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多没去舅家了。
今年清明，回老家给父母上坟，就要回城的那天晚上，大哥说：“你明天晚走半天，到俺舅家去看看……”后面的话，大哥没有细说。但我知道舅舅在大哥面前，一定是嫌我不去，说我难听的话了。
在舅舅的眼里，我是他最有出息的一个外甥。
考上大学的那年秋天，舅舅把他家里正下蛋的三只母鸡卖了，给我做了一件当时很时兴的的确良短袖衫。送我上路的那天早晨，舅舅冒着小雨跟我一起到车站，临上车的那一刻，他又到路边小铺子里，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硬塞给我带上。
舅舅家里穷。我刚参加工作那几年，每次去舅家，都要掏个三十、四十的给他。舅舅拿在手里，半天都不放下，有人在场时，他总是一遍一遍地念叨：“你看看，我还使俺外甥的钱。”那得意的样子，让我好久都不能忘怀。可自打我被公司裁员后，别说去舅家，连我自家的哥嫂都不好意思见了。
哥哥也是爱要面子的人，从没把我被裁员的事对外人说过。但他好像跟舅舅淡淡地说过。所以，舅舅格外地想见我。
大哥说：“舅老了，牙都掉了。去时，带点蛋糕什么的软东西给他吃。”
我按大哥说的做，在街口小店里买了三斤糖酥，称了一扎香蕉，去看舅舅。
舅舅看到我，说我瘦了，问我小孩上学了没？还问我现在一个月拿多少钱？
我怎么好告诉舅舅说我下岗了！怎么好说我正帮人家搞传销，舅舅能懂什么叫传销吗？我跟舅舅说我很好，小孩和家属都很好。
舅舅说：“那就好，那就好！”但过了一会儿，舅舅还是想起什么，大张着眼睛问我：“听你哥哥说，你不在原来的那个单位干了？”
我点点头，说：“是。”
舅舅沉默了半天，说：“不能老是换地方，干什么事情都要认真才是。”
舅舅分明是在教导我，他一定是认为我工作没干好，才被迫换了地方。
可此时，我心里万般酸楚，真不知跟舅舅说什么好，我不想让舅舅知道我在外面的难处。我只跟舅舅说：“我下岗了！”
舅舅问：“下岗了？”
我说：“原来那个单位，要不了那么多人，让我下来了。”
舅舅愣愣地看着我，好半天才问我：“那你现在干什么？”
我说：“散混。”
“散混？”
舅舅对我说的散混不理解。可事实上我就是在散混，公司里下来以后，我已在好几家单位做过事，没有一家令我满意的。眼下，帮人家跑传销，也不是个长远之计。舅舅可能觉得我不争气，遂把脸别到一边。
回头，我要走时，舅舅长长地叹了一声，说：“年轻人，在外面要好好干。”说这话时，舅舅两眼盈满泪水。
