。
我深吸一口气:“看来整个后宫,就我是最后知道的。”
“陛下定然也是怕你多心,不让宫女告诉你的。”廉漪说道:“你曾救了陛下一命,陛下对你的感情怎会因为一副好皮囊动摇呢?”
我愣了愣,从廉漪的安慰中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吃醋嫉妒。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再次陷了进去。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告诫自己但似乎没什么效果。
我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和感情,抬了抬唇角笑道:“我不担心这个,陛下还年轻,往后还有大选,若只是来一对容氏姐妹我都要气,往后可不得成妒妇了?”我继而忧心道:“只是不知道容氏姐妹脾性如何,别是下一个薛氏就好了,不然后宫又不得安宁。”
廉漪笑了笑,将芸豆卷往我面前一推:“这事儿不是你我可以操心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光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小心没两年头发就秃了。”
我被廉漪偶尔的俏皮话逗乐,“噗嗤”笑道:“若是我的头发秃了,就剃了你的头发给我做义髻。”
“宓妃娘娘一声令下,多少宫人抢着给你头发,何必非巴巴的抢我头顶着几根毛呢?”
静潭了捂着肚子笑开:“我发现啊,薛氏不在了以后廉漪就愈发开朗放肆了。”
“放肆了好。”我亦笑道。
“欸!”廉漪突然想到什么,说道:“陛下那样宠你,说不定在容氏姐妹来之前你就怀了龙胎,她二人就算来了陛下也顾不得她们。”
“她二人三月份入宫,倒也不是不可能啊。”静潭笑着帮腔。
我脸上一烫,轻拍一下廉漪:“什么玩笑都能开得?”说罢瞪一眼静潭:“连静潭也跟着瞎胡闹。”
“你也别害羞,”静潭神色稍有些严肃:“说真的,陛下那样宠你,怀孕是迟早的事,况陛下膝下无子,对皇家来说可是大忌。”
我亦沉思,半晌点了点头:“是没错,不过也不是想怀就能怀的。”
“你不是通医术吗?”廉漪道:“你回去找找看有什么偏方,让你生个小皇子。”
我笑道:“若真有那种方子,恐怕皇宫里遍地跑的都是小皇子了。”
气氛渐渐轻松融洽,虽还有令人烦扰的事情,但三人一起玩闹便能暂且搁置下来。后准备了小酒小菜,小酌小饮,尽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